段府中因为段青恩这突然一出闹成一团, 段青恩闹着要走,苗氏喊着要拦人, 可这是段青恩的院子, 还未成年, 身边只有与他一般年纪的丫鬟小厮,听了命令上前拦人。
段青恩压根不用强闯,作为这个家中最受宠的少爷, 他只需要一边闷头往前走就行。
那些丫鬟小厮都是年轻的, 也不敢开罪主子,只敢跟在他身侧, 急急切切的劝着:“哥儿可别再往前走了,您的伤还没好呢。”
“太太要生气了,哥儿您快点回去吧,莫要惹了太太不快。”
他们都知道自己伺|候的主子是个什么狗脾气,没一个人敢说重话的, 更别说上手拦人了。
匆匆忙追出房门的苗氏看见这一幕, 急的只跺脚, 这要是段青恩真的跑出去国公府讨公道,她之前做的那些不就白干了吗?
说不定,人家还要背后说嘴,苗氏从小就在母亲的言传身教下长大, 自然猜得到那些人会如何说, 她们会说明明不是段青恩的错,她这个继母却急吼吼的上门道谢, 也不知道安得什么心。
她操持了这么多年才能有满盛京皆知的贤良名声,可不能就这么毁了。
想着,苗氏越发焦急,脚下一个踉跄就要摔倒,身边伺|候的婆子连忙上前搀扶:“太太,您没事吧?”
“你扶着我干什么!还不赶紧把恩哥儿拦下来!”
苗氏站都没站稳,气的一把将身边婆子推开:“他人小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了?看见哥儿带着满头伤就跑出去也不知道拦一拦!!”
说完见婆子还是呆呆的不动弹,她更加气,“还不快去!!要是恩哥儿今天跑出这个院子,我拿你是问!!”
那婆子也不是苗氏身边最贴心的那个,自然是不知晓苗氏的真面目,此刻见她怪罪自己,心里委屈。
这恩哥儿一向是老爷太太的心头肉,平常哪个下人冲撞一下都要被太太狠狠责罚的,她怎么敢去拦着。
可再不敢,苗氏这个当家主母下了令了,这婆子也只能硬着头皮跑下台阶,她是主母身边的人,又是得了死命令的,也不像是那些年轻丫鬟小厮一样不敢碰段青恩,急慌慌的上前就拉他的袖子。
“哥儿伤还没好,有什么事等到伤好了再去办,不然扯动了伤口,太太心口又要疼了,您一向最知道心疼太太,如今就别惹的她难受了。”
她也是个聪明的,知道这恩哥儿最孝顺苗氏,就拿了苗氏出来说话。
可惜如今的段青恩内里早就不是那个傻兮兮一心孝顺心疼继母的少年郎了。
他一把挥开婆子的手,清朗少年音响亮坚定:“张妈妈你别拦着我,正是因为孝顺母亲我才要去帮她讨个公道,生为人子,其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平白无故的受委屈!!”
说着,段青恩远远对着提着裙摆急忙往这边跑的苗氏喊道:“母亲,您且等着,儿子这就去国公府说个清楚道个明白,非要让那国公夫人亲自登门与您致歉不可!”
让国公夫人给她致歉??
苗氏眼前一黑差点没有晕厥过去。
她在盛京向来都是八面玲珑不得罪人的,不光是为了好名声,也是为了给自己的亲生子铺路,好让他以后官运亨通,有贵人照拂。
那贺国公在京中威望深重,一向有个爱重嫡妻的名声,要是被段青恩这个毛头小子闹上一场强逼着爱妻低头道歉,还不怒火滔天不可。
就这么一分神的功夫,段青恩已经甩开那些想要拦住自己的下人,溜的不见踪影。
后面一群喊恩哥儿的,他只当做是听不到了。
张婆子见没拦住人,又随着一群丫鬟小厮跟着跑了出去,没一会,就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看了看苗氏难看好像下一秒就要晕过去的脸色,她小心翼翼的来到了她跟前福了福身,“太太,恩哥儿一路跑到了马厩那边,骑了他的那匹马直接由着后门出府了,看那方向,应当是去国公府没错了。”
苗氏眼前又是一黑,一个踉跄险些倒了,还好张婆子连忙来扶着,她才好悬站稳,呼吸几下,咬牙问道:“门房呢??都是吃干饭的?看见哥儿也不知道拦一下?!!”
