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打了个盹儿的阿德猛然惊醒。
迷迷糊糊好像听见打雷的声音,他探头往外看看,就见月亮高悬,风吹院子里的树叶沙沙作响,哪里有变天的迹象?
果然是做了个梦。
两位姑娘屋里的灯也熄了,安静无声,应该是都睡着了。
林姑娘非说见鬼,闹的还怪吓人的。
她也是,白天不能洗吗?非得夜里晾衣裳。
这么想着,阿德不经意间往院子中央扫了一眼,直吓得寒毛倒竖,脏话脱口而出。
我的娘啊,怎么地上还躺了个人?穿了一身白,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
阿德顿时困意全消,跳起来,赶紧叫醒胡俊之。
胡俊之比他有经验多了,一看那人打扮,就猜是先前林贞贞看到的鬼,先找绳子将人五花大绑了,才想法子把他弄醒。
且说韶南一夜好眠,睁眼天已经亮了。
林贞贞穿戴整齐,正眼巴巴盼她醒来,好第一时间告诉她昨夜胡俊之和阿德立功,抓住了扮鬼的人。
韶南眨眨眼,回过神来:“可交待了么,那人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扮鬼,目的何在?”
人是燕如海今天早上起床后和周浩初一起审的。
“说是外地的刚刚来京,在东城集市上靠玩杂耍糊口,有人掏银子雇他扮鬼吓人,二两银子一晚,咱这不是第一家了,前头那家挺成功的,家中女眷吓了个半死,还请了崇福观的道长前去做法,不料在咱们这里失了手。”
“没有叫胡师傅去顺藤摸瓜?”
“雇他的人其貌不扬,只知道是个吊儿郎当的市井汉子,见过两回面,都是对方主动找的他。胡师傅说像这种情况指定找不着人。”
是找不着,还是怕其中水深,不想惹麻烦?
“人呢,我见见。”韶南坐了起来,准备起床。
林贞贞的回答却令得韶南十分失望:“啊?你爹今早赶着去张尚书府上递帖候见,周大人则要去翰林院点卯,你爹说虽然问不出什么来,也不能就这么不施惩处便放他回去,关在府里又不放心,干脆叫胡师傅把他押去东城兵马司,交给齐大人处置了。”
啧,昨晚她一曲弹罢有些累了,加上不想暴露师门匪夷所思的本事,便直接去睡了,敢情一觉睡醒,全都白忙了。
韶南呆坐在那里想了想,拿过衣裙往身上穿。
“你干嘛?”
林贞贞看她这模样,不禁有些紧张。
韶南奇怪地道:“起床啊,然后打水洗漱,多明显。”
林贞贞汗颜:“我以为你还想继续查下去呢,再查就得经过东城兵马司了,怪麻烦的。”
韶南“哦”了一声,道:“那是洗完脸之后的事。”
等洗漱完,她吃了个煮鸡蛋外加一碗白粥,算是稍稍弥补了昨晚的损失,到是没再提要去东城兵马司,而是把阿德叫到跟前。
“阿德,昨晚抓住那人之后你一直在旁边吧?”
一提起这个来阿德就眉飞色舞的。
“小姐,昨晚熄了灯之后我怕有事,眼睛一眨不眨地一直盯着,装鬼的一来我就发现了,那厮藏身树丛里,长索这么一挥,就要跃到这边的李树上,我就趁着他身在半空,猛地喊了一嗓子,那厮做贼心虚,吃我一吓,摔了个狠的,您想这树可有多高,当场就摔昏过去了。胡师傅听到动静和我一起把他捆了起来。”
韶南似笑非笑听完,道:“做的好,我爹可夸你了?”
“怎么没夸。”阿德挺起胸膛。
“好好干,若是表现得好,等到了安兴,我爹多半会留你下来。”韶南鼓励他。
阿德搔了搔头发,嘿嘿傻笑。
他和武馆的那两位拳师不同,不过一个学徒,远没到能独当一面的地步,且他年纪小还没成家,若能跟在一县之尊身边做个小厮,前程自是远胜现在。
韶南回归正题:“你们抓住那人之后,他都说了些什么?”
阿德便努力回想,捡着有印象的学给韶南听。
“那人说,之前他装鬼吓唬的那一家也在城东,家口挺多,院子也挺大。”
“他还说,昨天下午,有人找着他,给他二两银子,指明了咱们住的院子,叫他夜里再来演一场。”
韶南忍不住求证:“昨天下午么?什么时辰?”
