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紧闭着眼睛倒在地上, 肤色惨白, 额头上一道伤口高高肿起, 破了的地方流出鲜红色的血液看起来了无生机。
秦盼娣浑身一颤,哆嗦着嘴唇害怕地四处看了看。
她迟疑地想要转身就逃, 可是又怕这个傻子万一记住她了怎么办。
在这种危急的时刻, 她依然只想到自己。
“我, 我, 不是我干的啊。”秦盼娣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察觉到手里刚才抢来的东西,她触电般地扔了。
地瓜干、水果干以及瓜子掉在到处都是
夏梅忽然想起来没给儿子留温水, 在地里忙活了半小时又匆匆忙忙地赶回来了。
猛地瞅见院子里有个陌生女人, 她脚步往后一退,发现她也没走错啊, 她纳闷地问,“你是谁啊怎么在我”
在下一刻看见儿子倒在地上时, 声音戛然而止。
“小时”夏梅瞳孔一缩,腿跟着一软。
“小时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妈啊,妈胆子小小时小时”
季时的眼皮不落痕迹地颤了颤,但依然没有张开。
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这样了夏梅两眼一抹黑, 身形一颤就要晕过去, 可是儿子还躺着,她使劲地掐了自己一下。
秦盼娣急躁得跺脚,不情愿地走过去, 装作没事人一样,着急地催她,“婶,我是河边秦大强家的闺女,你要是相信我,我们还是赶紧把他扶起来吧。”
夏梅害怕儿子出事,心脏慌张得一直在跳,身后人说的话,她半句未曾听进去。
直到秦盼娣伸手去扶季时起来,夏梅才抖着手跟着去扶她的乖儿子。
一小时后,
“王叔,我们家小时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夏梅看着床上的儿子,满脸心疼与着急,她因为太过害怕儿子出事,脸色白得现在还没缓过来,冰冷的手脚一直在抖。
王叔,也就是在村里积攒了多年经验的一个赤脚医生,现在开了个合法药店,自然是有一把刷子的。
王叔合上他的宝贝真皮药箱,“血已经止住了,额头上那一块撞得比较厉害,等他醒来,你们多敷一敷把淤血散了至于后遗症,”
王叔迟疑了一下,孩子已经是个傻子的,又撞了脑子,“如果有头晕恶心想吐的状态,过几天就好了,如果你们不放心,可以去拍个片子”
“好好好,”夏梅不放心她儿子,送他到了门口就回去了。
秦盼娣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指甲抠着掌心松开又抠紧,反反复复,她抬眼环绕一圈屋里的状况,不断地安慰自己:这不是她的错
对,不是她的错。
秦盼娣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
“婶子,”秦盼娣狠心上前。
夏梅坐在床边,沧桑的脸上布满了对儿子的担忧,想到王叔说的暂时先别移动,她转而小心翼翼地拿着帕子给儿子擦脸。
秦盼娣叫了她两次,“婶子”
夏梅这才猛地一下回过神来,不过仍不在状态,精神状态恍恍惚惚的。
秦盼娣见状将到了嘴边的话拐了个弯,胸口堵得厉害,她深吸了一口气,“婶子,既然没事,那我就先走了啊。”
夏梅一心只有儿子,不分半点神。
出了院子门,秦盼娣内心唾弃了一下:真晦气。
好端端的一天遇到了这事,傻子事真多。
她将所有的不快都迅速归结于季时这个傻子,心情极其郁闷,转头回了家。
到了家门口,秦盼娣的脚步放缓,拉着一张脸,内心退却,脚下还是迈了进去。
“死哪去了没看见我在忙吗就不知道搭把手,我白养活你了是不是”
“还在那,还在那看,死丫头,还不赶紧过来”
几乎一露面,尖酸刻薄想骂声充斥耳朵。
院子里还有两个年龄比秦盼娣小不了多少的妹妹,听见动静飞快抬起头又低下去,举止躲躲闪闪的。
秦盼娣脸色有些青,但依然不敢反抗,乖乖地过去帮忙洗衣服。
几个姐妹间毫无交流,秦老娘骂人是骂到她自己心情好为止。
半下午的时光,刺耳的骂声就没消失过,秦家几个姐妹面无表情也没什么交流,她们早就习惯了。
秦盼娣原本还嫌弃傻子傻事又多的,但当一面对家里这种情况时,胸口堵着的那股气简直要炸开了,她甚至后悔为什么不在张家待一会再回来。
嫁傻子那又怎么样,至少傻子不会骂人。
人总是会选择性地忘记,选择性地安慰自己,她早就将季时摔得一额头的血的事忘记了
张大海在地里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婆娘回来,他抹了一把汗,心口忽然跳得有些厉害,张大海抬眼看向天际,估摸着早上九十点左右,不过他的心是越来越慌了,扑通扑通好似随时能跳出来
张大海从七岁下地干活以来,第一回撂担子,扛起锄头匆匆忙忙就回家了。
夏梅蹲在井水边背着他东西,水声哗啦啦的。
张大海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没在树底下看见他儿子,好奇问了一句,“小时呢”
夏梅吓了一跳,用来给季时擦脸的帕子啪地一下落在地上。
她匆匆忙忙嘘了一声,“声音小点,”
张大海一头雾水,他放下锄头,“怎么了这是神神秘秘的。”
然后在下一秒看见他婆娘的红眼眶,张大海内心咯噔一声,他迅速回头再次看了眼树底下,他儿子没在那吃东西,张大海开始慌了。
“人呢”
