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胞胎因入的是桓家族谱,从桓姓,在桓家长大,贺致又一向独自住在贺家,等闲几人不会见面,是以关系薄淡,虽是一母同胞,但那三个小的仿佛才是一体,在桓家桓盛为大哥,到见贺致时,三胞胎大抵才叫他一句阿兄。
贺致亦不见得对这三个有什么感情。
一早领教过这三位幼弟的麻烦程度,平素见面至多也就给个眼神而已。
是以虽听桓翕使了手段教训了桓盛,他也没自找麻烦去多问一句。
心中反而有些嘲讽,那母子四人都是惯会惺惺作态的。
父亲身死消息传来,不见母亲有半分伤心难过,反跟个没事人一样,竟不如个外人。
贺致心中被扎进一根刺,埋进血肉里生根发芽,任凭如何都无法将这介怀给去了。
愈发不想同桓翕见面。
回了城后,贺致竟自回了贺家,桓翕没说什么,让他去了,自己悠悠回了桓宅。
没几日,桓翕没搭理过的那位姓袁的人又叫人送信过来。
采荷按着吩咐出门训了那人一顿,让他休要胡言乱语,莫要赖在桓家门头,不然仔细自己让人一顿好打扔出去。
那小子吓住了,不晓得对方怎么突然翻脸不认人,唬得从兜里掏出一封信一下扔在采荷脚下,然后转身飞快跑了。
采荷起跺了跺脚,怕这信里写了什么不该写的让别人拾了去就不好了,只好捡回来转身回去关上门。
信自然呈到了桓翕手上,桓翕正无聊,就看了。
许是三番两次见不到桓翕,那位袁郎急了,在心中反复询问她怎么了,怎地突然不顾他们的情分了,随后又再次约她见面。
桓翕看得作呕,狗屁的情分,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猥琐人,在外勾女挑妇竟有胆敢犯到桓家女儿头上来,桓老爷在泰安县怎么也算得个人物,既知桓姐儿身份还敢上前,怕是有备而来。
桓翕一笑,道:“是该去见一见,‘借’出去的银钱还没要回来呢。”
从信件中就能窥得那姓袁的德行一般,不去会一会,恐那人还要狗急跳墙。
采荷有些担忧,她早觉得与外男这样私下不妥当,太太写的东西落在人手上,不知会不会生出麻烦。
桓翕可从没担心这个问题。
桓姐儿才会写几个字,天生又是女子自有一股矜持,可没写什么露骨情话也写不出来。
再如今魂儿换成了桓翕,两人笔迹完全不一样,那信就是叫人看了恐也难认出。
桓姐儿活了这三十年,她不用考女状元,更不是世家里走才艺双绝路子的女公子,平素拿笔的日子屈指可数,一早说她是个不爱学的,这么多年也未见写几个大字,别提什么书法,这小姐实在只是刚刚脱离文盲行列而已。
这情况并不罕见,穷人家不说,旁的富户,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小姐姑娘多得是,这地方的文化环境如此。
相比而言,桓翕就出色太多了,虽只有十八岁,可人扎扎实实读了十二年书呢,才艺班兴趣班也没少上,跳舞画画也有普通及格水平了,硬笔书法和毛笔更是学了十余年,那字和桓姐儿不是一个档次的,怕甩了十条街不止。
那姓袁的约的不是什么好地方,夜半曲径通幽的宅子,亏他把别人当傻子,桓翕不是个由得别人说什么是什么的好脾气,回头就让采荷去给人递个口信,约在凤仙楼见面。
凤仙楼是听戏的地方,这古代消磨时间的娱乐活动不多,姑娘小姐能玩的就更少了,看戏算是一桩老少皆宜且的项目。
桓翕没看过戏,但读过红楼梦,也看过几本明清话本子,对于看戏这茬不算陌生。想红楼梦里的贾府,人是勋爵富豪门户,养得起戏班子,家里有喜事随时都能摆台场上几场。
但在泰安县没那样的侯门勋爵,也没听说哪家养了戏班子的。
听曲儿听戏都买戏园子里,凤仙楼就是消遣的地方,每日都不少人,这可不是那些浪荡男儿去的瓦子勾栏等不正经地方,惯是女子过来得多。
桓姐儿是了爱听戏的,凤仙楼还有个她的包门日,她可是那里的贵客。
桓翕吃了早饭就坐车过去,直接对小二道:“上午的场子我包了,且要招待一客人,你莫再放人进来,就点那出‘奸面郎’的戏。”她语速飞快,脚下也不停,边走边说,人上了二楼。
这伙计也机灵,连忙应声,一一记下,他们最是喜欢包场的客人。
桓太太是个老主顾,桓家的女儿,可不缺钱。
桓翕在二楼半包的里间喝着茶吃着点心,正对着戏台那一边是一排栏杆,这块视野极好,十分适合看戏。
没过多久,一个瘦瘦高高穿着长袍,头戴纶巾的中年男子入了凤仙楼,报上名宁说有人约的,那伙计就知道桓翕的客人了。
伙计一点没多想,桓太太这般光明正大宴客,一早可是说得明白又明朗,要真要干点偷鸡摸狗的事还犯得着上这样热闹得地方。
虽是今天包了场,可园子里楼里伺候的下人奴才可一个不少的。
况且来的这人,面目普通,穿的一身旧衣,实不是个起眼的人。
伙计将人请过去了。
桓翕正嗑着瓜子儿,姓袁的进来好一会儿她才抬头去看。
哟,就这样一张脸,也敢出来勾引妇人?
