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凤山围猎当然是不欢而散。
但不管怎么说,围猎场三分之二的猎物尽数到了云梦江氏的阵营。
风光可算出尽。
当然,一些风言风语也是越发膨胀,看待魏无羡和陌离的眼神也是越来越奇怪,当然二人充耳不闻。除了魏无羡和他说了说围猎场的事,二人一起谈论一番之外,也算是相安无事。
二月后。
云梦。
陌离正在指导江家门生的剑术,江澄则在擦剑,魏无羡不知道又去哪里浪去了,也没什么人去找他,毕竟你要是有一名亲人天天出去浪,浪啊浪的你就习惯了,反正最后肯定会回来的。
可是今天魏无羡回来的有点早。
看着负手回来的魏无羡,陌离奇道:“魏师兄,今日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魏无羡道:“碰见一个人,早点回来了而已。”
江澄道:“难不成遇到金子轩了?”
魏无羡道:“比遇到金子轩还糟。你猜是谁。”
江澄道:“给个提示。”
魏无羡道:“要把我关起来。”
一听这话,陌离顿时反应了过来:“含光君是么。”
江澄皱眉道:“蓝忘机?他怎么来云梦了?”
魏无羡道:“不知道,在街上晃呢,来找人的吧。射日之征后他好久没提这茬了,现在又开始了。”
陌离摇头:“魏师兄,他或许不是这个意思。”
魏无羡道:“那还能是什么意思?”
陌离只是笑笑,不语。
江澄道:“谁让你先叫住他的。”
魏无羡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先叫住他的。”
江澄道:“还用问吗?哪次不是?你也是奇怪。明明每次都和他不欢而散,又为何每次都孜孜不倦地去讨他的嫌?”
陌离道:“魏师兄的性子,江师兄你还能不知道么?”
魏无羡想了想,道:“算我无聊?”
江澄翻个白眼,心说“你也知道”,目光又移回剑上。魏无羡道:“你这把剑一天要擦几次?”
江澄道:“三次。你的剑呢?多久没擦过了?”
魏无羡拿了个梨子吃了一口,道:“扔房里了,一个月擦一次管够。”
江澄道:“今后,围猎或者清谈会那种大场合不要再不佩剑了,现成的没家教没例子的话柄让人抓。”
魏无羡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逼我的。越逼我我还越不想干,就不佩剑,能奈我何?”
江澄横他一眼。魏无羡又道:“而且我可不想被一群不认识的人拉去比剑切磋,我的剑出鞘必须见血,除非送两个人给我杀,不然谁都别想烦我。干脆不带,一了百了,图个清静。”
陌离不指导那名门生的剑术了,走过来道:“江师兄,你知道的。魏师兄他向来不喜这样做。”
江澄道:“你以前不是很爱在人前秀剑法的吗。”
魏无羡道:“以前是小孩子。谁能永远是小孩子。”
江澄哼笑一声,道:“不佩剑也罢,无所谓。但你今后少惹金子轩,毕竟是金光善独子,将来兰陵金氏家主就是他。你跟他动手,你让我这个家主怎么做。跟你一起打他?还是惩治你?”
魏无羡道:“现在不是又多了一个金光瑶吗?金光瑶比他顺眼多了。”
听到这个名字,陌离的笑容微微一滞。
孟瑶……
金光瑶……
江澄擦完了剑,端详一阵,这才把三毒插|入鞘中,道:“顺眼有什么用。再顺眼,再伶俐,也只能做个迎送往来的家臣,他这辈子就止步于此了,没法跟金子轩比的。”
魏无羡听他口气,竟像是对金子轩颇为推崇,道:“江澄,你老实回答我,你是什么意思?上次你特地把师姐带去,你该不会真的想让师姐和他……?”
江澄道:“未尝不可。”
魏无羡道:“未尝不可?他在琅邪干了什么你忘了,你跟我说未尝不可?”