“他没说。但他说了,对方明讲,院子里住了女眷,肯定很容易上当,还告诉他说从北面空宅子的临街围墙翻进来,两家的隔墙有一段塌了。”
“倒是处心积虑。”韶南冷冷地道。
有道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幕后的主使真正图谋的到底是自己一行,还是周浩初呢。
若是自己一行,他怎么会预先知道她父女在周家借宿,还提前做手脚弄塌了一段围墙?
若目标是周世叔,又干嘛特意提到女眷?
不搞清楚这个,韶南总觉着特别不安。
阿德又事无巨细讲了不少,最后道:“我看这小子很怕雇他那人,说是找不着,其实不一定,今天早晨他还说了一句:京里太可怕了,比他老家那边可怕一万倍,就算是街面上一个混子,他也不敢惹。”
韶南点点头,放过阿德。
她到不担心昨晚的不速之客会泄露她琴声的秘密,京城怪事已经够多了,不差这点灵异,而且她有七八成的把握,对方哪怕当着自己的面昏过去,身在局中,也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临近晌午,燕如海才从座师张毓府上回来。
张老尚书散朝之后抽出一点时间来见了他。
燕如海想问问安兴的情况,张老尚书阖目良久,燕如海都担心他是不是己经睡着了,方听他咳了一声,道:“邺州大前年发了一场大水,东莺江溃堤,坍塌的堤段就在安兴,时任县令迟荣正在堤坝上指挥防汛,被洪水冲走,圣上闻讯后悲痛不已,追封贤平伯,谥号良勤。”
迟荣是这几年当中死在安兴的第一位县令,朝廷虽有追赐,却没有大肆宣传。
说到底,溃堤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燕如海连忙站起来,拱手道:“门生谨遵恩师教诲,当以迟县令为榜样,竭忠敬事,恪尽职守。”
张毓凝望着他,一双昏黄浑浊的老眼带着些许审视。
燕如海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另三位县令的死因就没能问出来。
张毓示意他坐,又道:“你初到地方,当务之急是学习如何主政,积累经验,遇事不要自作主张,多向知府许清远请教。”
燕如海不敢多言,唯唯称是。
张毓见他如此,垂下眼去,苍老的脸上露出几分倦意:“御用监的冯掌印是邺州高化人,他若是有事找你,你好生用心,尽量不要得罪他。”说完这话,不等燕如海再说其它,直接端茶送客了。
燕如海一头雾水告辞出来。
他这位座师今日统共没说几句话,却有大半的意思需要他来猜。
叫他遇事多向知府许清远请教,是说许知府的能力人品足以信赖,还是暗示他上任之后要学会推卸责任?
最后又特意提到了宫里的一位大太监,叮嘱自己不要得罪对方,“好生用心”,张毓的用词颇微妙,是叫自己用心为那冯掌印办事,还是暗指他要长个心眼?
燕如海越想越是糊涂,神不守舍地回到周家,等着周浩初回来之后帮他参谋。
上午阿德到集市上买了一只活鸡,宰杀放血,收拾干净,林贞贞下厨炖了香喷喷的一大锅,又炒了两个菜。
周浩初在翰林院熬到晌午,饥肠辘辘回到家,闻到饭菜香味,大快朵颐之余嘴像抹了蜜,直将林贞贞夸了个大红脸。
韶南调侃他:“周世叔,别光夸人啊,后院的围墙不赶紧砌起来,小心晚上再进来坏人。”
周浩初盛了碗鸡汤,边喝边道:“早上我跟翰林院的门房老宋打了招呼,叫他帮着找个泥瓦匠,他还没回话,今天怕是真够呛,晚上我和几个同年约好了,要在太白楼给你爹接风,放心吧大侄女,那墙明后天一准儿砌好,再说哪那么多宵小,叫胡师傅和阿德夜里警醒着点就是了。”
阿德拍着胸脯自夸:“放心吧,有我阿德在,来两个我捉他一双。”
韶南笑笑,不再作声。
周浩初却想起一个人来,同燕如海道:“燕兄,呆会儿我去趟东城兵马司,请一下昨天的那位齐大人,晚上他若肯到场,等散席之后你便可以趁机向他打听一下安兴的情况。”
燕如海感动于周浩初处处为自己着想,他对今晚的接风宴寄予厚望,不但是为了结识齐大人,更想趁机了解一下诸位同年如今的情况,好安置韶南,将她留在京里。
难得那位副指挥使齐业卖了周浩初的面子,晚上真的赴宴太白楼。
燕如海在席上对着几位同年,颇有些酒入愁肠。
这几位,要么家里情况太过复杂,要么交情平平,燕如海脸皮薄羞于求人,一圈看下来,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能叫他托付女儿。
一直到散席之后,燕如海和周浩初以送齐业为由套近乎,这位齐副指挥使到是给他提供了个新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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