张婆子的侄儿就是门房,生怕她怪罪侄儿,连忙劝着:“太太您一向嘱咐我们这些下人见到恩哥儿要万分的恭敬,他嘱咐的事就如同您嘱咐的事,那门房一向敬着太太您,哪里敢违背您的意思,这才……这才没有拦着。”
苗氏本来就堵心,听了这话一口气险些咽不下去。
她让这府中所有人都对着段青恩百依百顺,是因为知晓一个孩童,若是从小身边就没有忤逆他的人,那性子便会乖张跋扈。
在家里所有人都顺着他,到了外面可没人惯着他这些臭脾气,尤其是那些世家公子,书香门第里出来的哥儿,他们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人,自然也就不会跟段青恩深交,也就避免了他能有好友助力。
当初想出这个办法时,她可从未想过,有一日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而她如愿让段青恩处处为她这个继母着想,从未对她升起戒心,今日居然也会变成她的催命符。
一想到若是让段青恩闹上这么一场之后会发生什么,苗氏就恨不得给之前想要在他面前习惯性卖卖可怜,让他愧疚更加听话的自己。
可如今,想什么也没用了。
苗氏悔恨不已,但现在也不是悔恨的时候,只能补救了。
她死死抓住张婆子的手,手下用力,指甲都掐到了张婆子肉里:
“快!你去叫人套车,我要亲自去国公府,告诉车夫快些,越快越好!!”
张婆子疼的忍不住往后退,“是,太太,老奴这就去吩咐。”
在苗氏焦急的等着马车,在院子里直转圈时,段青恩已经骑着快马到了国公府。
贺国公是武将,当初跟着先帝一起打下的天下,忠心耿耿,一向都受皇家信任,这种信任在他主动提出年纪大了不堪重任将兵权交上去后更是高了一层,因此,他家的子弟在外一向是很得脸的,要不然也不会养出贺立盛这个比原身还要霸道的性子。
国公府占地很广,至少眼所见处是没有其他人家居住的,段青恩一下马,门房便迎了上来。
他如今也只不过十四五岁,脸蛋俊逸,骑着快马一路到了国公府停下,身上华贵的衣裳与一脸从未受过委屈才能养出的张扬自然而然的叫门房误会了这是自家唯一年轻哥儿的好友,上来便笑着询问:
“这位公子可是我家盛哥儿的好友来参加春柳会的,不知是哪家公子,您里面请,小的带您进去。”
段青恩身边没带人,也就没人帮着说他是来算账的,见这门房这么说,他顺手将手中缰绳一丢,下巴一扬,好一个肆意的风|流少年。
“我是段家的,劳烦带路了。”
“诶,公子客气。”
这门房也只不过是一个看大门的,平常最多背一些权贵名单,也会记一下自家老爷和老太爷在外关系好或者关系不好的名单,贺立盛虽然是顶顶受宠的嫡孙,到底一没有功名二没有出仕,来往的不过是一些与他一般年少的公子们,他自然也就不会刻意去记着段青恩这个才与贺立盛打过一架的人了。
门房只当他是客,一边带着段青恩往里面走,一边冲着门口招手让另一个门房将马匹牵着,“您这边请……”
于是,在以贺立盛为首的一群盛京权贵子弟在院子里喝酒笑闹,斗蛐蛐玩摔跤,正玩得开心的时候,段青恩到了。
就算是十几年后,如今在场的公子们大多数还能想起今日场景,无他,段青恩的出场实在是太让人印象深刻了。
他出现的前一秒,贺立盛还正在与人一边吃酒一边说笑,正聊到“据说跟着父亲从外面回来的某家子弟是个张狂不知所谓的,我们改日去好好教训他,告诉他这盛京到底是谁的地盘”,段青恩就如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的出现了。
“贺立盛!!”