江澄道:“他大概是后悔了。”
魏无羡道:“谁稀罕他后悔,知道错了就要原谅他吗。你看看他爹那个德行,指不定他今后也是那个鬼样子,天南地北到处鬼混找女人。师姐跟他?你忍得了?”
陌离孤月剑出鞘三分:“他试试。”
江澄森然道:“他敢!”
顿了顿,江澄看他一眼,又道:“不过,原不原谅也不是你说了算。谁叫姐姐喜欢他?”
魏无羡登时哑口无言。半晌,挤出一句:“怎么就偏偏喜欢这个……”
他扔了梨子,道:“师姐在哪儿?”
江澄道:“不知道。还不是那几个地方,不在厨房,就在卧房,要不然就在祠堂。她还能去哪儿。”
魏无羡转身离开,想也是去找师姐去了。
陌离看着魏无羡离开的背影,不由得道:“江师兄,魏师兄最近似乎越来越暴躁了。”
江澄道:“……我知道。”
陌离摇了摇头:“迟早有一天,会出大事的。”
江澄吐出一口气:“到那时候再说吧。”
陌离意味深长道:“可是说不定,到时候一切都晚了。而且……说不定,那个时候也要来了。”
江澄看着陌离的神色,眸子逐渐变得幽深起来:“陌离,你是不是……”
陌离却打断了他的话:“江师兄,到时候再说吧。”
真的,到时候……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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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师兄!魏师兄!!”陌离三步并两步追上去,“魏师兄,你要去金陵台……”
魏师兄一拂袖子甩开他:“别跟上来!”
陌离被他甩开,后退了几步:“魏师兄,我……”
魏无羡不再看他,大步离去。
陌离凝眸,站在原地,不语。
温情蹲在他的旁边,抱着膝盖:“对不起……”
陌离看着温情的模样,叹了口气:“不用道歉的,情姑娘。”
温情是乞求魏无羡帮他找温宁的。
温宁失踪后,她几乎是用一双腿片刻不停地从岐山跑到了云梦,数日未曾合眼,见到魏无羡后一路发疯了一样地催他求他,此刻嘴唇发白两眼发直,几乎不成人形。
这种情况,很难有人不帮助她。
何况看到她这个样子,陌离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以前的魏无羡和江澄,心里自然有了几分同情,但是同情归同情,他很清楚魏无羡此去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只是还望以后……情姑娘不要让魏师兄这样做了。”
包庇温狗。
即便陌离知道魏无羡这样做很正确,但是心中终究有些不快。
毕竟正是因为正确,才会不被世人所容。
等了约莫一盏茶时间,魏无羡匆匆回来:“找到了,走吧。”
陌离立刻走了出去:“我跟着你。”
温情早在巷中坐立难安多时,闻言立即冲了出来。她此刻体虚,有些头昏眼花,脚底一崴,魏无羡单手将她身子一托,提议道:“你要不要我给你找个地方休息,我一个人去就够了,一定会把温宁带回来的。”
温情忙抓住他道:“不用!不用!我要去,我一定要去!”
魏无羡看她就快撑不住了的样子,又没有空闲给她慢慢吃,街边买了几个白面馒头,让她拿着吃。温情也知道她快到极限了,必须进食,蓬着一头乱发,眼眶发红、牙齿发狠地啃着馒头,这副模样,让魏无羡想起了当年自己和江澄逃难在路上时的情形。他又保证了一次:“没事的。我一定会把温宁带出来。”
温情边吃边哽咽道:“我就知道我不应该离开的……但是我没有办法,他们强行把我调配到别的城去了,等我回来的时候温宁和一大家子人都没了!我就知道放他一个人是不行的!”
