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水火不容，你们的名字叫「双黑」

    森鸥外坐在落地窗前的真皮长椅上。旁边是金发蓝眼的爱丽丝安静地坐着，低垂着眼眸看向睡在森鸥外腿上的拿尼加。此时此景，在暖色的灯光铺陈下如同由细腻笔触画出的图卷。

    “真的会按剧本演吗？”

    爱丽丝觉得森鸥外计算的东西太多了，又要全部拿到手，又要不付出一点代价。

    森鸥外揉了揉拿尼加细软的黑发说道：“按我对对方的了解程度，应该会以Happy Ending结束今晚的表演。”

    要是夏目漱石老师直接伸手要人，森鸥外可能不会有这些操作，但是对象换成了从以前开始就跟自己不是特别对付的福泽谕吉，那他还是对此比较喜闻乐见的。大概在尾崎红叶同他解释武装侦探社可能会因拿尼加和港黑发生正面冲突开始，森鸥外没有多久就给福泽谕吉通了信。

    “就算知道对拿尼加处死的消息是假的，他也会来，福泽就是这样的人。”森鸥外气定神闲地说道。

    爱丽丝忍不住说道：“那你之前想要招收进港黑的中原中也，又怎么说？你认为他会留在一个想要害死拿尼加的组织里面吗？”爱丽丝觉得自己想不透森鸥外脑袋里盘算着什么。要是她是中原中也的话，就算知道今晚只是逢场作戏，只是想把拿尼加以另一种方式送出港黑，但既然中原中也现在也没有任何组织束缚着，他完全有可能会因为福泽谕吉接走拿尼加，而跟着加入武装侦探社的。

    森鸥外单手撑着侧脸说道：“所以这场表演也有直接给中原君看的打算。中原君虽然看起来脾气暴躁，不好相与，但是能与拿尼加相处愉快，说明他内心是足够柔软的人，他会自己懂得做出更合理的判断。更何况太宰君很中意中原这个同龄人，应该不会让他离开港黑的。反倒是我不需要说太多给他听。”

    “一个人是不是听得进一个人的话，起绝对作用的是他本身对于这件事的想法。如果一个人本来就留不住，哪怕用再多的方法都留不住。”

    森鸥外顿了顿，继续补充道。

    他话才说完，膝盖上的小孩子突然间动了起来。森鸥外顿时一僵，他下的安眠药能够让这个孩子睡上一整天，但是拿尼加才睡了三、四个小时不到，已经用双手撑着沙发坐起身，然后直接挺身伸了伸懒腰。

    “早上好。”拿尼加对着两个人打了招呼，但是看到外面天已经暗了，拿尼加反射弧绕了一大圈之后，呆呆地改口说道,“晚上好。”

    对于拿尼加突然醒来的这突发情况，森鸥外立刻反应过来，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晚上好，是肚子饿了吗？”

    拿尼加低头抱了抱肚子：“我好像不饿。”然后顺着沙发，自顾自地要离开。

    森鸥外眼明手快地把拿尼加拉住：“拿尼加，可以陪我玩一下游戏吗？”

    “游戏？！”拿尼加眼睛顿时一亮。

    这惊人的期待之光让森鸥外内心一愣，森鸥外抢在她说话之前，竖起手指说道：“我们要不要一起玩五子棋呢？”

    “五字棋？”陌生的词汇让拿尼加念得不是很顺当。

    “五子棋。”森鸥外拿出棋盘，教着拿尼加说道，“就是五颗棋子像这样横着或者竖着或者斜着连在一起的话，就说明赢了。谁先连成五子，谁就是胜利者。”

    “哦哦哦。”拿尼加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明显兴致缺缺。

    “来玩好吗？”森鸥外假装看不到拿尼加心神已经不在办公室里了，继续哄道，“回去之后，你就可以跟中原君一起玩。中原君应该会很高兴的。”

    这话一落，拿尼加立刻提起兴趣了，还催促着森鸥外快点开始。

    时间还是晚上九点，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

    港黑总部大楼依旧如同平时一般安静。

    拿尼加对五子棋完全不理解，高兴下哪里就下哪里，连自己早就输了也不知道，满怀期待地等着森鸥外的下一步棋。而森鸥外对着棋盘上自己四五条五子成线笑而不语，只是随意地陪着拿尼加一起把整个棋盘摆满，顺便聊起拿尼加离开港黑后的生活。

