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逐梦演艺圈17

    龙夕白一一向众人致谢,脸上的泪痕还未擦干,苍白着脸退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低着头,似乎在尝试着从汹涌的悲痛情绪中脱离出来。

    太难受了,就像梦一样。

    他从进组开始,就一直恐惧弑师这一场戏。

    龙川与他相处二十余年,养育之恩与害命之仇,孰轻孰重,龙夕白自己都分不清,而他们之间的情分复杂程度之深,也远非外人能懂。

    而剧中的东叔还和他师父龙川不一样,东叔对邵瀚英心怀愧疚,待他好的时候是发自内心的,不像龙川只是逢场作戏,为了操控人心……

    是以本性善良的东叔与邵瀚英之间的师生情引发了龙夕白不少回忆,令他痛苦万分。

    就在这时,一双鞋出现在他视线中。

    龙夕白抬头,只见陆沂满目担忧。二人对望了片刻,龙夕白忙擦掉脸上的泪痕,有些尴尬道:“让你见笑了。”

    陆沂摇摇头,递了瓶水过去,宽慰道:“辛苦了。还好吗?要不我们去外面聊一聊?”

    龙夕白接过水,眼神有些闪避,摆摆手道,“谢谢,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龙夕白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陆沂便是有心和他谈一谈,也只能作罢。

    看着龙夕白拿着水瓶,一个人走到了摄影棚外面,那疲惫的身影令陆沂不由轻叹。

    其实他第一眼看到邵瀚英这个角色,不知怎么,立时就想到了林清流。

    明明二人的生活背景相差甚远,性格也是。亲人相继离世前,林清流就是个单纯开朗、天真浪漫的小孩,即便是现在性情大变,变得成熟了许多,也越来越喜怒莫测,让人捉摸不透,但在陆沂眼里,这些只是林清流的保护色,本质上他还是离邵瀚英的乖戾残忍有着很大一段距离。

    硬要说的话……可能是他们的内心都比较封闭,却偶尔都会有脆弱的时候吧。

    这个理由勉强能说服陆沂自己。之所以是勉强,是因为陆沂对这件事有着远超想象的信心和了解,这种信心似乎不是基于目前对林清流的了解,而是更遥远的、模糊不清的记忆……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总之,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林清流果然完美地将邵瀚英诠释了出来,完美到超乎所有人的想象,甚至完美到有些失控。

    他仔细看过这个剧本,邵瀚英生存环境实在是太残酷又压抑了。他从小在黑帮长大,见识过的黑暗比任何人都多,父亲死后又是经历了一番腥风血雨才在黑龙帮站稳脚跟。这还没完,到了剧情后半部分,妹妹背叛他选择谢息,得力助手(谢息)是卧底,东叔被自己亲手杀死,还有帮派里太多人想杀他,想拉他下马,那种众叛亲离的孤独、四面楚歌的绝望、还有欲戴皇冠必承其重的压力,足以将邵瀚英逼疯,而饰演他的林清流能否扛过去也是未知之数。

    陆沂深觉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得做点什么。

    *****

    龙夕白情况没有好转,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直到他杀青的那天,负面情绪到达了巅峰。

    邵瀚英死于一场林间追击战,这场追击战也是全剧的大高潮,为了拍好这场戏,整个剧组在山头包了一栋两层的民宿三天。杀青当天夜里,龙夕白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冷汗频流,白天他“死”掉的画面不断在眼前闪现,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噩梦连连。

    睡梦中他是一个六岁大的孩童,冰雪可爱,天真懵懂,他年幼失恃失怙,是龙川将他带回千明宫,不光给了他落脚之处,还有吃不完的食物,穿得暖的华裳,以及一院子闹腾顽劣的师兄。

    他们白天一起跟着师父修习武艺,晚上就一起去掏鸟蛋,去溪边打闹,还偷过厨房给师父做的点心吃。他是所有弟子里年纪最小的那个,天赋一般,又懒,还贪玩,师兄们最宠的就是他,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紧着他先,练剑的时候若是犯了错,被师父骂成朽木,下一刻便会有师兄故意犯错,陪他一起受罚。

    龙夕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见曾经的师兄们,但不可否认,那段日子真的很值得怀念。

