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路在早上六点半准时候在了楼下。
嘉妍吃了一个三明治,喝了一杯牛奶,跟着老路走了出去。
她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小秦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低声告诉她,“二少爷去晨跑了。”
嘉妍的小心思被戳破后显得有些心虚,很轻地点了下头。
纪琛应该是很忙的。
她应该尽量不去打扰他。
小秦把她的手袋递给她,嘉妍说了声谢谢。老路趁机自我介绍道:“陈小姐,二少爷吩咐我以后送您去学校。叫我老路就可以。“
”叫我名字就好。“嘉妍点着头回答。
同样的话她也和小秦说过,但他们似乎有自己的规则,还是坚持要叫她陈小姐。
挺别扭的。
下车的时候,嘉妍看着校门,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
老路下车帮她开了车门,“二少爷早上已经帮你给老师打过电话了。”
嘉妍有些愕然,想问他纪琛怎么知道她老师的电话,旋即又觉得这问题有些傻,转口问了句,“纪哥哥……跟老师说了什么?”
关于她家庭的吗?
其实一直很想问他会不会介意,但她不是很想讨论这样难堪的话题,既然他都已经知道,她就姑且当作他不介意好了。
老路微微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总之,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然后老路把一个红色的卡通小钱袋塞到她的手袋里,“二少爷给你的零花钱。”
嘉妍下意识摇头,老路只是笑了笑,“对不起陈小姐,我没有权力收回来,如果你不想要,可以还给二少爷。不过二少爷说,这是借给你的,以后等你大学毕业工作了,还是要还的。”
嘉妍终于不推辞了,只是表情还是有些犹豫。
而且关于那通电话,嘉妍也很想仔细问清楚,可最后只是吞咽了口唾沫,缓慢地点了点头,和老路说了再见,转身往学校走去。
六中是清城最好的中学,历年的状元大多都出自这里,本科升学率近乎百分百,重本上线率也很可观,当然门槛也很高。
每年招收名额有限,且不接受关系生借读生,只有一小部分靠捐建费进来的,很多学生挤破头才能进入这所以严谨和残酷著称的学校。
六中走读生比较多,住宿生反而少,只有到了高三下学期,学校才会强制住校冲刺高考。
这会儿正是学生们陆陆续续到学校的时候,嘉妍垂着脑袋,抱着手袋一步一步往前走,她这张脸太有辨识度,很远就有人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来,她只能保持惯常的漠然和若无其事。
督查小队在检查校服和校徽,以及仪容仪表。
嘉妍被拦了下来,她的校服是旧的,高一升高二换了新一版的校服,但是她没有钱换,爸爸进了监狱后,家里就没有了收入来源,妈妈变得更加喜怒无常,她不敢开口要钱。
老师打过几回电话给家里,奶奶为此还打了她好几回,越发觉得她是赔钱货。
看清楚是她,督查小队的女生露出了然的神情,挥了挥手,叫她进去了。知道拦着她也没用,好几回打电话叫她家长过来一趟,都没有人理会。学校差点要勒令退学,但是考虑到她情况特殊,还是给她保留了最后一丝尊严。
嘉妍低声说了句“谢谢!”
然后又说:“我会去申请新校服的。”
女生瞥了她一眼,表情古怪地说了句,“那最好。”
嘉妍一路走到教室,教室里这会儿正在乱七八糟的对答案,昨天临时进行了一场小考,嘉妍从后门走了进去,她的座位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要过去得经过自己的同桌。
她的同桌是个个子高高的女生,叫董婧洁。学习还算不错,只是人有些刻薄。
即便是六中这样的好学校,也有小团体存在,董婧洁有个姐妹团,都是家境不错的。就是那一小波靠捐建费进来的学生。
嘉妍不喜欢这些人,因为她们总以取笑和欺负别人为乐。
很多次嘉妍被她挡在外头不让进去,然后隔了好久才觑她一眼,故意说,“诶,你怎么站在外面啊?”
嘉妍并不想和她争吵,因为结局总不会是好的。
今天董婧洁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抬腿放她出去了,然后饶有兴味地凑过来,问她:“听说你妈妈是个ji啊?真的假的?”