    其实，除了现在的爱丽丝和以前一起共事过的那个女孩子外，就只有森鸥外知道拿尼加算是他一手养大的。在横滨的街头发现了这个被遗弃的女婴，森鸥外带着她生活了两年，在她开始会讲话后，森鸥外才知道她和寻常的孩子不同。

    她很清楚自己的名字叫什么，很清楚自己的来历，明明生活在一起却能够说出其他地方的景色，就像是带着记忆出生的人。但是她孩子式的行为举止绝非是一个成年人能够模仿的。等开始稳定说话时，爱丽丝发现拿尼加的眼睛有时候会变成黑色的。

    后来经过聊天，森鸥外才会知道，当她眼睛变成黑色时，她可以满足人一个愿望，但是在那之前，她会任意提出三个要求。起初只是要求抱抱背背或者念故事的小要求，后来森鸥外发现她可以满足任何愿望，甚至因此森鸥外还断了一手一脚，被与谢野晶子治好后，森鸥外就有了新的打算——设法把她送进港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拿尼加已经把他忘记了。还记得这个孩子一开口，就是跟爱丽丝一样，开口喊的是「林太郎」。现在他和拿尼加的距离，只是是熟悉的陌生人的关系吧。

    拿尼加还是很健谈的，不像是待在前代首领那样大部分时间都是安安静静的。一问起离开后的生活，她就说了很多她的事情，尤其是在和福泽谕吉，江户川乱步，中原中也三人的生活说得非常非常多。只是很散，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一下子跳到福泽的话题上，一下子跳到中原中也上，但是看得出她对两人很喜欢。

    “那，如果你阿吉和中原君只能选择一个一起玩，你会跟谁在一起呢”

    森鸥外觉得自己这个问题特别恶趣味了，但是拿尼加的回答特别出乎意料。

    拿尼加表情神秘兮兮，小声地说道：“如果是玩游戏的话，嗯，其实大人都不知道小孩子喜欢什么游戏，所以我更喜欢和五月他们一起玩。不要告诉阿吉和中也哥哥哦！”

    森鸥外忍俊不禁，挑眉说道：“那住在一起呢？”

    “中也哥哥吧。”拿尼加也没有花特别多的时间去思考，“因为阿吉是大人了，但中也哥哥还是小孩子，小孩子都需要有人陪的。”

    “你也是小孩子。”

    拿尼加的话让森鸥外既意外又触动，忍不住拿手摸她柔软的脸，拿尼加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但是我习惯了，中也哥哥一定没有习惯，我跟他不一样的。我得照顾他。”

    森鸥外在拿尼加毫无杂质的眼瞳中露出温柔的笑意。

    ——果然「萝莉即正义」呢！

    这样的孩子怎么舍得她死呢？

    太宰治以前传出来的拿尼加不死的谣言在其他有想法的人里面并不是真实可靠的，虽然在这次计划中，不能完美地证实这样谣言的真实性，但是拿尼加不能留在港黑，确实是个事实。一辈子锁住她，可太可怜了。

    毕竟是孩子，玩了不到一个小时，也因为时间开始发困了。

    十一点五十分，森鸥外给拿尼加裹上一件外套，把她抱在怀里往天台走去。

    天台上站着十几名预备干部级以上的港黑成员，他们已经守候在这里多时，向着森鸥外的方向投去或是审视或是疑虑或是戒备的眼神。手上的孩童正陷入睡眠，长长的黑色眼睫就像是国手写意的勾线，精致而美丽，若是顺利成长起来的话，那绝对是让人过目难忘的少女。

    对拿尼加的处决，除了因为对拿尼加感到威胁和恐惧外，还有积怨。在前代首领操纵拿尼加的情况下，港黑中不少人都因为拿尼加而痛失自己的亲人爱人友人，还有不少自己的下属。尾崎红叶曾经的恋人也是因为拿尼加而死的。此刻，她只是收回视线，不想对上那个孩子的脸。

    时间陷入倒计时。

    五、

    四、

    三、

    二、

    一！

    森鸥外结束完长篇慷慨陈词，他的手术刀在正中央的月光下泛出莹莹的银光。他面向着所有港黑成员把刀举到了拿尼加的脖间。就在这时，一把长刀脱鞘的「刺啦——」声敲击着港黑成员的耳膜。反应灵敏的准干部级们立刻戒备地向着声源亮出身上的武器和异能。

