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森欧外居然真的践行了他在碎碎念中的诺言。

    此时，距离森欧外将丰月安置在这个郊外的庄园中，已经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中，除了神出鬼没的女仆，偶尔前来的森欧外，再也没有一个外人。

    风景秀丽的山庄与世隔绝，连山下山都是一条单行的公路。

    白日夜里寂静的时候，这个地方仿佛被世界遗忘了。

    与世隔绝是一种什么感受呢？

    作为一个身体年龄不到12岁的幼女，丰月可以用亲身血泪告诉你：你的心理年龄无法摆脱你生理激素的影响。

    她在这一个月中，经历了从无所谓，到心生惶恐，从无能狂怒，到无奈安静反思的过程。

    最开始，她认为治愈力这种好用的能力，不会被功利主义者放弃。

    但是，除了每天定时出现的送餐女仆，这栋空荡荡的大宅里，再也没有一个人，也没有和外界一点联系的渠道。

    渐渐的，丰月开始惶恐。森欧外真的不会放弃她吗？她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与谢野晶子不是也离开他的身边了吗？

    哪怕拼命的劝说自己，孤立政策可能只是他用来驯服人心的一种手段。

    但大道理是空洞苍白的，人在眼前残酷的现实面前，是会怀疑自己的判断的。

    这一阶段，丰月无比的恐惧。

    本来，因为莫名其妙的一场不能理解的车祸，离开了自己生活的环境，她就心生惶恐。

    就好像把一条鱼，突然从自己生活的池塘中揪出来。

    即使到了一片似是而非的雷同水域，可以继续生活下去，但奇异的失重感和微妙的错位，始终令她始终缺少对这个世界的共情。

    更何况这个世界是如此之眼熟。

    她恐惧：这个世界是真的吗？自己以往做的事情真的做过吗？还是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排遣？

    这股压抑的感情其实一直存在于丰月的心中，只是碍于生活的重压，迟钝的幼女将它们一并忽略。

    现在独处，这些黑色的情绪爆发出来。

    为了发泄这种恐惧，她放纵自己沉浸入了愤怒之中，愤怒为什么自己会被关在这里，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没有遇到足够好的人，为什么自己要遭遇这无厘头的一切。

    然而，即使每天将这栋宅子砸过一遍，一觉醒来，山庄又会恢复原样。

    森欧外驯兽的手段是如此残酷，以至于丰月无论如何都无法说服自己，她这样对待自己，只是为了让他臣服于港口黑手党。

    梦野久作那样可怕精神控制的能力，在港黑遭受的待遇也不过如此吧？

    丰月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有哪里的经历和过往，不经意惹怒了这个可怕的恶魔？

    最终，是安徒生出手拯救了她。

    安徒生灵基同步率一度奇怪的骤降到10%的。这段时间，她狂躁抑郁到几乎失控的程度，同步率居然诡异的骤然提升至100%。

    在这种情况下，安徒生的英灵技能在没有丰月操控的情况下对着自己发动了。

    首先是人鱼公主的爱。

    不同于迦勒底原始模板FGO中的技能表述。

    童话中，人鱼公主的爱被描述为一种神奇而伟大的力量。人鱼公主因为爱有了灵魂。

    在这个世界，英灵技能放出后，丰月获得了灵魂增强的状态。

    因为灵魂总质量的上升，丰月的精神恶化得到了遏制。

    不然，资质普通灵魂单薄的她几乎没有办法冷静的思考，反思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然后是人类观察。

