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慧慧极力降低存在感,从侧边看去,她那泛白无血色的薄唇十明显,缝缝补补的裤腿粘着从地里带回来的黄泥,一边走动,时不时落下几个黄泥颗粒……
季时身形笔直,目光落在她空着的手上,眉头不落痕迹一皱。消息传得这么快?
他的猜测是对的,原主上午干出来的缺德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那会儿太阳正辣,韩慧慧在地里处草,除草也讲究个时间点,太阳越大越好,这样除好的草太阳一暴晒,灭得干干净净的。
所以除了秦婶子一家急着带孩子去看病,以及正好途径看热闹的人。
剩下的都规规矩矩地在地里除着草,搭拉着闲话。
最爱八卦的永远都是妇女大军。
从‘前线’赶来的妇女也不管韩慧慧在不在,直接口水飞溅将原身干的事宣传个彻底。
一边说,甚至还后知后觉地偷偷摸摸往韩慧慧这头看,就想看看她在知道所谓的苏医生干了坏事后会有什么表情。
不出意料,韩慧慧干了一上午的活连口水都没喝过,她顶着暴晒的阳光,听着胖婶子一句句的描述,脸蛋一白,身形一晃,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胖妇人说的话还算客气,可能一开始她只是憋不住想分享个八卦,没想到一说出来杀伤力这么大。
胖妇人说完就走了。
人都有一定的劣根性,喜欢看热闹,喜欢对比身边的人,要是发现比自己过得惨,脸上不显,心里还是会开心的。
瞅瞅,这么好看的男人,干出来的算什么事。
季时长得俊秀好看,自然一开始就有人心动过,后头一看,哎呦,人家有媳妇了。
又不免将挑剔的目光分了一半在韩慧慧身上。
现在,她们齐齐松了一口气,觉得果然,老天爷是公平的,韩慧慧嫁了这么好看的男人有什么用,还是个会遭事的。
几个人围在一起窸窸窣窣地谈论着,时不时瞥几眼韩慧慧。
句句谴责,以及无形的排斥,让韩慧慧窒息得喘不过气。
她平时铲完草习惯拎一捆回来,那草晒干了能用来点火,日日累积的,院子里晒了不少。一日都没落下过,今天是实在被灼灼的目光以及排斥的态度伤到了,匆匆干完那点活,她直接就回家了。
于是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韩慧慧手上都是汗,曾经细腻的肌肤布满了被有锯齿的草割出来的斑驳伤痕,指腹甚至长满了茧子。
因着原主这么多天的冷漠在,韩慧慧忍着情绪半句不提那事,她反而拖着疲乏的身体转身去了角落里晒干草的地方,准备先给半干的草翻个身。
季时都准备解释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揉了揉眉头。看来事情也没那么简单,原主冷漠,韩慧慧也不是个多么主动的人。
直到收拾完干草,韩慧慧心里难安,她回了房间,在门口犹豫了半晌,最终拿着东西走到季时身边,她伸出手,几张皱巴巴的一元一角的钱出现在季时面前。
季时眼角一跳,抬头看她。
韩慧慧没想到他还会与自己对视,她转而用力地捏紧了手里的东西,哑着声音说,“家里就还剩这点钱了,”她顿了顿,“拿去给小旺那孩子买点吃的补补吧。”
从京都带来的钱和票,她都用来买家用的东西了,手里还剩十块钱不到。还是她咬牙省下来的。
小旺那孩子她见过,还算胖乎的一个小矮墩,成天跟在年纪大的孩子后头,活蹦乱跳的,很有活力。
韩慧慧不忍心这么小的孩子因为她男人而有什么不测。
这件事上,她不是不相信她男人,而是太相信了,苏季时的水准,她大概是清楚的。
她手里的钱有明显的折痕,看得出来钱的主人经常拿它出来数数。
季时沉默地扫了眼她手里的钱,尔后说,“不用,你先收着,我手里还有。”
韩慧慧低着头捏紧了手里的钱,她头发有些凌乱,嘴唇还是干的,她刚要开口,季时直接当着她的面拿出了口袋里仅剩的一叠零钱。
原主虽然爱面子,但在花钱上很抠,钱多多少少还能存下来不少。
季时穿过来时就摸到口袋里的钱了,现在才拿出来。
韩慧慧看见他手里的一叠钱和票,也没多问,她默默收回僵在半空的手。
季时从床上起身,视线在她无血色的唇上扫过,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出去了。
他一走,韩慧慧才拖着疲劳的身子在床上坐下。
她垂着脑袋,布满薄茧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这笔钱,心里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上气。
季时揣着兜里那点钱,还真买东西去了。
方才他逛了一圈,发现厨房角落藏着一口缸,缸里的米快到底了,放柴火那下面还塞着好几个大小不一的红薯,门后有个泡菜缸……
韩慧慧一回家也不做饭,说明她是打算饿一饿就混过去的。这也不是第一回这么干了,顶多下午干活前喝点水将就将就,还能省下一口粮食来。
虽说村里大部分人都穷吧,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但像原主家里,还不到丰收的节点,缸里的米就不剩多少了,还真罕见。
季时摇摇头,还是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
这么一折腾来回,季时从镇里回来,恰巧先秦小旺一步。
秦小旺被他父亲抱着,秦婶子拎着包裹在旁边,时不时转头看看他宝贝儿子有没有事。
两口子本来就是今天事件的中心人物,又加上村里早就下工了,难免有人围过来。
他们先偷偷摸摸打量了几眼被抱着的孩子,又见秦小旺他爹除了被累得脸红流汗,早间那火急火燎绝望的表情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再看秦婶子,眸光里多了作为一个母亲的担忧与心疼,其它的情绪愣是半点看不出来。
那就说明:秦小旺没事了。
大家伙齐齐松了一口气。
有人打头问,“秦家的,小旺咋样了啊?”