    来人有着一头银色的半长发，背着光的浅瞳此时如同燃起火光般灼然不能轻易直视。他的身后是一连串紧追着的港黑枪手，数十排枪口齐齐地对准他的后背。然而他却丝毫不在意，如同这个天台只剩下森鸥外一人。

    他的目光犹如世间最锋利的刀剑，直戳戳地对准森鸥外含笑的眼神。

    森鸥外轻巧地说道：“银狼阁下，有失远迎，你单个人过来的？”

    港黑总部大楼可以说是港黑武装力量的核心。它严密的防御机制和强大的武装部队在横滨十几年里都是一个传说级别的有去无回的「龙潭虎穴」。但是很明显，福泽谕吉直闯四十多层的高楼，现在才是第一次亮出自己的刀剑。

    该说不愧是人形自走传说的银狼福泽谕吉吗？

    “我来接我孩子回去。”

    福泽谕吉一步步向拿尼加的方向走去。

    森鸥外笑道：“看来福泽先生还不明白拿尼加的可怕之处呢！你知道拿尼加的异能吗？”

    “知道又如何？”

    福泽谕吉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他被通知的时候同时也拿到了一份影碟。那明显是港黑内部的资料，上面录着在一年前住在港黑的拿尼加如何实现别人许愿的过程，但凡没有实现她要求的，都被无情地扭曲成绳状的尸体，其中不乏那些长期对她悉心照顾的人。

    “借刀杀人，却怪刀太过锋利，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就算横滨这座城市有一天会因为她而陷入灾难，你也无所谓吗？”

    这是最尖刻戳心的质问，谁都不能保证哪一天会不会因为拿尼加的关系，这座城市遭到致命的毁灭。这已经不是仅仅个人道德层面上的讨论，而是对于整个城市和所有市民百姓的责任。森鸥外曾经看过一个故事，这个故事里面有个人一出生就被预示她会毁灭全世界，但是所有人都为她的生存而战。

    这是一个感人的故事吗？

    不，森鸥外并不认为这是一个感人的故事。

    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清楚地意识到为了保护一个人而导致更多人陷入痛苦和挣扎是多么可笑又没有意义的。这个故事只是为了设置矛盾而设置矛盾的无聊至极的故事。

    他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遇到同样的情况。

    福泽的态度让他对自己从前要让拿尼加直接死去的决定产生了动摇。无论他是怎么一个生活在黑暗世界的人，如果连一个生长在横滨的孩子都保护不了，那他也是不过如此的人而已，又如何说他对这个城市的爱。

    福泽谕吉的话，他同意至极。

    犯罪者借刀杀人，民众怪的是刀过于锋利，不是太可笑了吗？

    但是他还是要质问福泽谕吉，亲眼见证为什么夏目漱石老师选择让福泽收养拿尼加的理由。

    福泽谕吉平淡而又坚定地说道：“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若是真的发生拿尼加失控的事情，我会切腹自尽，以死谢罪。”说着，他向着森鸥外的方向伸出手，意思是让森鸥外把拿尼加交给自己。

    森鸥外忍不住失笑起来。

    他太清楚福泽谕吉的认真，所以现在才会觉得福泽谕吉身上散发着耀人的圣人之光，简直叫人无法直视。于是森鸥外退了一步，直接把怀中的拿尼加从夜风肆虐的天台上高高地扔了出去。

    目睹这一切的福泽谕吉的脸色瞬间一白，表情也跟着冰冷起来。只见福泽脚步一顿正要紧追出去，一开始被他的气场所慑不敢动弹的港黑成员们立刻活动起来。

    枪口刀剑纷纷对准福泽谕吉，阻止他进一步的动作。

    森鸥外负着手，对着这样以一对千的局面露出饶有兴致勃勃的笑容。而在大楼半空中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稳稳接住拿尼加的爱丽丝对着森鸥外背着身露出的剪刀手，白了一眼。

    这对夏目漱石老师钦点的「双黑」真是永远没有消停的时候。

    其实双黑应该指的是一种状态，指代水火不容吧。

    爱丽丝抱着拿尼加，身子直直往大楼的底层飞去。她还得快点回去，至少在林太郎被人用刀砍成两半前就得回去。

    林太郎的手术刀可撑不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