夏梅知道瞒不住他,于是将回家以来发生的事细致地告诉了他。
“我去看看,”张大海背着手,急急忙忙就进了房间。
屋里的光线有些黑,张大海还是一眼就看见他儿子头上的伤口。
他压低了声音还算镇定地问,“王叔怎么说的”
夏梅又将王叔说的大概意思转述了一下。
张大海背在身后那僵硬的手终于松开了些,“那就听王叔的,”
季时是下午醒过来的,他再不醒过来,夏梅就要背着他去医院看了。
老两口一天没干活就这么守着他,等他醒来,他们眼睛都红了,他们儿子细皮嫩肉的,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
“乖儿子,还疼不疼哪里不舒服告诉妈妈。”夏梅一脸着急地问他。
季时眨了眨眼,黑曜石般的眸子澄澈干净,他视线扫了一圈,半晌没有说话。
他的大脑,雾气散尽,恍然清晰。这是他想告诉这对父母的,他不傻了。
“爸,妈。”男孩语气平稳,不似以往撒娇的样子。
夏梅半点未曾察觉,倒是张大海,原本正准备出去的脚步徒然一顿,眼眸猛地一缩。
“你,”张大海眼珠子慢慢睁大,怀疑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你什么你呢,把暖水壶拎进来,我刚烧好的水”夏梅替儿子掖了掖被子,催他快点。
张大海咽了咽口水,鼓起十分的勇气转过头与床上的人对视。
再怎么佯装镇定,也掩盖不了张大海慌张的眼神。
季时眼带笑意,如果说他以前的眸子蒙了一层白雾,现在的眸子则是清晰干净,与常人无区别,甚至要灵透三分。
张大海被儿子那笑容刺激得嘴唇一哆嗦,喉咙里堵住的话到了嘴边。
季时在他一动不动的视线下点了点头。
张大海身形猛地一晃,一张脸激动得在颤动。
爷俩这不正常的交流,迟钝的夏梅终于发现了。
夏梅一转头就看见她男人要倒不倒的样子,好像受了什么大刺激。
“你怎么了”说着,夏梅又顺着他的视线去看床上的儿子。
“妈,”季时这一声称呼带着无奈的语气和三分笑意。
“诶,咋了哪里不舒服”夏梅无动于衷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揉到一半,季时明显感觉到他头顶的手一僵。
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对方。
张大海和夏梅从捡季时回来时就开始宠着,生怕他受委屈,为了他的需求,平时就连他多看几眼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所以季时如今与往常不一样的表现,他们很轻易地接收到,随后各种情绪交杂在胸口表达不出来。
季时眨了眨通红的眼睛,慢吞吞地握住夏梅放在床边的那只手,他感觉到对方明显一颤。
“我,我,我出去一下。”夏梅紧张到结巴,慌慌张张地起身。她脑子到现在还是懵的。
“妈”季时拉着她不让走,他顿了半晌,郑重地道,“谢谢你们,”
两口子背过身子,鼻子猛地一酸,这一句谢谢,不知道包含了多少辛酸多少绝望多少爱意。夏梅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试着想想,他们养了一个傻子这么多年,要受多少别人的异样眼光,他们肩上的责任要比别人重多少
不知道是不是反应过来了,确定了心里那个犹犹豫豫的答案,夏梅捂着嘴呜地一下就哭了。
张大海眼睛也红了,他不忍地撇过了头。
儿子忽然就清醒了不傻了,两口子今天的心情大起大落的,缓过来后已经是满身疲惫。
院子里,夏梅蹲在木盆前一直在搓衣服,仔细一看就知道她心不在焉半盆的水都被她搓晃出去了。
张大海搬了凳子在床边,沉默了老半晌,他看了眼他们的宝贝儿子又躲躲闪闪地移开视线 。
季时,“爸,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习惯了顶着大人的身躯撒娇的儿子,忽然有一天这个儿子说话正常起来,张大海恍惚了一下。
“没,没事。”张大海声音有些不稳。
“嗯,嘶,”季时故意扯了一下伤口。
“怎么,怎么了这是哪里疼”张大海猛地站了起来,凳子刺啦一声
季时狡黠地笑着握住他那双有力温暖的大手,无声地紧紧地。
张大海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个大老爷们差点哭了。
背着手从屋里出来时,张大海满脸轻松,脸上隐约笑笑的:臭小子
这几天,两口子对待儿子的态度还是转不过来。
他们习惯去照顾和爱这个孩子,将前路的荆棘都扫得干干净净的。
直到一抬头看见他们儿子笑着的眼睛时,他们才反应过来:他们儿子已经不傻了。
夏梅还是习惯性地在出门干活前凉一杯温水,提醒他喝。
这天出门前,夏梅端着温水在床边放下,季时伤口快好了,但老两口不放心,“下午妹妹就要回来了,哪里不舒服了就告诉妹妹,叫妹妹来叫我们。”
“好,我知道了。”季时答应了,夏梅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下午五点,张心心背着书包一蹦一跳地进了家门,到了门口忽然发现这气氛有些不对劲。
她嘶了一声,她哥哥怎么不在树底下等她了
“哥哥”张心心扯开嗓子开始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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