魏无羡道:“他行的。”
温情崩溃道:“他不行啊!阿宁他从小就性子畏畏缩缩,怕事又胆小,连手底下的人都不敢招脾气大一点的,尽是些跟他差不多的唯唯诺诺的!他遇事没有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当年魏无羡背着江澄与她告别之际,温情是这么说的:“无论这场战役结果如何,从此以后,你们跟我们都两不相欠了。两清。”神情高傲,历历在目。然而,昨夜她死死拽着魏无羡的手,就差跪在他面前了,哀求道:“魏无羡,魏无羡,魏公子,你帮帮我吧。我实在是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人了,你一定要帮我救救阿宁!除了找你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当初的骄傲荡然无存。
陌离看着二人的神色,微微抿唇。
此去,怕是云梦再也留不住魏无羡了。
穷奇道是一座山谷之中的古道。相传,此道乃是岐山温氏先祖温卯一战成名之地。数百年前,他与一只上古凶兽在此恶斗九九八十一天,最终将之斩杀。这上古凶兽,便是穷奇,惩善扬恶,混乱邪恶,喜食正直忠诚之人,馈赠作恶多端之徒的神兽。当然,这传说究竟属实,还是岐山温氏后代家主为神化先祖而夸大的,那便无从考据了。
经历数百年,这条山谷已从险峻要道变成了一处歌功颂德、观光游览之景。射日之征后,众家瓜分了原先岐山温氏的地盘,穷奇道也被兰陵金氏收入囊中。原先山道两侧高阔的山壁上凿刻的都是大先贤温卯的生平佳迹,兰陵金氏接手之后,自然不能让这些岐山温氏的光辉往事继续留着,正在着手重建。重建的意思,就是要把整个两侧的高山壁画凿得干干净净,尽数清空,刻上新的图腾。当然,最后,必须还要改个能凸显兰陵金氏之神勇的新名字。
此等大工程自然需要不少苦力。而这些苦力,自然没有比射日之征后便沦为丧家之犬的温家战俘们更合适的人选了。
三人到达穷奇道之时,已是夜间,深色天幕丝丝冷雨飘飞。温情深一脚浅一脚跟紧魏无羡,直打哆嗦,像是整个人由内而外的发冷,魏无羡时不时要搀她一把。陌离看不下去,直接扶着温情走。山谷之前有一排临时搭建的棚屋,供战俘们夜间休息使用。三人远远地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披着雨丝,扛一面大旗慢慢走动。再走近些,那扛旗之人竟是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婆婆,背上还背着一个懵懵懂懂的幼子,被布条绑在老人背上,正在认真地咬手指。一老一小在路上来回行走,老人家扛那面高旗扛得十分吃力,走两步歇一歇,把旗子放下。见状,温情红着眼眶叫道:“婆婆!是我啊!”
那名老人约莫是眼神耳朵都不好使,没看清也没听清来人是谁,只知道有人走近了在叫什么,连忙又把旗子扛起,满面畏惧之色,似乎生怕被人发现了被斥责一通。温情奔上前去,夺过那面旗子,道:“这是什么?这是在做什么!”
这面大旗上绘着一枚硕大的岐山温氏太阳家纹,此时却被涂上了一个血红的大叉,旗面也被撕得破破烂。射日之征结束后至今,被打成“温狗余孽”的人不计其数,折腾他们的法子也不计其数,还要美其名曰“自省”,魏无羡心知肯定是这老婆婆年纪太大,没法和其他人一样做苦力,这里的主事便想出了这样的法子折腾她,要她扛着温家残旗走来走去,进行自我羞辱。
那老婆婆先是骇得一缩,待勉强分辨出来人,张大了嘴,温情道:“婆婆,阿宁呢?四叔他们呢?阿宁呢?!”那老婆婆看看她身后的魏无羡,不敢说话,只望向山谷那边,温情顾不得其他,飞奔而去。
宽阔的山谷两侧架着火把,火焰在细微的雨丝中略有扑闪,依旧熊熊燃烧着照亮了山道中负重而行的数百个身影。
陌离看到眼前的景象,眸中的亮光渐渐暗沉下来。
这些战俘们个个面色青白,步履虚浮拖沓。他们不被允许使用灵力和借助外力,不光因为兰陵金氏对他们戒备,也因为要有惩罚意味在里面。十几名督工撑着黑伞,在雨中策马穿行呵斥。温情冲进雨中去,视线疯狂在每一张灰头土脸的疲惫面容上扫动,一名督工注意到她,举手喝道:“你是打哪儿来的?谁让你在这儿乱闯的!”