据后来在场的人回忆,当时段青恩头上还带着伤口,身上还套了一件大叶鱼鳞护甲,脚下踩着的却是一双在室内穿的白靴,就这么出现在了当时全都穿轻衫的聚会现场,十分突兀。
最突兀的,还是他那猛然冒出来的身形和那声大喝,以及猛然指向贺立盛的食指。
然后,也许是受了惊吓,也或者是段青恩那张满脸愤怒头上带白布(包扎伤口)的模样太骇人,众目睽睽之下,刚才还在端着酒杯笑闹的贺立盛就这么脚下一踩空,直接从小亭里掉了下去。
这里要重点强调一下,因为举办的是春柳会,而国公府只有湖边种满了柳树,这场聚会是在湖心亭里举办的。
贺立盛脚滑之后,在场的人只听到噗通一声巨响,他人就在水里了。
湖水深不见底,而真正不会水又溺水的人压根来不及发出声音,于是湖心亭里的公子哥们就眼睁睁看着水中的贺立盛在水里哗啦几下,咕噜噜的就沉了进去。
一群人直接就傻了。
他们都是权贵公子,从小就受着最顶尖的教育与相对百姓来说过于奢靡的生活,吟诗作对能逼出两句来,蹴鞠马球也不在话下,斗蛐蛐玩布库更是拿手。
可游水……
如今世道都讲究脸面,游水就代表要浑身湿透进水,穿不穿衣服都狼狈不可见人,倒是有一些女子因为会去自家温泉庄子泡泡会水,可公子哥们,谁没事学游水。
在一秒钟的寂静后,众人才反应了过来,连忙大喊着要下人救人。
可之前贺立盛为了玩的方便,特地遣走了伺|候下人,就连送段青恩过来的门房都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将人送到通往湖心亭的那条路上就转回去了。
来往至少需要小半柱香的功夫,等到会水的下人来了,恐怕贺立盛的尸首都能凉透。
“立盛!!立盛你听得到吗?”
“这有没有竹竿子,捞一捞人啊倒是!!”
一群人急的团团转时,段青恩直接脱了身上护甲,一脚踹开了湖心亭中央的镂空屏风,拆下中间那一块后就往水里一丢,跟着噗通自己也跳了进去。
他一手抓着屏风,一手在水里捞了几下,就将还在挣扎着起起沉沉的贺立盛捞了上来,托着陷入“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恐惧中的他这,逼着他上半身趴在了那块入水后飘起来的屏风上。
“抓紧了!”
这块屏风是木制的,做了镂空处理,因为块头大又轻,带着两个人的重量也恰恰好能飘在水中,不至于让他们淹死。
“咳咳咳!!”贺立盛头一冒出水面接触了空气,脑子也清醒了些,知道自己抓着的是救命的东西,眼睛都没睁开就一边咳嗽着一边死死抱住了手下的屏风。
岸上的人见两人好歹都冒了头,全都松了一口气,趴在边上朝着他们招呼:“快点上来啊!!”
“咳咳咳咳咳……”
贺立盛又是咳嗽几声,这才发现随着方才的一番挣扎,他们二人正随着这屏风朝着远处飘。
旁边响起一个声音,正冲着湖心亭上的人们喊:“我们不会游水,你们快叫下人来救我们!”
那边听到了,有一个人连忙就急慌慌的不顾仪态跑走了。
见此,贺立盛松了口气,好歹他今日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知道自己安全了,之前处于惊慌的大脑也就有时间空闲出来想其他事了,贺立盛可没忘记是谁把自己吓下来的,段青恩这个龟孙,等到他上了岸,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当然了,在这之前,还是要先感谢自己身边这位明明不会游水,还不顾自身安危跳下来救了他性命的好友。
果然是患难见真情,他贺立盛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他发誓,从今天起,身边这位救命恩人,将会是他一生的挚友。
想着,贺立盛努力将嗓子眼的水咳出来,偏头冲着身旁的挚友就是一笑:“好兄……段青恩?!!!”
他的表情跟见鬼也差不多了:“怎么会是你??!!”
“咳咳咳咳……呸!”
身旁与他一般狼狈的少年也是咳嗽两声吐出一口水,才转过头来倨傲的仰起头:“怎么就不能是我了?你做了亏心事,见到我心虚是吧!”