    那些在记忆里早已斑驳的面孔突然一个个地鲜活了起来,看到过去那些单纯美好的画面,他的嘴角也不禁微微上扬。

    忽地,风里隐约传来一串缥缈的铃铛声。

    龙夕白醒了。

    日头正烈。

    一串老旧的,带着吊穗的铃铛挂在他的床头。

    龙夕白盯着那串铃铛看了许久,才发现不对。他怎么又回到了千明宫?而且身形变成了一个小孩。

    他看了看四肢,发现自己并不似先前六岁时那般短小,而是更修长一些,大概有八九岁的样子。

    龙夕白惊魂未定地下了床,出了房间才发现院子里安静得可怕。

    他找遍了院子里的每个角落,却发现空无一人,师兄们全都消失了。

    眼前诡异的情况,让龙夕白意识到自己可能还在梦中,于是安定下来,不再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可就算是梦里,为什么所有的师兄会在一夜之间消失呢?

    就在这时,龙夕白瞥见门口有一块衣袂飘过。

    “师父!”他大喊一声,追了上去。

    最后,他来到了还未修成千武殿的千武阁,见到了背对着他负手而立的龙川。

    “小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龙川唯一的关门弟子,赐名夕白。看看这里有没有你称手的武器,去挑一个来。”龙川的声音庄重而肃穆,像是布局已久的棋局终于结束,宣布胜负时用的语气。

    “唯一?师父您这是什么意思,师兄他们人呢?”龙夕白心头一跳,并没有因为自己成了师父的关门弟子,拥有了正式的姓名而雀跃半分,他只觉这“关门弟子”四个字无比沉重,像是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换取来的。

    龙川对他的疑问充耳不闻,只重复道:“去看看武器。”

    龙夕白满心困惑,却再也无法问出半句话,他发现自己好像魔障了一般,双眼放空,不受控制地走向了旁边摆满武器的兵器架。

    龙川传授武艺的时候教的是剑法,按理来说他该挑选一把剑才对,可他竟下意识地取出了一把长刀。

    刀光凛凛,不用试都知道这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刀。

    在取出长刀的瞬间,龙夕白眼前忽然被一片朦胧的血色遮盖,一股不知从哪儿来的恨意像一簇大火燃爆在他的胸口,然后火龙直上,瞬间烧上了大脑!

    杀了他!杀了他!

    一个陌生又疯狂的声音在他的脑中响起,如惊雷一般炸响了他整个头颅,他大叫一声,举着刀冲向了龙川——

    一刀毙命!

    龙川应声倒地,可他还嫌不够,一刀又一刀地补在他的后背,直到雪白的长袍染满乌黑的血,恨意都没有半点消减,他涕泗横流,眼里全是复仇的快意和疯狂。

    叮铃。

    远处的风又递来一串铃铛声,夹杂在风里,像极了哭泣时的呜呜声。

    场景又变了。

    刀、龙川、千武阁全都消失了,眼前是一片白蒙蒙的雾,而龙夕白就站在大雾中央,看着自己的掌心发怔。

    吞噬一切的痴狂恨意如潮水般褪去后,留下了更为黑暗冰冷的真相等待他去察觉。

    他一直以为他对龙川的恨,只是恨他利用了他二十多年,恨他把他当成一件杀人兵器而不是人来看待,恨他最后关头还是输给了自私,传功给他让他继续承受千明功的罪业……

    可如今看来,这恨恐怕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他为什么会觉得师兄们都很宠他?究竟是谁在宠他?是谁好吃的好玩的都紧着他先?是谁在他犯错的时候会站出来一起受罚?

    又是谁……

    叮铃。

    送他这串铃铛……

    叮铃。

    叮铃铃。

    循着耳边这串铃铛声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大雾中隐约勾勒出了一个少年的轮廓,少年身姿清俊,看不清面目,修长的手指拿着那串熟悉的铃铛,像是已经呼唤了无数遍一般,他亲昵又熟稔地温柔道:

    “小白,你怎么又哭了?”

    “小白,我有个好东西给你。”

    “小白,快过来。”

    小白,小白……

    龙夕白眼眶再次湿润,巨大的哀伤席卷了他的心神,令他心如刀绞。他张了张口,想要叫出那个熟悉的名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想不起来了,这究竟是谁呢?

    “小白,小白……”

    那个声音还在呼唤他,只是从缥缈渐渐变得清晰。

    “清流,清流……林清流,醒醒。”

    龙夕白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发现自己还睡在民宿的床上,窗外月光皎洁,照亮了守在他床边那人的脸庞。

    是陆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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