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那么静静看着对方,良久,是奚悱先开口:“你想这么一直趴着?”
尾音带着不正经的轻曼。
“我……”初念嗓子发干。
“嗯?”奚悱嗓音凉,却很干净。
初念身子挪了一寸便僵在了原地,这人挡在前面不动,她怎么爬出去:“你往后退一点。”
奚悱笑了一下:“你倒是先把手从我腿上拿开啊。”
“……”初念意识到自己还抓着对方的脚腕,脸上热辣辣地烧起来,咬了咬牙,松手的时候不甘心地用指腹又摸了一下。
奚悱人一凛,低骂了声:“操。”
他脚重新踩上凳子,把桌下的空间挡了个严严实实:“别出来了,你今天就给老子在这待着。”
初念:“……”
她听到有打火机清脆的嘎嘣声,顿了顿,小声说:“校规抽烟是要被叫家长的。”
奚悱轻嗤了声:“威胁我?”
“不、不是。”初念哪敢真地激怒他,这人跟她那个表妹可不同,不好唬,她试图讲道理,“我都放手了,你总要让我先出来吧。”
奚悱一下下按着打火机,简单回她两个字:“不让。”
要是被其他同学发现她躲在外班的桌子下就麻烦了。
初念软了声音:“你怎么才肯让我出去?”
奚悱双手撑在桌子上,弯腰向下看,缓缓说:“求我啊。”
通过耳机的降噪处理后,他带着少年感的干净声音比别人好听许多,但初念现在很想让他闭上嘴。
奚悱又说:“不想求我就一直蹲在下面。”
她又不是蘑菇,为什么要一直蹲着。
初念清清嗓子:“拜托让我出去吧。”
奚悱:“真诚点。”
“……”她努嘴,声音低得自己都快听不见了,“求求你了。”
奚悱扯了扯一边嘴角,挺了几秒,后退了两步。
初念往外爬,头顶“砰砰”撞了两下桌子,疼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人刚站直,腿部传来的酸麻让她趔趄地往前摔。
她闻到他身上很淡很淡的烟草味道。
奚悱没动,单手按着手里的打火机,猩红的火苗在昏暗的教室里灭了又亮,把他英气的脸照得晦暗不明。
初念从他怀里蹭地爬起来:“对、对不起啊,我……”
话没说完,她手臂一紧,奚悱扯着她说手腕把她压在了课桌上。
初念没了呼吸,听见他问:“知道我是谁吗?”
她摇头,又点头:“奚悱。”
“还有呢?”他问。
初念只想马上离开,刚动一下。
奚悱一脚踩在她脚上:“我不想让你滚的时候,你就不许滚,想都不能想。”
初念:“……”
奚悱:“现在继续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初念认真回想了一下,说:“我真不认识你。”
奚悱膝盖往前顶:“所以不认识我的你就蹲着摸我的腿?”
“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来找同学的。”
“找谁?”
奚悱身子往前探,手撑在她的身侧,把她圈住了。
初念不想给陈露惹麻烦,又被这种近距离的接触折磨地脑子发蒙,她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书:“找他。”
奚悱视线落在封皮上面“奚忄”两个字上,挑了挑眉,笑了。
初念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只见他从旁边的桌子里摸出一根水笔,在“忄”后面大大的写了个“丰”字。认真思索了两秒,又在“丰”字上加了一竖。
初念中午没出什么东西,现在饿了,看着这些横横竖竖特别像烤串。
她舔舔唇。
“不对。”奚悱皱着眉嘀咕,不经意地回头看到她娇嫩的唇,移开了视线。
初念眯眼看着那个错别字,忽然意识到这是奚悱的书,悔恨地想钻进地缝里。
这人为什么连自己名字都不好好写啊!
”那个……你听我解释……”初念嚅嗫着。
奚悱点着书皮:“好啊,你解释下为什么要三番四次故意接近不认识的我。”
谁故意了!
初念想赶紧脱身,诚恳地说:“虽然听起来不合理,但今天的事都是误会,尤其是体育课上,那是我听差了,我当时以为是在叫我名字呢。”
她从兜里摸出自己的名牌:“你看,我叫初念。”
“你真不认识我?”奚悱问这话的时候视线还盯着她的名牌。
“真不认识。”初念用力点点头。
下一秒,奚悱不知道哪来了脾气,夺走她的名牌直接扔进了身后的垃圾箱里。
初念吓得捂着胸口,心说果然是有躁郁症啊!
蓦地,她脑子里嗡了一声,有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冒了出来。
脚腕上的疤痕、躁郁的症状、有钱的家世,都像极了……一个人。
那个她未曾蒙面,但改变了她命运的人。
她紧紧握着拳,嘴唇发抖地问:“奚悱,你认识我吗?”
“我认识个屁!”奚悱咬牙切齿地说。
初念心里一紧一紧的,低声又问:“那你是不是有心理障碍?”
奚悱歪着头审视了她两秒:“怎么,害怕了?”
“不是,我……”初念大脑飞速地运转,她迫切想证实自己的想法,编了个可笑的理由,“我爸爸是心理医生,我是想帮你。”
“帮我?”奚悱把打火机撂倒桌子上,“这个接近我的理由挺有创意。”
“我……”初念大口喘着气,那次事故的记忆和恐惧感又浮了上来。
她这样子落在奚悱眼里成了含羞带怯的模样。
“躁郁症。”他说。
……真的有。
“大脑多巴胺水平低就会这样。”奚悱用舌头抵了抵后齿槽,“你说想帮我?”