“我呸!我贺立盛一向是顶天立地,我做什么亏心事了我!倒是你,上次被我打得还不够是吧,居然还敢害我落水。”
“你滚,我害你落水?是谁跟个姑娘一样弱不禁风,我不过就是叫了一声你名字,你就跟见到阎王一样的自己跳到水里,还说不是心虚!”
“谁突然看见眼前冒出来一个人不害怕?分明就是你害我!”
“那亭子里到处都是人,照你这么说你早就掉进水八百回了,之前都没事,怎么偏偏看见我就落水了,定然是心虚以权势压人,亏你在盛京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真是不要脸。”
他们随着荡漾的水流越飘越远,湖心亭上的公子哥们见他们都抱着那屏风,知晓不会再入水,心里安定了许多,远远瞧见两人仿佛在交谈,忍不住猜测起了交谈内容。
“你们说他们在说什么话?”
一人猜道:“定是立盛在感谢段青恩吧,真是没想到,他们二人一向不对付,立盛一出事,竟然是段青恩不顾安危救人。”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虽说他们从小见了面就争斗不休,但也算是有交情,总不至于看着人死。”
“之前还道这段青恩在盛京名声一向不好,飞扬跋扈瞧不起人,被纵的不成样子,我还为此刻意避开也他打交道,没想今日居然是他下水救人,看来传闻真是不可信,此人还是有可交之处的。”
知晓两人没有生命危险,他们交流的也就多了起来,说着说着,见到段青恩仿佛正伸出手搭在贺立盛肩上,顿时感慨:“果然是患难见真情,这便勾肩搭背起来了。”
而远处飘着的屏风边上,段青恩正在一手推贺立盛的肩膀,“你还不承认借着家中权势欺辱我母亲??再不承认我就推你下去!”
说着,他威胁的使了点劲。
贺立盛之前感受过溺水的痛苦,这辈子都不想再来上一次了,吓得脸色铁青,手死死抓住了屏风,立刻认怂,完全不复之前嚣张:“有话好好说啊,我好端端的,欺辱你母亲干什么,你认识我这许多年,我又何时仗势欺人了。”
段青恩:“天越十年,我们打马球,我赢了你,你回家就跟你小叔叔告状说我欺负你,后来他拉着我打败了我整整十场。”
“天越十二年,我们看上同一个玉壶,分明是我先给的银子,你搬出国公府的名头逼着店家卖给你。”
“天越十五年,在畅环院,我正听着月娘唱曲儿,你吃醉了酒非要让她给你唱,当时方妈妈过来时,亲口对我说你嚷嚷着自己是国公府公子。”
“还有天越……”
“停停停――”
贺立盛一脸的震惊:“我自己都记不得的事,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被仗势欺人的不是你,你自然记不得,我告诉你贺立盛,你怎么仗着国公府的权势欺压我,我都能忍,可你这人无耻,分明是你挑衅在先,又将我打的头破血流,却仗着家中权势逼我母亲跟你们国公府赔礼道歉,欺人太甚!!”
“我真的没有啊!!!”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贺立盛心情的话,那简直就是比窦娥还冤了,“是我打破你的头,又不是你打破我的,我明明占了上风,好端端的干什么要让你母亲来道歉。”
“如果不是你,那就是你家中长辈为了给你撑腰才这么干的。”
“不可能的,我母亲一向是见不得我和人争斗,要是知道我打破你的头,她不逼着我上门跟你道歉就不错了,还有我父亲和爷爷,他们要是知道我打破你的头,非要打断我的腿不可。”
贺立盛之前吞了好几口湖水,如今却说得口干舌燥,生怕自己说的一个不好段青恩不信会把自己推下水,简直苦口婆心:“你信我啊!我们从小一块长大,你该知道我是什么脾性的,蹴鞠赛是我打破你的头在先,若是我跟家里告状,逼着你家母亲低头赔礼认错,这整个盛京还有谁家公子敢跟我玩,你知道我最爱与一群人玩乐的,我肯定不会这么干的。”
他自觉自己的说的清清楚楚,偏偏段青恩就是不肯信,“不是你会是谁,我母亲亲口对我说的,她那样柔弱的一个人,被你们贺家逼得不知道哭了几遭,母亲养我长大,我若是不报此仇,哪里有脸自称人子。”
贺立盛恨不得也跟着哭几遭,“你怎么就是说不听呢,这没好处的事我不可能干的啊。”
他小心看了一眼段青恩稳稳当当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咕咚咽了口口水,方才在水中时,他虽然手忙脚乱,但也没有完全失忆。
段青恩分明是一只手将他从水中拉起来的,如此怪力,若是真的争执起来,他肯定会被推下去的。
恐惧和焦急让他心里不由得恨起了那个逼着段青恩母亲去道歉的人,虽然还不知道那人是谁,但他可十分自信,家中长辈绝对不会这么干的。
这不是又让他们国公府与段家结仇,又让他们家在盛京名声受损,又让别人以为他真的是那种仗势欺人的不孝子弟吗!!