一定是又有了新的传言,嘉妍抿了抿唇,没有吭声,有些难堪,但是没有表现出啦。知道自己越抗拒他们就会越起劲,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默不作声。
董婧洁瞧见她又做闷嘴葫芦,“嘁”了声,“德行。”
嘉妍动作小小地整理着桌子,被欺负习惯了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了,好像别人这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以至于发现桌子上这些天发下来的卷子都好好地待在桌子上,这已经让她觉得欣慰了。
她看了自己在桌子上贴的课表,确认第一节是数学课,把昨天小考的卷子拿出来看了看。除了最后一道题,没有需要她费脑筋的题目,于是她又拿出来英语卷子写了写,英语是她的短板,她认真地把生词圈了起来。
很快上课了。董婧洁照常拿着小镜子不停地看自己,她画了淡妆,学校不允许女生化妆,但对她们这些人会宽容一些,只要不是太过分,就装作没有看见。
数学老师是个梳着上世纪偏分头穿牛仔裤和格子衬衫的中年男人,叫周训,龅牙很夸张地往外凸着,以至于说话总是显得不很利索,但没人敢取笑他,他很凶,且曾经是个学术大牛,以至于大家对他又敬又畏。
据说是因为研究受阻,退居到高中教数学了,传道授业,承继伟业,认为这些孩子们才是世界的明天。
嘉妍挺喜欢数学老师的,至少他从来不会因为她是杀人犯的女儿而怜悯她,也不会因为她是杀人犯的女儿就对她抱有看法。他像对待其他学生一样夸奖她、训斥她。
这让她感觉到被尊重。
周训把卷子讲了一遍,他讲解知识点一向很快,如果大家有不会的需要举手示意,但周训不会再重复,他会随机点其他同学起来解答,或者到讲台上写板书。
嘉妍也被叫起来过,但她通常是摇头说自己不会。
这样她很快就可以坐下来了,不用忍受大家审判一样的目光。
今天嘉妍也被叫了起来,是最后一道题,周训破天荒讲了两遍,随机提问了两个学生,都没有讲出来个所以然,磕磕绊绊含糊其辞,一看都是囫囵吞枣并不理解。
他拿着花名册再次点了名字,声音已经有些不耐,带着几分脾气:“陈嘉妍,你起来把我刚刚讲的再复述一遍。”说完又强调一遍,“到讲台上来,重复一下解题过程。”
嘉妍站了起来,然后习惯性地垂下头,教室里原本有些喧闹,此时陡然静寂了一瞬,继而又响起很多杂声。嘉妍还听见有人小声学着她惯常用的语气掐着脖子说:“对不起老师,我刚刚没有听懂。”然后怪声怪气笑了起来。
嘉妍想起自己答应纪琛下次要考第一,于是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好的老师。”
她轻轻拍了一下董婧洁的肩膀。
董婧洁挑眉看了她一眼,低声“哟”了声,然后给她让了个位置。
嘉妍用了三个解题思路完善了老师的讲法,然后对周训小声说了句。“老师我做好了。”
周训没有立马理会她,抱着胳膊站在讲台的右下角,看着黑板上的解题步骤,认真的看了几分钟,然后露出一个赞赏的表情,“不错,”他抬手指了下,“这个知识点是大学的,不过也不算难,以前写过?”
嘉妍搓着手指上的粉笔灰,站在这个位置会让她变得浑身紧绷,她抿着唇看了会儿,然后点点头,“去年的竞赛题,拓展题倒数第二道题的最后一小问就是这个。”
这几年的竞赛题都会有三个能力拓展题,属于拔高题,基本都是难度比较高的,主攻竞赛题的学生都会得到指导老师的警告,不要逞能,花费过多的精力浪费到那上面。
以至于很多人都不会去看最后那几道拓展题。
周训脑海里搜寻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道题,但今天这道题远没有那道题复杂,不过属于变形题,需要对知识点掌握得非常灵活才能做到,于是忍不住问了句,“去年的竞赛你有参加?”
嘉妍摇了摇头,她很抗拒参加比赛之类的集体活动。
周训忍不住多看了嘉妍两眼,以前倒是没有怎么注意到她,就觉得似乎安静得过分了。好像也不怎么会反抗,无论是被欺负被嘲笑被排挤,都一幅沉默的逆来顺受的样子。
他不太喜欢这样的学生。
“嗯,明年春季的市赛可以试一下。”周训点了点头,“下去吧!”
但他比较欣赏优秀的学生。
嘉妍下去座位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她转了过来,她低着头,感觉到浑身僵硬。但好像也没有想象里那么可怕。
慢慢的,她又挺直了脊背。
期末考一定要考第一。
她其实没有考过第一名,常年在中上游徘徊,对自己最大的自信就是可以精准控制自己的名次,这取决于她对知识点的精准掌控,每次拿到卷子先翻一遍,通过对卷子难易程度的判断,然后选择自己答题的正确率。
很少超出自己的掌控。
但其实她对第一也不是那么有把握,所以还是要更认真地去复习。
这一天,嘉妍真的没有遇见什么太过分的事,班主任也没有特意把她叫去办公室,同学们似乎私下里还在议论纷纷,但除了董婧洁,也没有人当面对她说些什么。
嘉妍中午趁着休息的时候去宿舍科申请了退宿舍,把自己的东西都归拢了起来,打包放在了门卫,又去后勤那里申请了新校服,有现成合适码数的,她就直接带了回来。
她把小钱袋拆开的时候才发现里面有很多钱,至少有十几张一百面额的纸币,她用了三张,又把钱袋小心地放在了上衣口袋里。
放学的时候,依旧是老路来接她,体贴地选了一辆不怎么显眼的车,停在稍微偏一些的地方。
嘉妍到家的时候先去换了衣服洗了澡,然后很快扯着小秦说答应要给纪琛收拾房间。
小秦有些意外,还以为二少爷只是逗她玩呢!
但这会儿看着嘉妍很认真的表情,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带她去了隔壁卧房。
纪琛的房间要比嘉妍的大一倍,黑白灰色系,简约的几何形状,几本没有多余的色彩。
其实他的屋子很好收拾,衣服分类放去洗衣房去洗,干洗手洗水洗都有严格要求。纪琛不喜欢别人碰他的床,所以收拾床的时候需要戴上干净的手套,并且尽量不乱放他的东西。
还有很多小细节,嘉妍拿本子都记了下来。
吃饭的时候,嘉妍才看见纪琛,他和她一起在饭厅用饭。
他刚回来,衣服还没换,只扯了领带,看见她还愣了一下,想起来自己还带回来个小孩,于是操着两分长辈心,问了句,“今天去学校怎么样?”
嘉妍抿了抿唇,沉默了几秒钟。
纪琛便眯了眯眼,吃饭的动作都放慢了,“说谎和隐瞒不是好孩子哦~”
嘉妍把筷子放下了,认真思考了一下,一五一十回答,“同桌问我妈妈是不是……就是,问了个很没有礼貌的问题,我没有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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