温情急道:“我找人,我找人啊!”
那名督工驱马近来,拔出腰间一样东西,挥舞道:“我管你找人还是人找,走!再不走……”
正在此时,他看到一名黑衣青年跟在这年轻女子身后行了过来,仿佛舌头打结,语音戛然而止。
这青年生得一张明俊容颜,眼神却颇为阴冷,盯得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很快地,他发现这青年并不是在盯他,而是在盯他手中挥舞的那柄铁烙。
这些督工手中的铁烙,和从前岐山温氏的家奴们惯用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是顶端烙片的形状从太阳纹改成了牡丹纹。
魏无羡注意到这点,眼中寒光乍现。不少督工都认得他的脸,不禁悄悄勒退了马,与同僚窃窃私语。旁人再不敢阻拦温情,她边找边喊:“阿宁!阿宁!”
呼声凄厉,然而无人应答。找遍了整个山谷都没见到弟弟的踪影。若是温宁在这里,早就自己冲出来了。那几名督工悄悄下了马,一圈人都在使劲瞅魏无羡,似乎在犹豫该不该上前招呼。温情扑过去问道:“这几天新送来的温家修士呢?”
陌离心中一沉,大概知道了结果:“……情姑娘,你冷静。”
数人面面相觑。磨蹭片刻,一名瞧上去甚为憨厚的督工和和气气地道:“这里所有的战俘都是温家的修士,每天都有新送来的。”
温情道:“是我弟弟,是金子勋带来的!他……他大概这么高,不怎么说话,一说话结结巴巴的……”
那名督工道:“嗨,姑娘你看,这里这么多人,我们哪儿记得清一两个人结巴不结巴呢?”
是记不清。
还是推卸责任?
温情急得直跺脚:“我知道他肯定在这儿的!”
那名督头生得圆圆胖胖,陪笑脸道:“姑娘你别急,其实经常有别家的人来我们这里要修士,说不定是这几天被人要走了呢?偶尔点名的时候也会发现人有人跑了……”
温情道:“他不会跑的!婆婆他们都在这儿,我弟弟不会一个人跑的。”
那名督工道:“不然你慢慢找?所有的人都在这儿了,要是在这山谷里找不着,那咱们就没办法了。”
忽然,魏无羡道:“所有人都在这儿了?”
他一说话,那几人的脸都僵了一僵。那名督工转向他,道:“是啊。”
魏无羡道:“好吧。我姑且当活着的都在这儿了。那么,其他的呢?”
温情的身体晃了晃。
与“活”相对的“其他”,自然只有“死”。
那名督头连忙道:“您可不能这么说话,咱们这儿虽然都是温家修士,但可没人敢闹出人命来……”
陌离突然嗤笑出了声,眼帘一抬,优哉游哉道:“哦?”
他上前几步,将温情的身子稳住:“没人敢?”
那几名督头被他的看得心中一寒,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陌离冷笑了一声。
魏无羡恍若未闻,取下了腰间的笛子。原本在他一侧艰难前行的几名战俘忽然大叫一声,扔下背上重物,逃了开去。山谷之中,忽然迅速以他为圆心腾出了一大片空地。
其实这些战俘们并不认得魏无羡的脸,因为但凡是在射日之征的战场上和魏无羡遇上过的温家修士,只有一个下场——全军覆没。因此,认得他脸的温家修士,大多数都沦为凶尸,为他所操纵驱控,成为他的部下了。可这只垂着鲜红穗子的黑木笛子,还有掌控着它的黑衣青年,早已成为了他们的噩梦。四下都有人惊呼出声:“鬼笛陈情!”
