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悱其实在此之前没拉黑过任何人,他嫌麻烦,通常只是看着来电不接而已。
李妙甜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正跟一群男生在学校后面的小树林抽烟。
他没接,继续跟人说笑着。
电话响了会儿,李妙甜的短信发了过来,奚悱扫了一眼,脸上原本调笑的表情没了,拿着电话走到一边,回拨了过去。
“你怎么了?”
陆明昊扬声问,奚悱没答。
“好像是李妙甜给她发的短信。”段鹏不敢让奚悱听见,小声说,“我刚看见上面说什么法院来着。”
“不是吧,悱哥惹啥事了,这都闹上法院了?”
“别瞎操心,有你们悱哥家搞不定的事儿吗!”陆明昊话虽这么说,人还是担心地往后面看了看。
这边,奚悱打出的电话很快接通了,他吸了口烟,烟雾吐出,拿手扇了扇,直截了当问:“几号开庭?”
电话里,李妙甜娇娇地说:“奚悱,你终于肯给我打电话了!”
“别让我问第二遍?”短短一句话,透露了奚悱所有的不耐烦。
李妙甜不敢再拖着不说:“在下周二。”
奚悱没立刻接话,猛地抽了两口烟,淡淡应:“嗯。”
“听我养父母说的,因为证据很充分,应该会当庭判。”李妙甜试探着说,“你别难受了,等判决下来,什么就都过去了。”
“你能过去吗?”奚悱问。
李妙甜怔住,声音轻轻发着颤:“我能的。”
奚悱把最后一口烟抽完,烟头按在掌心,冷着声:“那你能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吗?”
电话里没了声,奚悱要挂断,李妙甜像是猜到,忽然大声喊:“我不在乎的!没有亲生父母有什么,我只要有你就行了!就算时光倒流,我还是愿意跟你相依为命。”
奚悱声音凉,就像是这初夏的雨,在初热的季节里,随随便便一下,就浇灭了之前所有的暖。
他说:“我不愿意。”
*
上午下了点小雨,课间操取消了。火箭班没人动,跟自习无异,只有几个要上厕所的同学出去。
初念做完一篇阅读,打了个哈欠便耳鸣了。
助听器是很神奇的物质,洗澡的时候总会忘记它的存在,直到进水了才发现还戴着。日常中又觉得它多余,好像耳朵里嵌着异物。
初念起身走到窗边,嘴里憋着气缓解不适。
他们班正对着学校的小树林,初念在站定的同时就看到了打着电话的奚悱。他比旁边那棵新摘的白杨树苗还高了半头,牛毛细雨把景色晕染的有些发青,也不知道是不是奚悱把戴着的棒球帽刻意压得很低,初念总觉得他现在心情并不是很好。
初念一口气跑到楼下,但她还是来晚了一些。
奚悱低头玩着手里的打火机,王芊芊在他旁边说着什么。他一直没说话,但也没赶对方走的意思。
也对,他们班的窗户有三个,能看见这里的又不止她一个人。
初念佯装路过地悄悄往他俩那边走。
“……你真的不去看文艺演出吗?我排练了好久的舞蹈……为你练的。”这是王芊芊最下姿态的一次,她怕奚悱不去,怕自己付出的一切落空。
她排的那个民族舞,很有人看过都觉得惊艳。她相信他看到了,一定会注意到她的与众不同。
奚悱手插兜,踩着脚底的树叶。
“你在听吗?”王芊芊声音柔,是个人都应该对这样子的女生发不出来脾气。
棒球帽下,奚悱露出的半张脸带着倦容,像是没睡够似地问:“几号?”
“下周二。”王芊芊的眼里绽现出期望。
奚悱若有所思,说:“去不了。”
“可是如果你不去,学校是会记过并且通知家长的。”
文艺演出没有特殊理由不能缺旷,这是“英汇”的校规。王芊芊对此很清楚,想拿这个提醒他。
“去不了。”奚悱盯着脚底的树叶碎渣。
他显然已经生气了,但是王芊芊没看出来,或者是看出来了,但她不甘心就此作罢。
她站着没走,也没说话。
用女生娇嗔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过了十几秒,奚悱抬起头,散漫且不含感情地看着她,问:“还不走?”
