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教化

    岐山温氏派特使来传话了。温家以其他世家教导无方、荒废人才为由,要求各家在三日之内,每家派遣至少二十名家族子弟赴往岐山,由他们派专人亲自教化。

    江澄愕然道:“温家的人果真说得出这种话?太厚颜无耻了!”

    魏无羡道:“自以为是百家之长天上的太阳呗。温家不要脸又不是头一回了。仗着家大势大,去年就开始不允许其他家族夜猎了,抢了别人多少猎物,占了多少地盘。”

    陌离拿着筷子戳了戳饭菜,不发一言。

    江枫眠坐于首席,道:“慎言。用餐。”

    偌大的厅堂中只有六人,每个人身前都摆着一张方形小案,案上是几碟子饭食。魏无羡低头动了动筷子,忽然被人扯了扯衣角。转过脸,只见江厌离递过来一只小碟,碟子里是数粒剥好的莲子,肥肥白白,新鲜饱满。

    魏无羡悄声道:“谢谢师姐。”

    江厌离微微一笑,那张甚为清淡的面容霎时添了几分生动颜色。虞紫鸢冷冷地道:“还用什么餐,过几天到了岐山,都不知道有没有饭给他们吃,不如趁现在开始多饿几顿,习惯习惯!”

    岐山温氏提出的这个要求,他们是无法拒绝的。无数前例为证,如果有哪个家族胆敢违抗他们的命令,就会被扣上“仙门逆乱”、“百家之害”等等奇怪的罪名,并以此为由,将之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歼灭。

    对此,陌离表示他们的脸一个个的都要比城墙厚了。违抗就违抗呗,真当你是天上的太阳了?

    江枫眠淡声道:“你何必这么焦躁。无论日后如何,今天的饭还是要吃的。”

    虞夫人忍了又忍,拍桌道:“我焦躁?我焦躁才是对的!你怎么还能这么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你是没听到温家派来的人怎么说的吗?一个婢女家奴,也敢在我面前趾高气扬!送去的二十名子弟里还必须要有本家直系子弟,本家直系子弟什么意思?阿澄和阿离,一定至少要有一个在里面!送过去干什么?教化?别人家怎么教导自家子弟,轮得到他们姓温的来插手?!这是送人过去给他们拿捏,给他们做人质!”

    江澄道:“阿娘,你别生气,我去就行了。”

    虞夫人斥道:“当然是你去!难不成还让你姐姐去?看她那个样子,现在还在乐呵呵地剥莲子。阿离,别剥了,你剥给谁吃?你是主人,不是别人的家仆!”

    听到“家仆”二字,魏无羡倒是无所谓,一口气把碟子里的莲子全都吃光了,正嚼得口里都是丝丝清凉的甜意。江枫眠却微微抬头,道:“三娘。”

    虞夫人道:“我说错什么了吗?家仆?不乐意听到这个词?江枫眠,我问你,这次,你打不打算让他去?”

    江枫眠道:“看他自己,想去就去。”

    魏无羡举手道:“我要去。”

    虞夫人冷笑道:“真好啊。想去就去,想不去也肯定能不去。凭什么阿澄却非去不可?给别人养儿子养成这样,江宗主,你可真是个大大的好人!”

    她心中有怨气,只想把这股愤懑发泄出来,毫无道理可言。其余人都安静地任她撒火。江枫眠道:“三娘子,你累了。回去休息吧。”江澄坐在原地,仰头望她,也道:“阿娘。”虞夫人站起身来,讥嘲道:“你叫我干什么?跟你父亲一样,让我少说两句?你是个傻的,我早告诉你了,你这辈子都是比不过你旁边坐着的那个了。修为比不过夜猎比不过,连射个风筝都比不过!没法子,谁让你的娘不如别人的娘?比不过就是比不过。你娘为你不平,跟你说了多少次别跟他鬼混,你还帮他说话。我怎么生出你这种儿子的!”

    她径自走了出去,留江澄坐在原位,脸色忽青忽白。江厌离悄悄把一盘剥好的莲子放到他的食案边上。

    坐了一会儿,江枫眠道:“陌离,你可还去?”