秦小旺累着了,打了针又睡得死,压根吵不醒。
秦小旺他爹秦红军腾出一只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他说,“没事了,大夫说我家小旺休息几天就能好了。”
“那就好,说明小旺的福气还在后面呢。”
其实这话原本应该是,苏季时这么折腾,孩子能及时救好,简直是命大了。
早上孩子说胡话都说成那样了。
这年头谁家出点事,周围一半人围过去说道说道,那都是很正常的。
几个跟秦小旺他爹秦红军关系好的,一路跟着他到了家里。
秦红军抱着小孩到里屋去睡,秦小旺他娘就寸步不离地守着。
秦红军交代了几句,这才出来招呼人。
大家伙也不挑地,找个能沾屁股的地就行,直接坐下。
秦红军一出来,已经有憋不住话的了,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是秦红军他家对面的邻居。
他对秦红军说,“你再怎么缺钱,也不能随随便便找个庸医,你看看你,折腾这么几天,钱没省下,还得辗转去了镇里,娃才好,没钱能跟兄弟说啊……”
“苏季时也是个没良心的,连小娃娃的病都敢随便乱治……幸好小旺没事。
”
“……”
听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讨论,大家伙总结出一个点,坚决不能信苏季时这个人,庸医!骗子!
可不是吗?
秦红军现在想想还是后怕的,镇医院的医生看见他宝贝儿子的第一面就骂了当父母的他们:孩子都烧成这样了才送来!你们怎么当父母的?!
秦红军和他媳妇当时唯唯诺诺的,只能呐呐地点头,听起来孩子烧得挺严重的,他们满头大汗地求着医生救救孩子。
医生还说,再烧就烧成肺炎了。肺炎那是什么,医生给他们普及了一遍,严重的话就没得救啊。
秦红军想着医院里发生的事,现在还是一身冷汗。
都怪他眼瞎,就为了省那点钱。
去了医院一趟,到底还是把大半年的钱都花完了,秦红军有些愁眉苦脸,眉头拧成一褶一褶的,但还是把孩子治好了不是
旁边的大哥拍了拍他肩膀,“孩子好了万事都好,钱还能再挣,娃可是只有一个。”
唉!
谁叫他们都穷呢,大家伙都缺钱,最怕来个头疼脑热的。
秦红军点点头,布满老茧的手在口袋里摸了摸,刚碰到烟杆子,又缩了回去,算了,烟也要钱,省下来的烟丝还能卖,还是忍忍吧。
老大哥估摸着这一趟,秦红军也把钱花得差不多了,他叹了口气,思索着回到家可要看好了家里几个小的。
说白了,这一切都是没钱闹的。
这头季时已经拎着半袋米和面粉回家,韩慧慧用烂衣服上扯下来的布条束着腹部,脸色都饿白了。
听着身后的动静,她洗着衣服回头望了一眼,又极快地低下头。
季时直接拎着布袋进了厨房,一顿乒乒乓乓。
韩慧慧洗衣服的动作一顿,想了想,还是没起身,但到底心绪还是乱了。
在她记忆里,她男人进厨房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
不久,厨房里飘出了烟,紧接着就是一股香味。
韩慧慧没忍住咽了咽口水,睫毛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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