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绝了。
这姑娘真的绝了。
他真想掰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他开到红绿灯口，踩了刹车，伸手薅了一把程音的刘海。
“小姑娘一天天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隔着发丝，他指尖轻轻擦过，带着一丝烟草的味道。
程音原本是很讨厌烟味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有些贪婪地呼吸着那一瞬转瞬即逝的烟草味。
程音感觉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于是低头伸手顺自己被薅乱的刘海。
“那你一会儿要去哪儿？”
“喝酒。”
“酒吧吗？”
“嗯。”
滨江路酒吧很出名，程音每次路过那里，总是看到数不清的红男绿女和萦绕在四周的欢声笑语。
“真不明白你们这些大人怎么这么爱去酒吧。”
陈燃听见了，却不欲作答。
之后的路上，两人一直沉默着。
到了小区门口，程音自觉下车，到了声谢，然后飞快朝家走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这么快。
小区入口处有邻居在遛狗，程音顺道蹲下撸了两把。
贵宾犬头上修建得只剩一团毛，程音薅了两把，突然顿住。
她怎么感觉刚刚陈燃薅她刘海就跟撸狗似的。
邻居站在边上，笑道：“阿音，好久没看到你了，最近上学忙呢？”
程音点点头，捧着狗狗的下巴，说道：“贝贝好像瘦了点。”
“没瘦，剃了点毛。”邻居蹲下来薅狗的头，“这个发型帅气不？”
“帅气，但是没以前可爱了。”
邻居摸摸下巴，说道：“我说最近怎么遛狗的时候没什么人来撸了呢，原来是没以前可爱了。”
程音盯着贝贝，眨了眨眼睛。
可爱？
那陈燃也觉得她可爱咯？
正在程音出神时，一道阴影罩在她身前。
程音抬起头，看见程声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快递。
“哥，你怎么在这儿？”程音问。
程声拧着眉，说道：“刚刚谁送你回来的？”
程音站起来，低声说：“同、同学啊。”
“不是谢颖吗？”
程音低头不说话。
程声叹了口气，说道：“先跟我回家。”
兄妹俩回到家里，保姆刚打扫完卫生，跟两人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程声坐到沙发上，朝程音招手：“阿音，过来。”
整座屋子只剩他们两人，且程声神色严肃，程音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想先去洗澡。”
程声厉声道：“过来坐。”
程音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乖乖坐了过去。
虽然她平时老爱顶撞程声，但是真当他严肃起来时，程音还是不敢造次。
“阿音，今天你们班主任把这次月考的成绩发出来了。”程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但依然透露出他的无奈，“虽然分数看起来跟上次考试差不多，但是这次考试年纪平均分提高了三十多分，你这样就等于退步了三十多分，你明白吗？”
程音脑袋埋得越发低。
程声想起刚刚在小区门口看到的场景。
小小年纪就开着车，多半不是什么好人。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阿音，你最近是不是因为什么事情分心了？”
程音抬头，不解地说：“哥，我没看小说，也没看漫画！”
“我不是说这个。”
程声顿了下，想起在书上看到的理论，对待早恋问题，要疏通而不是堵塞。
“你是不是在学校……你是不是跟……”
卡顿了半天，程声还是不知道怎么措辞。
他也才二十几岁，自己都没谈过恋爱，书上还说特殊时期要注意青少年的心态，不然可能造成逆反心理。
这玩意儿可咋搞啊。
程音见程声半天不说话，问道：“哥，回神了。”
“算了。”程声挥挥手，“没什么。”
程音如释重负，趁机转移话题，“那我去洗澡了。”
“等等。”程声又叫住她，“还有一件事。”
程音回头：“什么？”
程声说，“有一个课外补习老师，名气特别大，专攻理科，对高考的把握比很多学校里的老师还准，押题命中率很高。”
程音：“wow！”
程声又说：“她教学方式灵活，生动有趣，学生听了都说好，找她一对一补习的学生要提前一年预约。”
程音僵硬地拍拍手：“哇！好厉害！”
所以呢？
“爸妈去年就去预约了。”程声欣慰地说，“今天接到电话，老师有档期了，以后你每逢一三五放学都去她家里补课。”
程音：“……”
“哦对了，周六也去，上午九点，我跟击剑俱乐部的教练说过了，他把上课时间调整到周天下午。”
