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们才知道,杜尔茜花其实是一种并不存在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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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丧神其名为神,可实则是精灵鬼怪。
所以不似真正的神明那样无私而强大,这是很正常的事,就连他也逃不脱这怪圈。
“可是……愿意庇佑其他付丧神、咳咳、费心力筹划的你……”
“和他们的神有什么区别呢?”
“哪怕是,是我让他们把你困在这里,你也这么认为吗?”
她不再说话,只是移开视线,静静地看向囚笼外的天空。
天空高远,通透如玉。
她的眼睛如同最上等品质的琥珀,倒映着精致牢笼外那一片狭小的天空,境意旷远而又干净,云卷云舒的悠远在她眸中走过。可她却偏偏不愿意把任何人再放在那双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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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任审神者【杜尔茜】,由一名异世界来的公主殿下。
初见时,她穿着绣金丝的简洁典雅雪白洋裙,极其轻柔精致的雪纱披风如云雾般笼在她身上。
樱色的长发光滑而亮丽,白色丝帛花和羽绒缀成的发圈与粉嫩柔软的颜色极其相配。发尾垂下的毫不累赘的波浪卷,在少女腰侧微微颤动。
浅金色的高跟鞋上点缀着金叶与细链,带着密密的花格的白袜蔓延进过膝的裙摆中。
她在身侧政府人员的小心指引下,走进本丸,握紧了手中的羽扇。高贵的公主自是不需要对恶名远扬的这所本丸的付丧神行大礼,她轻轻点头示意,声音是呵护在王宫多年才能娇养出来的柔婉悦耳:“你可以叫我,杜尔茜。”
迎接她的只有本丸中话语权最高、也最能代表其他付丧神的他。
“你好,吾名,小乌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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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第一任主人、不,应当是唯一的主人,只是一个普通的日本女孩,她没有高贵的身份和出众的容貌,却有着任何人都难以匹敌的温柔性格和强大的灵力。
她的离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由于太过突然,在她离开后的几天内,包括他都没有实感——一直陪伴他们的女孩就这么走了?
或许早就该放在心上的,她的厌倦和疲惫,她只是个普通的人类罢了,他们应该更小心的照顾她的。
本丸的灵力渐渐枯竭,没有灵力来源也不能杀其他本丸的付丧神所以获得灵力——他们怕触动时之政府的底线,万一因此再也见不到主人怎么办?
他们不得不前往战场,夺取敌人身上的力量,以至于被迫陷入暗堕,而暗堕后的思维混乱又加剧可暗堕程度。
这是个死循环。
所以他想不通时之政府送杜尔茜来的目的,为什么要把一个无辜的女孩推入火坑?
是的,他很清楚的知道,他们的本丸对于继任审神者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地狱。他不否认,也不会去改变。
朋友也好,心上人也好,他们只认定了那一个人,就不会允许别人来占据她的位置。
可是本丸如果没有灵力供给,他们该如何等待那个人的归来?
所以,他看着其他付丧神开始一点点瓦解那位单纯的公主殿下的防备,默认他们用各种方法劝她把时之政府特地派来服侍她的仆从赶走,一句提醒也未对她说。
从异世界而来的公主,灵力强大,却心思单纯,轻轻松松就被付丧神蚕食了过于疏离的外壳,被心思叵测的【妖】哄骗得团团转,露出自己最脆弱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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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乌丸殿下。”
“哦呀,是杜尔茜殿下,怎么,没有同短刀们一起去玩吗?”
“因为我觉得,他们可能很累了吧,明明不想玩却不得不和我玩、哄我什么的。”她轻描淡写的带过了这件事,意有所指的含义却让他稍微惊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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剔除了保护杜尔茜的势力,那么把她困在灵力本源处、让她只能乖乖的为他们提供力量这件事,必须很快提上日程。
更何况是在她已有察觉的时候。
在她联络时之政府求助之前,必须动手。可已然对她心软的付丧神们,迟迟不动手。
“不能让她就这么待在这里,直到主人归来吗?”就连长谷部都不自觉地维护她,“否则主人回来,也会生气。”
“我也知道啊。”他往外看去,短刀们紧紧地围着她,脸上露出了他们自己也未察觉的轻松和喜悦。
“可是她已经有所察觉,如果放任她的话……不仅她会离开,就连主人也会被时之政府警告而再也不回来哦。”
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他的私心,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了的,自己的私心——既然已经接受了他们的“好意”、自觉撤去防范了,那就一直保持这样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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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尔茜来到这所本丸十年,被囚九年,可她的容貌却从未有过改变。
付丧神所经历过的岁月是人类无论如何都无法体验的,百年对他们来说也不过弹指而过。所以不知不觉间,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时间是很可怕的东西,它在不知不觉间就稀释了所有人包括他对十年前那个普通的少女的思念,让他们在【囚.禁审神者】的隐秘兴奋中沉浸。
原主人花了五个月为他们烙印下的刻入灵魂的印记,杜尔茜用了十年去把它们一点一点打磨干净。
她让他们习惯了为她准备西式食物,习惯了为她洗净白丝帕并熏染玫瑰花香,习惯了为她在晴天打开门窗看云,习惯了照顾她的一切需求。
他们甚至开始准备放她出来,让她坐上那个早就属于她的审神者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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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晴天。
他们为她洗净她自己的衣服,为她戴上她十年前来时戴过的发圈,把保存的完好的羽扇放到她的手中,扶着踩着金色高跟鞋的她一步步走下囚她九年的阁楼。
她面容沉静,仍旧是十年前的略显稚嫩的相貌。面对着所有付丧神期待到病态的目光,她端坐在代表了本丸之主的位置上。
“十年里,多谢各位照顾。”
她笑了,是初见时那种矜持优雅的笑。
白皙脆弱的手中,羽扇展开。
然而,一切注定不会如此顺利。
猝及不防,一道寒光闪过。
离她最近的一期一振很快反应过来,接住了她软软倒下的身体。他颤抖的手不敢去触碰那根穿透她的心脏的钢针,眼看着钢针上散发的寒气凝成白霜,在她心口蔓延开。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表情,只是保持着自己都觉得奇怪的平静,一步一步走过去,拨开遮住她表情的长发。
啊,果然,她在笑。
自己早该猜出来的,杜茜尔其实根本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天真。她确实温柔而纯净,却心思通透得很。
十年,够她慢慢地让他们习惯她。所以十年后,她的自杀才能真的让他们痛到无法呼吸、深入骨髓。
来自异世界的她早已无处可归。若是时之政府真的对她上心,必会帮她寻找回家的路,可他们没有。哪怕他们在这十年里认真地过问一下她的情况,她也不至于以死亡来逃离深渊,可他们没有。
所以她只能死去。
她抬起头,嘴角溢出的血液染红了嘴唇。她开口,悦耳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断断续续的,仿佛在压抑着什么:“真是……”
“承蒙……照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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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神社中醒来,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所在何方,不知所求何得。
他于这个世界漫无目的地寻找多年,终于在一个夜晚,看到了那个樱粉色长发的女孩。
娇弱而顽强的公主容貌依旧,身旁站着神色认真警惕的蔷薇骑士。公主无比信任地对她的女骑士露出了一个璀璨夺目的笑容。
那是一个公主的真正笑容。
是对只属于她的、忠诚的骑士才会露出的笑。
时隔多年,她已经有了只忠于她保护她的骑士。她身旁的那个位置,终究是有了他人。
公主殿下看着他,眼中毫无仇恨,那是面对陌生人时的疑惑。
“你好,吾名,小乌丸。”
殿下,吾特来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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