陌离知道魏无羡想要做什么,不去阻拦,反而等着看好戏。
魏无羡将陈情送到唇边,凄厉尖锐的笛音先是犹如一致穿云利箭划破夜空,横穿夜雨,随后,余音在整座山谷之中回荡。只一声,魏无羡便收回了陈情,垂手而立,嘴带冷笑,任由雨丝打湿他的黑发黑衣。
不久,忽然有人道:“什么声音?”
人群外忽然传来阵阵惊叫,连滚带爬把包围圈破开了一处空地。在他们空出来的地方,淅淅沥沥的雨中,东倒西歪地站着十几个衣衫褴褛的身影,有高有矮,有男有女,有的身上散发出阵阵腐烂的恶臭。站在最前面的,就是尚且睁着眼睛的温宁。
他脸色惨白如蜡,瞳孔涣散,嘴角的血迹已凝成了暗褐色,尽管胸口完全没有起伏,却明显能看出肋骨已被打塌了半边。任何人看到这样的形状,都不会觉得这个人还是活的,但温情仍不死心,挣开陌离的手,颤抖着去抓他的脉搏。
死死抓了半晌,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这些天她又惊又怕,跑得几乎发狂,却还是来晚了,连弟弟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温情边哭边摸温宁的肋骨,似乎想把它们接起来,痴心妄想着能不能抓住一线生机。那张原本甜美的脸哭得面目扭曲,变得很丑,很难看。但是,当一个人真正伤心到及处的时候,是绝对没办法哭得好看的。
在唯一的弟弟僵硬的尸体前,她所坚持的高傲片甲不留。
温情收的刺激太大,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魏无羡站在她身后,一语不发地接住了她,让她靠在自己胸口。闭上眼,片刻之后才睁开,道:“这个人是谁杀的。”
他语气不冷不热,似乎没有动怒,而是在思考什么。那名为首的督工心生侥幸,嘴硬道:“魏公子,这话您可别乱说,这儿可没人敢杀人,他是自己干活不小心,从山壁滚下来摔死的。”
陌离简直要笑死了:“可笑,摔死了胸膛还能被打塌了半边?”
督头被他的话一噎。
魏无羡道:“没人敢乱杀人?真的?”
数名督工一齐信誓旦旦道:“千真万确!”
“绝无虚假!”
魏无羡微微一笑,道:“哦。我明白。”
旋即,他慢条斯理地接道:“因为他们是温狗,温狗不是人。所以说杀了他们也不算杀人,是这个意思,对吧?”
那督头刚才心中,正好就在想这一句,猛地被他戳穿心思,脸色一白。魏无羡又道:“还是你们真觉得,我会不知道一个人是怎么死的?”
众督工哑然,终于开始发觉大事不妙,隐隐有后退之意。魏无羡维持笑容不变,道:“你们最好立刻老实交待,是谁杀的,自己站出来。不然,我就只好宁可杀错,也不放过了。全都杀光,这总该没有漏网之鱼。”
众人头皮发麻,背脊发寒。督头嗫嚅道:“云梦江氏和兰陵金氏眼下正交好,您可不能……”
闻言,魏无羡看了他一眼,讶然道:“你很有勇气。这是威胁我?”
督头忙道:“不敢不敢。”
魏无羡道:“恭喜你们成功地耗光了我所有的耐心。既然你们不肯说,那就让他自己回答好了。”
仿佛等待他这一句多时一般,温宁僵硬的尸体忽然一动,抬起了头。站得最近的那两名督工还没来得及惊叫,便各被一只铁箍般的手掌掐住了喉咙。
温宁面无表情地将这两名五短身材的督工高高举起,四周空地的圆圈越拉越大,那名督头道:“魏公子!魏公子!手下留情!您这一冲动,后果是不可挽回的啊!”
陌离手中银光一闪,那名督头的话音戛然而止,一根细小的银针没入他的太阳穴里,他瞬息便没了声息。
陌离缓声道:“从你们动手的那一刹那,早就不可挽回了。”
雨越下越大,雨水顺着魏无羡的脸颊不住往下滑落。
他猛地转身,把手放在温宁肩头,喝道:“温琼林!”