程音：“……”
程音垂着脑袋，烦闷地说：“知道了知道了，我去洗澡了。”
洗完澡出来，程音往房间走去，程声坐在客厅，一直打量着她。
看什么看，十几年还没看腻吗？
推开门把手的那一刹那，突然灵光一闪。
刚刚……程声是想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
因为撞见陈燃送她回家？
程音猛地回头，正对上程声探索的目光。
是了，一定是了。
程音立刻拉开门，匆忙地躲了进去。
坐在书桌前，摊开课本，程音却没有一眼落在书本上。
程声居然以为她跟陈燃谈恋爱了。
谈恋爱了……
跟陈燃谈恋爱了……
明明只是自己的一个猜测，程音却控制不住脑补跟陈燃谈恋爱是什么样子。
程音只见过同班同学谈恋爱的样子，但是陈燃跟他们不一样。
他应该会带女朋友去酒吧，搂着她喝酒？
会带女朋友去兄弟的聚会，然后让她跟一群大人玩？
平时中午还会陪着她去食堂吃饭，就他们两个人？
然后周末带她去看电影，逛街，牵着她的手？
然后还会……
……
打住！
程音发觉自己竟然脑补得脸红心跳手心发热。
不行，她不喜欢陈燃那样的，她喜欢学习好智商高的。
可是半个小时过去，她依然没有翻动一页书，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自己脑补的场景。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来电，把程音从脑补小剧场里拉了出来。
“喂？”她接起电话，问道，“哪位？”
“是我。”
程音的心脏猛跳了一下。
是陈燃。
是！陈！燃！
这怎么心电感应都来了！
“怎、怎么了？”
“你钥匙落在我车上了。”陈燃的声音平静而沉稳，“跟你说一声，免得你找不到，周一给你带到学校。”
程音的呼吸很紧，许久才“嗯”了一声。
“我挂了。”
直到电话里“嘟嘟”声响起，程音才回过神。
她盯着这串号码，慢吞吞地存到通讯录。
随后又想到了什么，她复制这串号码，粘贴到微信里，搜索微信号。
果然搜到了。
一个名称为“Cr”的人，头像是一只狗。
程音看了很久他的资料，最后偷偷摸摸地退了出去。
*
第二天一早，程声把程音叫起来，送到那位补习老师的家里。
在电梯里，程声说：“以后我要是有空就会送你来，没空的时候你自己打车，要是敢逃课，看我不打断你的腿，一对一很贵的知不知道？”
“你打呗。”程音满不在乎地说，“打断了你还得养我一辈子，媳妇都娶不到。”
说话间，电梯门开了，那位老师就在门口等着。
“王老师。”程声笑吟吟地走上去，“这是我妹妹程音，昨天跟您打过电话确认的。”
程音悄悄打量这位老师。
个子高高的，打扮很朴素，面容也和蔼，但一看就是不好糊弄的主。
“老师好。”程音乖巧地叫道。
王惠允看到程音的一瞬间有一丝惊讶，随即点点头，“小姑娘很可爱。”
简单的交接之后，程声走了，王惠允领着程音进门。
由于当了十几年的补课老师，王惠允家里摆满了各种试卷和考试资料，还有一间专门的书房，里面有课桌和黑板，平时她和学生就在这里上课。
“同学，笔带了吗？”王惠允进门就直奔主题，“我们先做一个小试卷，看看你的基础知识掌握到什么程度。”
小试卷？
程音展开面前的试卷，一共六页。
行吧，你说它小就小吧。
程音埋头做了起来，王惠允拿着一本书坐在一旁。
程音刚做了一道选择题就卡壳，下意识地咬鼻头。
王惠允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低头继续看书。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王惠允不满地皱眉，正要说话，门突然被推开。
程音听到动静立刻回头，看到陈燃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袋苹果。
陈燃和程音看到对方，都愣了一下。
昨晚的小剧场飞速在脑子里掠过，程音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脑子上冲。
这缘分过头了啊！小说都不带这么写的！
不可以！老天爷你不可以就这么把我给安排了！
可惜缘分的另一方没什么表情，冷冷地看着屋子里的两人。
“你……”程音看看陈燃，又看看王惠允，“王老师，说好的不是一对一吗？”
王惠允噎了一下。
程音又说：“一对二的话，打五折吗？”
陈燃闻言，看了程音一眼，转头对王惠允说道：“不好意思，妈，我不知道你今天在上课。”
妈？
陈燃说完就退出去关上了门，“咔嚓”一声，显得这间书房格外安静。
王惠允说道：“不好意思，我儿子不知道有学生在。”
“……”
程音不直接该做什么表情，木然地点点头。
王惠允见程音表情不对劲，怕她介意，又说：“你放心，他不会再进来打扰我们。”
程音又点点头，道：“没关系的。”
然而距离王惠允说完不到十分钟，门又被敲响。
