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冷静视为老奸巨猾的张崇田,并没有如四班的同志所想,去文化活动中心了解情况,而是直接去了与文化活动中心在同一个方向的支队办公大楼。
夜晚的办公楼里,好些办公室都亮着灯,那是机关干部们在加班。所谓上头千根线,下头一根针,机关干部看起来只要做好自己本职工作就行了,比起基层干部少操不少的心。可是到了支队这一层面,各种上传下达,编制却只有那么几个人,加班就成了常态,并不比基层轻松多少。
熟门熟路地来到军务股,张崇田响了一声报告,听到王股长说了一声“请进”,自己推门进了屋。王股长正在噼里啪啦地敲击着电脑,还不时地皱一下眉头,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只是对张崇田点了点头:“稍等我一会儿。”
张崇田也不客气,自己拉过一把椅子坐到王股长的办公桌边问:“刘参谋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忙?”
王股长一边打字一边回答道:“他传文件去了。”
张崇田就不多问,自己等着王股长将材料打出来后,才问道:“股长,你给我交个底,总队和支队这次大比武都强调增加义务兵的比例,是不是要有什么动作?”
王股长一边校对着样稿,一边提醒他:“同志,你的保密意识呢?不该问的不问知道不知道?”
张崇田也不失望,直接道:“行,这我就心里有数了。一切还是以中队参加大比武的成绩为重,在二等兵里直接选拔最优秀的就成了。”
“你,”王股长无奈地从材料上抬起头:“什么时候还学会套话了?告诉你也没什么,反正等支队大比武之后也就都知道了。总队这次有意向直接从列兵里遴选人员进特勤大队,满意了吧?”
有答案张崇田当然满意,可是这个答案还是让他有些镇惊:“怎么突然从列兵里选人?原来可都是从一期士官里遴选的。毕竟选取士官之后,人员相对稳定,经验也丰富。”
“有一批老装备年内可能就会退役了。”王股长有些欣喜也有些惆怅。
现有装备大都是他们一入伍的时候就已经列装,他们就是用这些装备摸爬滚打一路前行的。所以就算是为即将到来的新性能装备高兴,心里也难免有些不舍。
张崇田与王股长的心情差不多:“全都换吗?那可是挺突然的。不过有些装备确实性能跟不上了,换了之后想熟悉的话,还真是没有什么基础的列兵接受起来更快。”
王股长点了点头,突然问道:“你们中队的那个李乐乐,还在背八八式的线路图吗?”
李乐乐一心苦攻线路图,这在全支队不是什么秘密。在他的带动之下,好几个中队都出现了以背全线路图为荣的战士,不过有的人坚持几天就放弃了,有的人起步得晚,所以现在成绩最好的还得数李乐乐。
张崇田点了点头:“背,怎么不背?前段时间说是还差百分之五,这又过去快两个月了,说不定只剩下个百分之二三,也说不定已经全背完了。”
说完,他才发现王股长的脸色有些不对,猛地想起什么,问道:“你是说?”
王股长没有说话,只是从抽屉里掏出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烟,递给张崇田——他自己不抽烟,可是有些来办事的基层干部会抽,他就在办公桌里备上一盒。
狠狠地把那已经干干的烟嘬了一大口,成功地被呛得咳嗽了几声,张崇田恨恨地把烟直接掐灭:“这叫个什么事?”
王股长没有回答,也没法回答。
为部队更新更高性能的装备,是强军的一步,他们做为基层军官,自然要服从。
可是从情感上来说,他们舍不得那些老装备,这也只是情感上。
可是李乐乐不一样,他背后线路路图真的不是一年了,三万多条线图,那是一本厚厚的书!最主要的是,你光把线路记住了远远不够,更要与实际相结合,不然就成了纸上谈兵——这就是为什么李万亭明明拿到了李乐乐给他画的线路图,也跟着上车实地体会过,可是一遇到考官发问还是发懵的原因。
别人不知道李乐乐其中的辛苦,张崇田还能不知道?正是因为知道,他才心疼,心疼李乐乐的付出,更心疼明明成功近在眼前,却一下子被打个粉碎。
更残忍的是,现在张崇田不能把这个消息告诉李乐乐。
新装备一天不列装部队,就有一定的变数,他冒然提起容易引起人心动荡,不利于部队的稳定。
可是想想李乐乐几乎牺牲了所有的课余时间用来背线路图,张崇田在这一刻替他不值:就为了一个缥缈的希望,连回家探亲的时候都念念不忘,可是这希望最后却成了水月镜花,不值,真的不值。
“现在战士们的晋升渠道太窄了。”张崇田只感叹了这么一句,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王股长赞同地点了点头,还是叮嘱他:“你回中队的时候千万不能带情绪,知道不知道?”