    得到这个能力之后，丰月这么多次的使用都是针对其他人的。

    原本她以为这个能力已经很逆天了，当自己陷入这个微妙状态对着自己来一发之后，她才发现，同样的能力运用，自己的使用不仅粗糙，而且肤浅。

    能力加身，她以旁观者的姿态，回顾了自己在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所做的一切。

    回首去看自己到来之后插手的一切，将理智托付给英灵安徒生的丰月，第一次内心完全被痛苦和愧疚感占满。

    在被加载了迦勒底之后，即使没有形于外，但丰月不是不自满的。

    这种奇异的优越感，使得一介草根出身的她，总是被羊的同伴们称呼为“大小姐”。

    当初被傲慢填满了心胸的她没有留意。

    在了解到同伴们谋求生路的途径时。她的态度也是超然旁观的不赞同。冷漠被动，口头上的积极改变并没有为羊的转型留下好的影响。

    选择出版小说，真的是为了赚钱，为羊留下退路吗？

    恐怕除了实现文豪在现实与梦幻交错的恶趣味，她还有相当的自我表现欲在其中，这种态度轻浮而散漫，怎么可能不留下隐患？

    最可恨的是，当她意识到这个世界的发展是如此眼熟，决定横插一脚。推波助澜的行动，完全是出于自我的立场。

    她既没有考虑同伴的需求，也从未考虑中原中也的感受。

    她是自负的。

    最终，羊的落幕伤害了同伴，伤了中也的心，自己也变成了一副丑恶而陌生的样子。

    给了反思中幼女重重一击的，是最后安徒生灵基传来的反馈。

    完全同步后，共享肉体的安徒生表示：他很不高兴。

    有他在身边，丰月居然会去抄袭江户川乱步的推理小说？！

    此时，丰月才发现她居然又踩了一道雷。

    emmm……

    屋漏偏遭连天雨，然后漏洞还都是自己手贱捅出来的。

    酸爽就是这种感受吧。

    丰月从来不知道，随身携带的英灵卡不是空白而单纯的能量物质，它融合的有英灵本人生前的精神印记，也有地球人类的众生祈愿。

    这才是宝具能形成的最终原因。

    英灵卡附身于她的形式，更多的像是fgo中学妹玛修和埃尔梅罗二世的状态。

    英灵们响应她的呼唤，她才能从卡池中抽出相应的卡片，装备于己身。

    所谓同步率，只不过是她和英灵道路的契合度，和英灵决定借出的能力的多少而决定的。

    作为第1个相应呼唤的英灵，安徒生本来对这个文豪战斗世界抱有深厚的好奇心。

    但，当他看到，丰月居然选择冒名发表《人间椅子》这种骚操作。

    一向消沉的他不能和幼崽计较，只好自己默默自闭。

    这就是丰月只能耗费大量能量开宝具，一般技能都不太明显的原因，也是当初同步率忽然降为10%的真相。

    至于后来爆涨为100%？

    安徒生表示：无论生前如何如何，幼女此世尚且未满12岁。一开始的行差踏错不应该成为摧毁这个幼小生灵的借口。她并没有犯下弥天大错。

    当然，看不惯森欧外这个异界文豪才是他出面的主要原因。

    安徒生嘴硬心软表示道。

    其实两人都很清楚，他只是不想看儿童，毁灭在自己的眼前罢了。

    虽然安徒生向丰月表示，自己只是借出力量，让她在同步100%的情况下，能够保证冷静反思自己的过错。

    但透过安徒生的提示，丰月还是知道了，森欧外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原因。

    漏洞是出在丰月以copy为笔名，发表的推理小说《人间椅子》上。

    《人间椅子》虽然是江户川乱步早年作品，但它拥有典型的乱步风格。映照入本世界，则是那个实际上并没有超能力的推理天才——江户川乱步。

    《人间椅子》始终是江户川乱步的故事，作者与作品之间的联系微妙。只要有熟知江户川乱步的人，一眼就能看穿这篇文章和他之间密切的关系。

    森欧外作为夏目漱石的学生，又怎么会不留意，同门福泽谕吉的同伴江户川乱步呢？

    ————

    在森欧外对丰月的全面调查中，这个来历诡异的小女孩在加入羊之后很少出门，与江户川乱步完全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而她身世中唯一的诡谲之处，就是第一次出现时的地点，以及能力与“书”的肖似。