程音立刻回头，果然看见陈燃推开门，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
“你怎么回事？”王惠允很差异，不悦地说，“不知道我在上课吗？”
陈燃抬抬下巴，说道：“哦，我就是问问你们要不要吃苹果。”
王惠允做课外补习这些年，陈燃一直很懂规矩，如果他在家遇到学生来上课，他一定是待在房间里不出来的，更不会拿一盘苹果进来问他们吃不吃。
“不吃。”王惠允沉声道，瞥了程音一眼，又说，“你放下就出去，别再进来打扰我们。”
“好。”
程音面前多了一盘苹果。
她抬起头，对上陈燃的目光，只一刹那，就立刻移开目光。
陈燃轻笑，“多吃点啊，长身体呢。”
程音：“……”
王惠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瞧了一眼程音的试卷，说道：“快写吧。”
题量不小，但外面偶尔响起的脚步声总会打断她的注意力。
他是不是过来了。
他是不是出去了。
他好像在厨房干什么。
他好像在搬动什么东西。
……
半个小时后，程音的试卷还没翻页。
“老师。”程音小心翼翼地说，“我想上厕所。”
“去吧。”王惠允收了试卷，“穿过客厅的第二道门就是洗手间。”
程音起身出去。
王惠允家的客厅很大，落地床旁摆了两盆郁郁葱葱的绿植，明明隔着玻璃，却好像能闻到阳光的味道。
陈燃就坐在最中间的沙发上，仰着头，闭着眼睛，手边摆着翻开的书。
隔了这么远，程音也能清楚地看见他的睫毛。阳光照在他脸上，程音还能看见他眼睛下方那颗浅浅的泪痣。
他安静地坐着，胸膛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真好看，在他身上好像能看见阳光流动似的。
别说，看起来还挺像个文化人。
忽然，沙发上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程音做贼心虚，即刻转身握住门把手冲了进去。
随即，背后传来一道悠悠的声音。
“你进我房间干什么？”
程音猛地顿住，抬头一看，灰白色的装饰，简单的家具，这明显是一间男人的房间。
床上的被子还没整理，有些凌乱，放着一条穿过的裤子。
程音走错了。
就在她羞愤难当地掉头出来时，客厅那人又说：“小姑娘，你这种行为在古代是要浸猪笼的。”
程音：“……”
“我才没有！”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什么，总之就是迅速走到卫生间门口拉开门冲了进去并用力关上门。
客厅陈燃摸了摸鼻子。
她没有什么？
程音在卫生间待了很久，洗手的时候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蛋绯红，于是用冷水拍了拍脸颊。
都怪程声，他好好的没事为什么要猜测她跟陈燃谈恋爱了！
搞得她现在一看到陈燃脑子里就蹦出这人是她男朋友的想法，平时不怎么转动的脑子一个劲儿地浮想联翩。
幸好她出来时，陈燃已经不在客厅了。
程音回到书房，王惠允没有把试卷给她，而是提出要直接给她梳理基础知识。
这一讲就是两个小时。
十一点半，程声来接程音。
王惠允把她送出去，走出大门时，程音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陈燃从房间出来。
程音立刻两步跨出去，转眼就消失在陈燃的视线里。
陈燃顿住，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钥匙。
小姑娘跑什么跑，他还能吃了她不成？
程声在楼下等程音，王惠允把她送下楼。
程声恭恭敬敬地跟王惠允问好，又问她程音的状态怎么样。
王惠允先是勉强地夸了夸程音，左不过是孩子还是挺聪明这些教师专用话术，随后才说：“只是这位同学上课时注意力不集中，容易走神，这点要改。”
程声又跟王惠允交流了一会儿才带着程音离开，期间，程音一直站在一旁，半句话没听进去，满脑子都在责怪程声东想西想害她产生幻想。
上车后，程声见程音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叹了口气。
他打小就知道自己妹妹上课注意力不集中这件事，此刻也懒得老生常谈，随口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程音皱眉想了想，说道：“你要听实话吗？”
程声“嗯”了一声。
程音埋头看着王惠允给她布置的三张试卷，又想到了陈燃今天在客厅那副要笑不笑的样子。
她觉得这个地方就是个狼窝。
老的那个杀人不见血，小的那个杀人也不见血。
“我觉得……这个老师可能是个骗子。”
“？”
“她自己儿子考了五次还没考上大学你敢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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