这个不用他嘱咐,张崇田也会照做。可是他就是心里窝了一股火,还不知道该和谁发。
带着这样的情绪回到中队楼,他漫无目的的在自己中队所处的楼层里徘徊起来。
此时已经快到了熄灯的时候,战士们正在洗漱,都发现在楼道里来回踱步的中队长,也发现了他的脸色不好,一个个的脚步都放轻了,生怕打扰了他。
“哎,中队长,您这是?”冷静的声音传了过来,他手里端着水盆,里头是大半的热水,看样子是要回班里泡脚。
张崇田闻声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还有脸问我。”
冷静一下子就蔫了,脸上的笑都快维持不住了。有心想给张崇田道歉吧,楼道里人来人往,不是道歉的好地方,只好重新把笑容调整好:“问我什么呀,我不是都实话实说,主动向您承认错误了吗?”
张崇田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向着四班的宿舍走去,他要看李乐乐一眼,刚才还没有借口,现在冷静就送来了一个。不过这小子看着就心虚,一会儿也不是不可以诈一诈他。
见张崇田向自己班里走去,冷静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王跃也在班里,就算是中队长想找自己算帐,王跃总能顶一阵子。
推门进屋,才会发现四班比别的班都安静一些。这应该是他们班的习惯,起因就是那个一边泡脚还一边捧着线路图的老兵——每一个专心的人,都值得被人尊重,四班的同志们可能早已经习惯了在李乐乐背图的时候不打扰他。
“起立。”王跃本来等着冷静给他打水,却见推门进来的是张崇田,直接叫了一声。班里所有人听到命令之后,直接从各自的位置上立正站好,就是李乐乐也直接站在了水盆里。
张崇田笑了,这是欣慰的笑。
不管遇到了什么情况,他带出的兵都时刻保持着军人素养,所以他是不是可以相信,就算是李乐乐将来知道自己做了无用功,也能抗得住打击?
“坐吧坐吧,继续泡你的脚吧。”张崇田最后一句话是说给李乐乐的。大家听到他的话都笑了,李乐乐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一边擦脚一边道:“中队长难得深入群众,我还泡着脚多不好意思。”
“别说你自己泡,好象我没给你洗过脚似的。”张崇田打趣了一句。
李乐乐脸都红了:“那会儿我不是新兵嘛。”
是呀,那时李乐乐还是新兵,而他只是刚分配到四中队的见习排长,迎新后给他打了下连后的第一盆洗脚水,还替不知所措的李乐乐洗了脚。
“这日子过得可真快。一晃你三期都一年多了。”张崇田感叹了一声。
王跃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中队长这是忆苦思甜呢?”
张崇田被王跃的话提醒了,自己做中队长都快三年了,平时很少有这么感性的时候,可不能再感慨了。于是他直接把目光对向还端着水盆的冷静:“问问他。”
刚才冷静已经把前因后果都给自己说过了,王跃他们都当中队长真是来找冷静算帐的。李万亭觉得冷静所以要把与冯命虎的比试说得那么严重,都是为了让自己与马德龙一起顺利地参加支队大比武,站起来想向张崇田解释。
“原来是找冷静呀。”王跃先开了口:“带走带走,一天到晚地给我惹事,我正嫌烦呢。中队长你可得好好教育教育他。就这平时不尊重班长就不说了。平时还老是欺负新同志,不管新同志的水平如何,非得拉着和他一起训练,简直就是拖班里的后腿。”
这样一大套话从平时惜字如金的王跃嘴里说出来,真是让人叹为观止。李万亭完全忘记自己应该向中队长道歉,而冷静已经偷笑着把水盆放下,全身成立正姿势,表示自己完全承认王跃的指责,准备虚心接受中队长的“教育”。
张崇田直接站了起来,指了指王跃:“你……”他刚才真应该把王跃的话录下来,以后谁要是还敢说王跃是个老蔫,就放给那个人听!
见他向宿舍门走去,在门边的谢延昭有眼色地替他打开了门,更让张崇田觉得四班的人都让王跃给带得外表老实、心里一肚子坏水。
可是还有一个人没被带坏,他把目光重新定到了李乐乐的身上。这一刻,他真的想出言提醒一下李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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