初念脑子里是乱的,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是……”
“好啊,那就让我多分泌点多巴胺——知道人怎么能多分泌点那玩意儿吗?”他说。
初念手扶着桌子,脚发软。
奚悱一只手臂环在胸前,另一只手竖起一根手指:“吃饭。”
初念眨眨眼。
奚悱:“我有厌食症。”
他又竖起第二根手指,笑得很痞,道:“床上运动。”
初念脊背发麻,看到奚悱压下手腕,两指很有挑衅意味地指着自己。
“嗯?要帮我吗?”
*
陆明昊他们在走廊里站着玩手游。
又一局玩完,段鹏问:“刚你为什么拉我们出来,我还以为真去打篮球呢!”
陆明昊划着手机:“不是我要拉你们出来,是你们悱哥叫我拉你们出来。”
“悱哥?”
陆明昊笑得玩味:“你们刚没看见他桌子下面躲了个女生吗?”
太暗,大家真没看到。
“我去!这又是哪个追奚悱的?”
“不会是王芊芊吧?”
“肯定不是,她就是爱死了也放不下自己的架子!”陆明昊撇撇嘴。
段鹏感叹:“悱哥不是不爱理女生吗,怎么这个还有心情玩玩啊。”
正说着一个同学走了过来,陆明昊伸手拦,“等会儿再进班,班里有点事儿。”
他朝教室看:“这位可以啊,这么久了竟然没哭着跑出来……”
“砰——”
一声巨响,初念捂着通红的脸,飞快地从里面跑了出来。
奚悱倚着门,抱臂吹了声口哨。
陆明昊把手机揣兜里,走过去:“兄弟,你原来喜欢这种?”
奚悱侧过头。
陆明昊讨饶地举起手:“我瞎说……就觉得这女生长得还挺好看的。”
那头,初念早就跑没影了。
奚悱摸了摸发疼的手指,语气不屑:“不好看。”
不仅不好看,还特么就会撇他手指!
*
初念跑回班,坐在座位上喘气。
同桌郭博从《学生实用成语词典》里缓缓爬起来,推了推眼镜:“初念同学。”
初念的气还是喘不匀:“啊?”
郭博同情地说:“张老师叫你来了去办公室。”
初念自幼儿园起就是老师办公室的常客,她学习好,也尊敬师长,去了都是挨夸的。
不过这回老师把早上迟到的名单拿出来的时候,她还是羞愧地低下了头。
“我……”她掐着手心没再解释,迟到没有借口,被批评是应该的。
张老师笑着说:“初念,是不是晚上学习学太晚了?学习重要但是身体更重要,你的成绩入校档案里都有,只要保持住不掉链子,高考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初念感激地看着老师。
张老师:“你钢琴几级?”
初念:“非专业十级。”
“还分得这么细啊。”老师搬了把椅子让她坐下来,问,“想考音乐学院吗?”
初念忙摇头:“不想。”
想也没用,就凭她是听力障碍这点,视听练耳的成绩就不会好。
哎,让老师失望了吧。
张老师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好,老师觉得你应该考北大。”
“啊!我……”
“不要有压力,只要你保持现在的势头,不学他们玩网游、早恋那一套,肯定就能考上北大。”张老师喝了口水,转而说,“学校马上要开运动会了,之前会有个文艺演出,老师帮你报了个名,你和郭博一起合奏,你弹钢琴,他拉小提琴。”
初念终于明白郭博刚才为什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
她自从听力障碍以后,就没有再弹过琴,老房子里的钢琴也因为要治妈妈的病给卖了,她现在连练琴的地方都没。
她必须拒绝:“老师,我不想参加演出。”
张老师:“知道你不想分心,但是课外活动也很重要,不要总闷头学,你看王芊芊人家一早就来报名了。对了,都是一个班,有什么不了解的,你可以问她。不管怎么样,老师看着你满心都是爱,都是疼。”
……
初念回到班里。
郭博:“看来你也被老班攻略了。”
初念坐下来手拄着头叹气:“我不弹钢琴。”
“我也不想拉小提琴!站在那傻死了,等会儿我也要去这么跟老班说!”郭博指着第一排的王芊芊,“她就巴不得天天都是文艺演出。”
初念还在想奚悱的事,心里乱乱的,不走心地问:“为什么?”
郭博故作高深:“还不是想让奚悱多看她两眼呗。”
“想让他看走到他面前不就行了。”预备铃响了,初念揉揉耳朵,抽出第一节课的书摊开,拧过头,“看我干什么?”
郭博皱着眉:“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初念把头转回去:“本人一直沉迷学习,不能自拔。”
她抽出水笔在桌上大大的写了个“早”字。
郭博一眼难进地看着桌子:“你不是今天刚给奚悱表白过吗,你就不想引起他的注意?”
“我那是听错了才……算了,我懒地解释。”初念用手扇着未干的字迹。
再说了,她要想引起奚悱的注意,还用得着等到文艺演出?
……
晚上一放学,初念快速地跑到学校门口买了杯奶茶,一边吸着,一边佯装无意地往校门口看。
人都散得差不多了,也没见到要等的人。
初念失落地要离开时,从校园里走出一个少年,黑衣黑裤,头上还戴着顶棒球帽。初念眯眼看着对方卷起的一边裤腿,心说,只要给她一次能看清楚的机会,她一定能认出那圈疤痕。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跟了过去。
路边停着辆黑色的奔驰车,门打开了,一个个头很小的女孩跳下来,一下子扑进少年的怀里:“奚悱!你怎么这么久才出来呀!”
女孩非常漂亮,声音嗲嗲的。
初念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朵,低头转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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