    陌离抬头,看向江枫眠,淡声道:“我要去。”

    江枫眠点点头:“今晚我会再清点十七人,明日你们就一起出发。”

    “江叔叔,等等。”陌离却突然喊停。

    江枫眠问:“陌离,怎么了?”

    “请江叔叔听我一言,可能逾矩了。但是岐山温氏此次定然不怀好意,请江叔叔在莲花坞多做些准备。”

    江枫眠眸子微闪:“陌离,你可是算过卦?”

    陌离会算卦,这一点,除了魏无羡,江澄,江厌离知道,虞紫鸢,江枫眠也是略知一二。所以对陌离剑法和修为的要求不高,知他所能并不在剑法。

    陌离道:“算过,此次行程凶险。还有祸患即来之兆。”

    天道如此,只能稍微提点。听不听,信不信,全看江枫眠了。

    江枫眠略一沉吟:“好,会稍作准备。”

    陌离送了一口气,还好江枫眠和善,若是一般的家主哪会听他一个小辈的建议。

    魏无羡在一旁嘻嘻道:“尘儿,你可别算错了。”

    陌离摇头,道:“魏师兄,卜卦一事虽不可尽信。但还是宁信有不信无的好。”

    魏无羡喝完了汤,道:“江叔叔,你没有什么东西要给我们的吗?”

    江枫眠微微一笑,道:“要给你们的东西早给了。剑在身侧,训在心中。”

    魏无羡道:“哦!‘明知不可而为之’,对吧?”

    江澄立刻警告道:“这意思可不是让你明知道要闯祸,还硬要去作怪!”

    席间气氛这才活络起来。

    次日,临走之前,江枫眠交代完必要事宜后,只多说了一句,“云梦江氏的子弟,还不至于如此脆弱,经不起外界一点风浪。”

    陌离腰间佩着剑,不语。

    只怕此行去后,不仅是一点风浪吧?

    江厌离则送了他们一段又一段,往每个人的怀里塞满各种干粮吃食,生怕他们在岐山吃不饱。陌离全塞进储物袋里,看得魏无羡一脸惊愕。直呼宝贝,叫陌离下一次也给他炼一个。陌离却道他用不了,予之拒绝。

    能用吗?咱们修炼的灵力运转都不一样好吗?

    拖着一身沉甸甸的食物,从莲花坞出发,在温氏规定的日期之前,到达了位于岐山的指定教化司地点。

    大大小小各家族的世家子弟都零零散散来了不少,具是小辈,数百人中,不少都是相识或脸熟的。或三五成团,或七八成群,低声交谈,神色都不怎么好,看来都是用不太客气的方式召集来的。扫了一圈,魏无羡道:“姑苏那边果然也来人了。”

    不知为什么,姑苏蓝氏派来的少年形容都颇为憔悴。蓝忘机的脸色尤为苍白,但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背上背着避尘剑,孤身而立,四周一片冷清。魏无羡本想上去同他招呼,江澄警告他道:“勿生事端!”只得作罢。

    陌离看了一眼蓝忘机,叹了一口气。

    或许,只有他知道云深不知处发生了什么罢。

    忽然,前方有人高声发号施令,命令众家子弟在一座高台前集合成阵,几名温家门生走来斥道:“都安静!不许讲话!”

    陌离向那里看去,顿时皱起了眉。

    台上那人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十八|九岁的模样,趾高气扬,相貌勉强能和“俊”沾个边。但和他的头发一样,令人感觉莫名油腻。此人正是岐山温氏家主最幼一子,温晁。

    温晁颇爱抛头露面,不少场合都要在众家之前显摆一番,因此,他的容貌众人并不陌生。他身后一左一右侍立着两人。左是一名身姿婀娜的明艳少女,柳眉大眼,红唇如火,美中不足的是嘴皮上方有一粒黑痣,生得太不是位置,总教人想抠下来。右则是一名看上去二三十岁左右的男子,高身阔肩,神色漠然,气势冷沉。

    陌离扫了这三个人一眼,不快地撇过眼。

    啧,气运将尽之人,还在这里显摆什么?