回应一般,温宁发出长长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整个山谷里的人耳朵都隐隐作痛。
魏无羡一字一句道:“谁让你们变成这样的,你们就让他们获得同样的下场。我给你们这个权利,清算干净吧!”
闻言,温宁立刻将手中抓着的那两名督工一个对撞,两个脑袋登时如同炸裂的西瓜,“砰”的一声巨响,红红白白爆了个天女散花。
陌离眨也不眨地看着这一切,反而去找了两匹马。
这场面极其血腥,山谷中尖叫声此起彼伏,马匹嘶鸣,俘虏逃窜,混乱无比。魏无羡将温情打横抱起,若无其事地穿过炸锅的人群,牵住陌离手中的一匹马,正要转身,一名瘦小的俘虏道:“……魏先生!”
魏无羡回头,道:“什么?”
这名俘虏声音微微发抖,指了一个方向,道:“山……山谷那头有间屋子,是他们用来……把人关起来打的,打死的就直接拖出去埋了。你要找的人,说不定还有些在那里……”
魏无羡道:“多谢。”
他顺着那人指引的方向,果然找到一间看上去像是临时搭建的棚屋,一手抱着温情,单脚踹开了门。屋里角落坐着十几人,个个头破血流,鼻青脸肿,被他粗暴的踹门动作惊得弹动起来。几人看到魏无羡臂弯中的温情,顾不得浑身是伤,扑过来叫道:“情姑娘!”
一人怒道:“你……你是谁,你把寮主怎么了?”
魏无羡道:“没怎么。哪些是温宁手下的修士?废话少说,都出来!”
几人面面相觑,但魏无羡已抱着温情离去,他们不得不强撑身体,相互搀扶着跟上。一出屋子,他们还没来得及看清山谷中混乱的景象到底怎么回事,魏无羡便道:“各人找马,赶快!”
一个中年人道:“不行,我家温宁公子……”
陌离道:“你确定还需要担心他么?”
这时,一颗人头从他面前横飞而过,众人齐刷刷转头,刚好看到温宁将一具手脚尚在抽搐的无头尸摔在地上,赤手去掏那人内脏。魏无羡喝道:“够了!”
温宁喉中发出低低的咆哮,似乎还不满足,魏无羡却吹了一声哨子,又道:“起来!”温宁只得站起。魏无羡道:“还愣着干什么,上马!难不成还等着我给你们找飞剑来?”
一人想起来还有老人家在这里,赶紧把那老婆婆和幼子也带来,扶上马去。魏无羡自己也抱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温情翻身上马,几十个人在混乱中只找到十几匹马,两三人一骑,马上甚为拥挤,老婆婆不能单独一人骑,还要勉强抱着那个小孩子,魏无羡见状伸手道:“给我。”
老婆婆连连摇头,那小孩子也紧紧抱住了外婆的脖子,就快滑下来了,可两人目光中有无法掩饰的惊恐之色。魏无羡一伸手便把那孩子拎了过来夹在胳膊下。那老婆婆吓坏了,道:“阿苑!阿苑!”
陌离不想和别人共乘一骑,简单和魏无羡说了一下便用轻功走。魏无羡早就习惯陌离各种奇怪的动作,没有多想,倒是陌离看到他的动作,提醒了一句:“魏师兄,给我罢。你不用这样夹着他。”
那叫做阿苑的孩子虽然很小,但已知道害怕,却没哭,只是一个劲儿地咬自己手指,偷偷看魏无羡。魏无羡臂弯一松,那孩子落到陌离的怀里。他喝道:“走了!”双腿一夹马背,率先出发。十几匹马紧随其后,在夜雨之中,疾驰而去。
陌离怀抱着孩子,看着他滴溜溜的黑眼睛,长叹一口气。手腕一翻,翻出数道血色的莲花状火焰照明前方的道路,紧紧跟在魏无羡身旁。
他很清楚。
这一去,即便他自己能保全。
魏无羡,也是绝对不可能有一个好名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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