王芊芊咬着牙。
她已经这样放下身段了,可奚悱还是不领情。
这个年纪,男生高高帅帅的,又有些乖戾冷漠,身上像带着迷,给女生一种想靠近又把握不住的错觉。
人有时候本质的感情里带着飞蛾扑火的冲动,总想靠近危险的事物。
奚悱的这种存在很容易轻松地吸引到追逐的心。
王芊芊也是被这样吸引来的。
并且她曾骄傲的以为自己的漂亮和光环足以在奚悱心中占有不一样的位置,结果对方现在只是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我说了去不了,你听不懂?”
“我……”
“那我换一种说法,滚,懂不懂。”
王芊芊的自尊轰然坍塌了,她转身,看到后面的初念,红着眼跑走了。
相对于别人的难堪,奚悱显得很自如,也可能在他的意识里,这根本不叫伤害。他视线高高掠过初念,懒懒散散地往外走。
“不去参加文艺演出确实会被记过和叫家长。”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初念出了声。
奚悱嗤笑,把对校规的不屑表达得很明显。
“如果你被叫家长的话,就算你通过了心理检测,也应该会被认为没有独自居住的能力。”初念提了声,“因为你家人会认为你想独自居住,有可能是为了方便自己翘课不去上学。犯过错,就会被人潜意识标记成还会犯错的人,这点你应该清楚吧。”
奚悱脚步顿了,人没回头,但终是肯停下来听她说什么。
初念走到他面前,雨开始渐渐下大,她头顶被淋湿,发丝软塌塌地粘在脸上。
她扬起头:“奚悱,我能让你那天在众目睽睽下离开学校,还不会被任何人说什么,不会被记过,也不会被叫家长。”
她说这些时目光坦然且清澈。
奚悱的视线被棒球帽遮挡了,他想看清她挂着雨水的睫毛,又自我矛盾地不想摘掉帽子。
初念声音明朗:“小悱,你信我吧。”
远处的教学楼响起了上课的预备铃。
陆明昊几个过来叫奚悱,看到他俩,都觉察到了微妙的气氛。
“你们先走。”奚悱说。
他收回视线,问:“你要怎么做?”
初念:“你只用那天照常来上学,照常来看演出就行,我保证能让你离开——但这一切不是无偿的。”
奚悱觉得有点意思了。
“你想要什么?”
初念指指他的裤兜:“你是不是把我拉黑了?”
奚悱不语。
“我的名字只能在光荣榜、表扬书上出现,它可不能待在黑名单里。”初念歪头,自下而上看着奚悱帽子下的脸,“你放它出来,并且保证绝对不会再拉黑我。”
雨越下越大,初念怕助听器湿了,双手挡在头上,焦急地等着他回答。
十几秒种后,她听到一声舒气,眼前陡然黑了。
奚悱摘掉自己的帽子,扣在初念的头上,他往教学楼走,没回头地竖起手打了个响指,说:“你要是敢骗我,我就弄死你。”
帽沿下的初念胜利地笑了,她追上去:“你先付订金——把我号码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奚悱垂眸,看到他帽子现在的主人嘴角两颗甜甜的小梨涡,扒了扒头发往前走。
初念乘胜追击:“你快点,要守信用。”
奚悱鼻腔里发出不屑地笑,像他一贯地样子,仿佛这个世界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好在意的。
他说:“行啊。”
那玩味的声音像是在说,放出来了老子照样也不理你。
初念跟不上他的长腿,且她们班从西侧的楼梯上更近一些。
两人本就不是同路人。
初念看着他懒散不肯站直的背影走远,心想,这人到底是在生什么气。
她耸肩,无所谓,反正她有办法让奚悱理她。
主动的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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