    只是当扫过那个男子时,他才稍稍留意了一下。

    周身灵力不纯,且眉间戾气过重,修炼的不是邪功就是和一些旁门左道沾上了边。

    温晁站在坡上高地,俯视众人,似乎很是飘飘然,挥手道:“现在开始,挨个缴剑!”

    腰间孤月发出轻微嗡鸣,他轻轻按住剑柄,嘴唇微动:“不许出来。”

    孤月跟他十几年,受他周围灵气滋养,生出剑灵。勉强能用。如今是听到温晁说的话,一时愤怒,想要出鞘。

    护主之剑不可离身。

    陌离按住它,不让他出鞘,是为了不滋生事端。

    还是先忍忍吧。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抗议道:“修真之人剑不离身,为什么要我们上交仙剑?”

    温晁道:“刚才是谁说话?谁家的?自己站出来!”

    刚才出声那人,顿时不敢说话了。台下重新安静下来,温晁这才满意,道:“就是因为现在还有你们这种不懂礼仪、不懂服从、不懂尊卑的世家子弟,坏了根子,我才决心要教化你们。现在就这么无知无畏,要是不趁早给你正正风气,到了将来,还不得有人妄图挑战权威、爬到温家头上来!”

    明知他索剑是不怀好意,可是如今岐山温氏如日中天,各家都如履薄冰,不敢稍有反抗,生怕一惹他不满,就会被扣上什么罪名累及全族,只得忍气吞声。

    陌离心道:算了,缴了便缴了吧。身上除了剑之外,武器多了是。

    正在清点身上储物袋里面的东西,却听江澄和魏无羡小声交谈的声音传来:“那个人叫温逐流,有个外号叫‘化丹手’,是温晁的随侍,专门保护他的。不要惹他。”

    魏无羡道:“‘化丹手’?”

    江澄道:“不错。他那双手掌很可怕,而且助纣为虐,之前帮温……”

    陌离心下了然。

    果然是修炼了邪功啊。

    化丹手,顾名思义,自然是化去金丹了。

    金丹的话,陌离是这么理解的。

    未修炼出金丹的修士按他上一世的习惯,应当是炼气期。修炼出了,就是步入筑基了。

    筑基和练气,天差地别。

    没关系,我早就到飞升期了,你能找到金丹我算你能。

    二人突然噤声,陌离知道是收剑的温家家仆来了。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将腰间的剑解下来,交了上去。

    谁知,那家仆刚刚才接住,忽然大叫一声,大惊失色地松了手,剑身下坠,“叮当”地一声响,掉在了地上!

    动静太大,吸引了一众人的注意,温晁嚷嚷道:“这又怎么了?啊?这么大动静?”

    那家仆畏畏缩缩回答道:“不是……这柄剑……”

    “这柄剑怎么了啊?”温晁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斥,“你要是连个剑都收不好,就滚回去!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不……不是啊,温公子,是这柄剑有古怪啊!”家仆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不住磕头。

    “啥玩意……我过来看看。”温晁大大咧咧下来了,将那柄剑拾起来,瞅了瞅,“没什么古怪啊。”

    那家仆腿哆哆嗦嗦:“不是……刚刚拿的时候……”

    刚刚拿的时候,一股冰气直钻肺腑,冰寒刺骨,犹如毒蛇的獠牙一般,恶狠狠地咬住了他,他才会松手!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谁会相信他的话!

    那个站在温晁旁边的俏丽女子冷笑道:“真是胡说八道。公子,这种人非得好好教训一番不可!”

    “好好好,都听娇娇的,”温晁道,“把他给我拖下去,五十板子。我看他还敢不敢说谎。”

    “公……公子饶命啊!饶命啊!”那家仆不住地磕头,额头鲜血淋漓,却还是被人拖了下去。

    “哼。”温晁只是冷哼了一声,将剑随手扔给另一个家仆,转身回去。

    陌离始终笑容不变。

    忽然一道目光锁住了他,他微微抬头,与温逐流对视了。

    陌离不畏不惧,纯真迷茫地看着他。

    温逐流对他起疑,但也找不到什么证据,只是盯了他一会,便作罢。

    目光撤去后,陌离复而低头,看着地面。

    孤月剑,干的不错。

    小小教训罢了,若是还敢损害云梦江氏子弟的利益。

    呵,开胃菜还没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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