别让他查出来,否则……
贺立盛正在阴恻恻的想着自己要跟父亲还是爷爷告状,就感觉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又紧了紧,他神情一僵,抬眼就对上了满脸不善的段青恩视线。
算了,这些不重要,当前还是先把这个一心要给母亲讨公道的家伙稳住才好。
想着,贺立盛对着段青恩讪笑一下,“我可以保证,我府中长辈绝对不会主动去逼着你母亲道歉,你若是不相信的话,不如这样,我们先上岸,等到上去之后,我细细的问问母亲,看到底是谁逼的你母亲,之后,你再找那个人算账如何?”
段青恩犹豫的看了他一眼,缓缓松开了手,“也好,虽然你性子狂妄人又骄纵,踢蹴鞠技术不好还好意思埋怨别人,但我们相识一场,我还是相信你不会是那等背后仗势欺人的小人的。”
贺立盛:“……”
他有那么多缺点吗??
虽然内心如同跑过了十万只草泥马,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段青恩只要随手一推他就能掉下水中淹死,如今段青恩主动放过他还表示了相信他的人品,贺立盛心中居然诡异的升出了一点感动来。
“盛哥儿!!!”
下人们终于知晓了自家小主子落水,一个个的拼命赶了过来,依稀还能瞧见一位穿着华服的夫人,应当就是贺立盛母亲。
会水的下人们到了岸边就下饺子一般的噗通噗通跳下了水,目标明确的朝着这边游了过来。
贺立盛大大松了一口气,在心中暗暗发誓,下次再举办什么聚会,他绝对绝对不会再在水边举办了。
旁边的段青恩还在阴魂不散:“你记住你说的话,上岸了就立刻问你母亲,不然我一定将这件事告诉全盛京的人,到时候看你还怎么混。”
比起之前的行动威胁,听着他如今的口舌威胁,贺立盛心里一点都不生气,甚至还有点哭笑不得。
“你之前既然认定了是我搬弄口舌,仗势欺人,怎么还肯冒着危险下水救我?”
段青恩回答的很快:“你这岂不如同废话,若是你死了,我们蹴鞠场上的事死无对证,我母亲还怎么得个公道。”
贺立盛:“……所以你就因为这个,跳下来救我?你就不怕自己淹死了?”
看他的神情,显然比起这句话来,他更加想对段青恩说的是‘你脑子没事吧?为了这种小事不管小小命??’