桓姐儿可真白长了这么多年岁,怎么着你不图人家钱那总得图人家脸吧。
她这什么都不图,莫不是准备精准扶贫去的?
想着想着,一时又记起如今三十岁的人变成了自己,一夜长了十二岁,桓翕略略伤感,忍不住摸了摸脸蛋,她是不是该好好保养一下了,千万别起了皱纹才好,天杀的!
思绪一发散,免不得就把姓袁的晾在了一边。
那袁崇袁还等着桓姐儿迎上来,哪料她先是像没发现自己似的,好容易自己出了些声让她听见,对方却也只瞥了一眼,就没理自己。
袁崇心里一梗,很有些不太高兴,桓姐儿与自己通信时可不是这副样子!从来都是一脸欲语还休羞怯地看他!
袁崇打心底里既看不起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一边却又有些隐隐得意,毕竟将对方哄得团团转还给自己送钱的感觉不是一般的好。
他以为桓姐儿只是在使小性子,跟桓姐儿来往了一段日子,自觉是十分了解对方。
目前还需要把人笼络住,毕竟那事还没完成。
这样想着,袁崇就露出一个他惯常迷惑人的温和神情来,唤了一声:“桓姐儿……”
桓桓对袁崇印象已定,十分看不上这样的货色,做人基本的底线都没,居然骗女人感情。
这会儿天早就不热,她还拿着把团扇装模作样摇了两下,末了才掀了掀眼皮,要笑不笑地说:“袁公子啊,怎地这般无礼,你该称我一声桓太太才是呢。”
袁崇正准备凑过来的动作一滞,本能脸色就要垮下来不过又瞬间变了回去,但还是怎么看怎么尴尬,他呵呵一笑:“桓姐儿,怎么同我这般生疏了?可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
桓翕挑眉,似笑非笑。
立在后面的采荷见状立即上前一步道:“袁公子怎么胡言乱语起来,我家太太同您可没什么关系!胡乱构陷旁人不怕吃官司么!”
袁崇脸色一变。
他正要说话,却桓翕及时出口假假训斥了采荷一句:“你这丫头,都惯坏了,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哪儿能说没关系,说起来袁公子之前还从我这里借走了二百两银子,我如今手头也紧,没办法只能来开这个口,袁公子是君子,定会还来的是不是?”后面半句,桓翕偏头故意看着袁崇说的。
袁崇真的僵了,绷不住假笑,脸色十分难看。
它怎么能想到桓姐儿会把这话直喇喇说出来!当初他要钱的时候说的是“借”,但其实不过是一个名头而已,可从没想过要还。
什么手头紧,谁不知道桓家是泰安县巨富,怎么可能没钱!这女人怎么这也多心眼了,难道是被人调唆了不成?
到手的钱袁崇怎么舍得还回去,但偏偏这时有个添茶水的伙计送茶壶进来,把那话全听了去!他不好拒绝。
袁崇咬牙切齿心里愤怒,却不敢露馅,只讪讪说:“正是呢,我约你见面也是准备将那银票还给你的……”说完又看了看添茶水的人,眉头皱得紧紧,这狗奴才动作怎么这么慢,还杵在这里。
桓翕十分淡然点点头,“那就最好不过了。”话落转头老向伙计,说,“可以开戏了。”
伙计得了话这才出去。
不大一会儿,对面看台下,咿咿呀呀开嗓唱了起来。
袁崇哪有心思听戏,只觉得今天的桓姐儿完全不听话,跟以往不同,几次堵得他哑口无言,压根没有之前的软弱黏腻。他在心里打骂对方是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贱人,只是碍于事儿还没成,生生忍住没发怒。
过了片刻,反而十分生硬地换了一个话题,“听说桓家有一处庄子,旁边挨着几处山,养了一种毛很长的羊,叫做长毛羊,我实在好奇的很,不知可否有幸能见上一见?”
那长毛羊是去岁有行商从外地过来,途经桓家湾,被桓老爷看上,觉得稀奇,就把一百头羊全买了。如今就养在那山上,反正周遭几座山都属于桓家,那些羊会自己找吃的,晚上自己回庄子的羊圈里休息,还算省心。
桓翕眼睛眯了眯,这人怎么突提起这个?
一群长毛羊有什么稀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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