    有中原中也作为先例，排除所有不可能的答案，剩下的那一个结论再令人难以置信，也只能是结果——这世上还有第二个如此奇异的存在，和中原中也同时诞生。

    丰月，即是人格化的“书”。

    在森欧外的推理中，作为“书”的丰月，怎么可能只有所谓的治愈能力和增幅能力呢。

    实现一切写在“书”上的愿望，这是书的能力，并非丰月的力量。

    本来森欧外还不确认，丰月真正的能力是什么。但看到《人间椅子》这篇小说的内容后，他恍然大悟。

    化生的丰月理应是一张白纸，但在羊中，她完美体现了一个普通优渥家庭女孩子的形象。

    ——她一定拥有着千人千面的特性，从现实中摘取人类的概念，在“书”上投影烙印下不同的印记，以此，她的人格和能力形成。

    所以丰月的风格应该是多变的。治愈能力者只不过是她的伪装罢了。

    她可以写出来他人的文章，很有可能是身为“书”的一种本能。

    万能的“书”也许可以映照出来世界上所有人的心灵倒影。丰月书写的文章，绝对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真实，显现出强者的内心世界。

    正是因为化生的“书”人生经历和体验异常短暂，缺乏现实经验的女童，才会用如此漫不经心的态度，留下了如此大的破绽。

    森欧外在自以为了解事件的真实之后，命令智库成员建立属于丰月的心理分析模型。模型显示，浅白的幼女本质上是被动的、冷漠的，思维开阔，但是注意力很难集中。

    正是这些评语，令正值用人之际的森欧外选择用最残酷的手段，来招揽这个急需上岗的人才。

    假如丰月知道这位港黑首领的脑洞，恐怕她不只是要目瞪口呆。

    安徒生大佬笼罩的丰月，只是更进一步猜测，森欧外应该是将她认作了“书”。

    她就是再疯狂，也没有猜到港黑首领竟然有如此脑洞。

    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竟然有人能够在所有前置条件正确，但是思维导向微妙全错的情况下，通过分析胡扯，最终居然得到了正确的结果。

    并根据这个奇怪的结果通过更加扭曲的手段，真的实现了对他心理问题的分析，并找到了一条不知道能否起效的治愈道路。

    本来，按照森欧外的计划，这一个月的隔离中，中原中也在尾崎红叶的带领下熟悉了组织流程，初步接手港黑的部分事务；而丰月则通过关禁闭后的环境诱导，进行自我反思和精神净化，安静下来后和他接触，逐渐形成另外的心理依赖，使得化生的幼女最终完全倒向港口黑手党，效忠于森欧外。

    不过问题总是比计划多。

    森欧外虽然得到了正确的结论，但是因为前置条件推理错误。他的计划中有一个巨大变量，英灵安徒生。

    即使安徒生消沉厌世，反感丰月的熊孩子行为。但他始终珍爱着儿童，珍爱的童年，不能坐视幼女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最终完全的背离本心。他始终认为，无论丰月后来做了什么，最初响应呼唤，就是因为她是一个好孩子

    安徒生从来不否定好孩子向往成熟的努力。即使这努力是错误的。

    但他也不会任由丰月走向错误的道路。

    所以最终在森欧外的这个紧闭计划里，他插了一脚。

    安徒生VS森欧外，隔空取胜。

    他愉快的将进行精神引领的人，从森欧外替换成了自己。完成了对丰月的安抚。

    让这个无论前世如何，此生还是幼童的女孩，正视自己的心灵裂缝。

    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解除英灵附身，以手抚心的丰月微笑着流泪感谢。

    “谢谢你，安徒生。”

    “如果不是你，我都没有意识到来到这个世界上，我是如此的不安。

    “过去的我仿佛是一头困兽。因为轻飘飘的对生活没有真实感。通过一切不正常的手段来寻求自己的存在。”

    “我的心灵早已不堪重负，伤痕累累自己却从来没有感受到疼痛。”

    “是你揭开了我都没有意识到的伤疤，真的很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知道我是孤独的，也是一个漂泊的人。”

    看着树梢头悬挂的月亮，噙着眼泪的丰月微笑。

    “我们的本质是如此的相似。

    “直到此时，我才意识到，中也，我是有多么的依赖你。”

    “真的好想你啊，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