好在他还记得,若不是段青恩这脑子坏了下来救人,他现在也不能好端端说着话了,于是及时将那句话咽了下去,改为了更加温和的一句:
“你母亲只是受了一些委屈,比起你的性命来哪个更加重要你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
段青恩:“你哪里知道母亲有多么疼爱我,一向是我说什么她应什么的,她这样疼我,生为人子,若是我能让她不受委屈得个公道,只是一点危险又算得了什么。”
贺立盛:“……你对你母亲,还真是孝顺啊。”
平心而论,若是他母亲遭受了生命危险,而救他母亲需要用他的命来换,贺立盛也会毫不犹豫的交换。
但如今这段青恩母亲只是受了委屈而已,又没缺胳膊少腿的,就算是想要讨公道,也不能连着性命都不要了啊。
他十分理解不了段青恩的这种想法,也不敢在人家刚救了自己的情况下说段青恩脑子坏掉了,只能呵呵讪笑着趴在屏风上等着救援。
那些下人全都是使出了吃/的力气往这边游动,没一会就到了两人跟前,从后面推着他们与屏风往岸上飘。
“上来了上来了……”
“来,抓住我的手,小心些。”
那些早就伸长了脖子看向这边的公子哥们都挤在了岸边,还有人伸出手将水里的二人拉了上来。
一上岸,一旁哭了满脸的贺母就满脸眼泪的将儿子抱紧了,“我的儿啊,你是要吓死娘吗??如何,可伤到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她是只得了一双儿女,每一个都跟心肝宝贝一样的疼爱着,知晓贺立盛出事之后就一直揪起了心,如今瞧见儿子,爱子心切,什么都不顾的就拉着他嘘寒问暖起来。
还是一旁拄着拐杖的贺老太太对着一旁同样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段青恩满脸感激的道谢:“好孩子,我都听他们说了,这次多亏了有你救了我家盛哥儿,快些进院子里将这些湿了的衣裳换下来,虽说春日天光好,但入了水再吹风也还是会得风寒的。”
一旁已经有婆子拿了之前赶来时急匆匆从柜子里翻出来的披风披在了两人身上。
贺母也终于从担忧儿子的情绪中脱了身,放开贺立盛,擦了擦眼角,红着眼对段青恩同样满脸感激,“真是多谢你了,若不是你这孩子不顾自己性命救了我家盛哥儿,他可就危险了。”
贺立盛看看母亲,又看看祖母,总觉得这件事不太对头。
他那不是被段青恩给吓下去的吗?就算是要感激,能不能先把这个因果关系给理清楚了?
“母亲,其实……”
“其实也没什么。”一旁的段青恩十分自然的截住了他剩下的话,因为在水里泡了一段时间而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温良的笑,“我与立盛虽然从小争斗,但论起我们之间的感情来,那可是大多数人都比不上的,他有难,我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贺母望着面前这个与自己儿子一般大的俊秀少年,面上露出了喜欢来,“是该这样的,你们这些少年郎,平日里虽然打打闹闹,但若是真遇了事,却都是互相想着对方的,盛哥儿身边都是你们这样的朋友,我也能安下心来了。”
贺老太太比自家儿媳妇要更加周全,在听了段青恩说的这番话后也是满脸慈祥的望着他,“虽说这是你们之间的情义,但这种救命之恩我们却不能忽略过去,你是哪家的孩子,我定要当面与你父母道谢。”
她可是国公夫人,自从国公爷退下来之后就一向甚少出府,她能说出当面道谢这种话来,就是一种很大的诚意了。
一旁的贺立盛瞪圆了眼,虽说他也很感激段青恩不计前嫌跳下水救他吧,但是这种把过处全都抹去,只留下功劳的行为是不是也太无耻些了?
他能看着段青恩这样无耻的糊弄自己的家人吗?绝对不行啊!
“祖母,你听我说,事情其实……”
段青恩拉住了他的胳膊,还惨白的脸上转头冲着他就是一笑,“立盛说的对,事情其实还没到惊动长辈的地步,我是立盛好友,救他也只是因为我与他之间交好,并不是想要您二位的感激。”
贺立盛:“……”
闭嘴吧,你就是想要我母亲祖母的感激,否则你干什么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去。
他张张嘴,还未开口,就听着段青恩以一种肯定的语气道:“我也不求别的,只求日后,能与立盛当一辈子的好兄弟。”
说着,段青恩又是冲着贺立盛一笑,“立盛,哦??”
贺立盛:“……当然。”
段青恩刚刚才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了他的小命,只是提出了要做一辈子好兄弟这个小小小小的要求,若是他不答应,还拆台表示就是这人把自己吓唬下去的,在场的同龄好友们恐怕会觉得他不知恩图报,人品有问题。
到时候朋友们不会和他来往不说,人品说不定还会被搞臭。
他不答应怎么办。
贺立盛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来,表现出了一副“我十分为自己能有这么一个一辈子生死之交的好友开心”的模样来。
在旁边的权贵子弟们都为他们这种患难见真情的友情而开心。
一个一直跟在贺立盛身边的权贵子弟甚至上前拍了拍段青恩的肩膀,“青恩,之前一直误会你人不好相处真是抱歉,今日我才知道,你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热血男儿,之前你与立盛在水中时,你自己都需要抱着屏风才能不沉下去,还要腾出一只手来安慰立盛的场景,我们都看到了,日后,你就是我的好兄弟。”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没错,算上我一个,青恩,好兄弟!”
“好兄弟!!”
“好兄弟!!”
一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友们全部倒戈在那跟段青恩好兄弟的贺立盛。
这特么的眼睛都不好使啊,看不见那是段青恩想要把他推下去吗,要不是他机敏过人能伸能缩,他这个真正的好兄弟早就死翘翘了。
可偏偏,瞧着满脸欣慰的祖母正对着母亲笑:“你看这群孩子啊,盛哥儿能有这些好友在身边,我们也能放心,以后不用再拘着他出门了。”
贺立盛硬生生忍下了内心想要吐血的冲动,冲着一旁的段青恩将笑容挤的更大。
“谢谢你,好!兄!弟!”
“哈哈,不客气。”
段青恩直接又一巴掌落在了贺立盛肩头上,冲着他爽朗的笑,“好兄弟,日后还要请你多多照拂。”
***
苗氏是坐马车的,自然不能跟段青恩这种骑着快马赶来的人比,就算是她催的再怎么急切,等到马车到了国公府时,那边也差不多都尘埃落定了。
门房远远见着有马车过来,连忙就迎了上去,苗氏心急如焚,生怕那个没脑子的小兔崽子将事情搞砸,也顾不上套上那张和善的面容,一下车便催促着要门房将自己带去见贺母。
这头,段青恩正换了贺立盛的衣衫,舒舒服服的坐在椅子上,由这身后的丫鬟给自己擦头发,手上还捧着一碗热茶,在贺老太太慈祥的眼神下慢悠悠的喝着茶。
一旁的贺立盛也差不多是这样,场面正是一片和谐的时候,丫鬟来报,说是段家少爷的母亲来了。
贺老太太正想着要对着段青恩的父母亲道谢,听了脸上立刻摆出了笑容来,“来的正好,若是不来,我还打算去府上拜访呢。”
说着,她对着听到苗氏来了站起身的段青恩慈祥笑笑:“好孩子,你头发还未干透,还是先在屋子里让丫头给你擦干头发,你母亲那边有我呢。”
段青恩顺从的点头,对着贺老太太行礼,“家母生性温和,又一向疼爱我,今日我没有征得她的同意便来寻立盛,她怕是来寻我的,就有劳贺祖母帮着说项了。”
贺老太太心中觉得有点奇怪,如段青恩这样的郎君,都十几岁大了,只不过是来一趟好友家中,怎么母亲就如此急切的赶来了。
但她如今正是感激段青恩的时候,自然是爱屋及乌,也没去揣测苗氏想法,笑呵呵的就应了下来。
“你且安心,我老身还是有些面子的,你母亲看在我面子上,也不会怪罪你的。”
她心中感激,被丫头扶着进了门,一进门便要开口言谢,要好好地谢谢这位母亲教出了这样的好儿子。
谁曾想,贺老太太刚刚进门,原本坐立不安在屋里坐着的苗氏就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先开了口:
“见过老太太,老太太,我家恩哥儿生性顽劣,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一向教养不过来,方才知晓他来了您府中,我立刻便赶来了,先跟您赔个不是,我这就将这个混账提回去好好教训。”
贺老太太脸上慈祥的笑容慢慢收拢了,回想着段青恩方才那个满脸诚恳说着自家母亲柔弱,心疼他的孝顺模样,拧着眉看向了一脸认罪态度良好的苗氏。
“恩哥儿只是来我府上寻我家盛哥儿一道玩,怎么在您嘴里,仿佛他是个混账,来我家拆家当来的?您这样做,恐怕十分不合适了。”
“我依稀记得,您是恩哥儿继母?”
苗氏脸上的赔笑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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