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饱餐一顿之后的满足感，也或许是由于晒在身上的太阳太过和暖，许艾言只觉得困意一点点地弥漫了上来。
把盖在脸上的靠枕挪到怀里抱紧，许艾言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缩了缩摊在沙发上的身体。
在没开暖气的情况下，就这么躺在沙发上睡觉，还是有点冷。
“……那就回床上去睡。”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无奈。这个家伙那份对眼前的状况门儿清，还非得顺着自己性子来的任性，不管放在什么时候，都同样令人感到头疼。
现在对方的身边，可没有那个会及时地从房间里抱出被子，盖到他身上的人了。
“懒。”许艾言的回应很简短，那表里如一的坦诚，实在是让人感到有点哭笑不得。
“空调的遥控器就在你脚边的沙发缝里。”系统换了个提醒方式。
“窗户没关。”然而，许艾言连勾一勾脚趾头都嫌麻烦。
全身都是懒骨头，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况了。
“季无咎他，其实是喜欢我的吧？”没有任何先兆地，许艾言突兀地冒出了这么一句，“——不对，那顶多只能算是‘好感’。”
即便季无咎一直都在将他当做孩子来看，但他到底不是个真正的十七岁高中生。哪怕他并未刻意表现出这一点，给旁人的感觉，也终究是不一样的。
在这种有着微妙错位的状况下相处，他的某些举动，自然会传递出一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讯息——尤其他对那个家伙，本来就有些好感。
或许是当初这个人对自己说出那句“不是什么值得感到羞耻的事情”的话的时候，眼神太过郑重与认真，又或许是这个人本身气质的缘故，他待在季无咎的身边时，总是会有种说不上来的安心感。
但那并不是爱情。
至少在目前为止，那一份好感，还并没有发展成“爱情”。
“但是……在真的拒绝了之后，”许艾言翻了个身，语气中带着些许懒散，“……我反倒有点后悔了。”
称不上什么失落或者难过，只是在对方笑着询问自己过去的事情的时候，他忽然就有种有什么东西，从没能抓稳的手中漏下去了的感觉。
“人的感情总是这样，”许艾言继续说着这个自己突然挑起来的话题，“在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沉默着一点点发酵。”
“……不受心念控制地，变成自己预想之外的模样。”他这么说着，轻声笑了起来。
“所以我产生了好奇。”许艾言睁开眼睛，看着沙发上由机器绣上去的精致花纹。
一个没有感受过友情，没有体验过爱情，甚至可能连亲情是什么滋味都没有品尝过的人——一个将自己当成了整个世界的人，如果一脚踏入了名为“爱”的泥淖当中，会是什么模样。
这才是他主动去招惹麻烦的原因。
“你不觉得，这样会很有意思吗？”许艾言弯了弯眼睛，带着些许兴奋的语气，听着就像个找到了有趣玩具的孩子。
系统：……
他感受到了一股人渣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过，可能是因为那戚落生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的关系，这种做法反而让人感到有点……爽？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家伙也是在承受自己曾经所做的那些事情，带来的后果。毕竟要是没有某些事情，许艾言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当然，前提是，许艾言真的能够让那个人按照预想当中的那样，踩入一开始就摆在了明处的陷阱才行。
“我之前说过，”大概猜到了系统这会儿在想些什么，许艾言轻笑了一声，“在还没交男朋友以前，我经常到处勾搭人吧？”
看得顺眼的，长相合自己心意的，稍微有点好感的——那一阵子，他招惹过的男人，数量可实在不少。
系统：……
虽然意思确实差不多，但“勾搭”这个词，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
还有那么一丢丢的刺耳。
“然后？”把心里涌起的那股不悦压了下去，系统语气不变。
“然后……”许艾言歪了歪脑袋，“我好像还从来没失手过。”
系统：……
总觉得，他刚才感受到的人渣的气息变得更浓郁了。
那些人的结局如何，就算不用许艾言说，他也能知道。
“详情请参照季无咎，”估摸着是为了让自己的话显得更有说服力，许艾言举了个例子，“还有杜飞鸣。”他又补充了一句。
系统：……
要不是知道这两个人具体是啥情况，他指不定还真就信了。
“——回房间去睡。”看着某个人拱了拱身子，闭上眼睛准备在沙发上来个午睡的样子，系统终于还是没忍住，又加重了语调提醒了一遍。
“要不然，我就一直念到你起来为止。”估计是觉得光凭那么一句提醒能够起到的效果有限，他略微停顿了一下之后，立马补上了一句威胁。
许艾言：……
要是不能睡觉，他继续躺在这里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被戳到了死穴，许艾言拧着眉头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抱着靠枕站了起来。
……好吧，扔掉不需要的靠枕。
不记得自己有喜欢抱着东西睡觉的爱好，许艾言将其归结于这具身体的习惯性动作，打着哈欠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可没了那洒在自己身上的阳光，先前那股子睡意也褪去了不少。许艾言眯着眼盯着天花板上那由于久未更换，而显得有点发暗的灯罩看了好一会儿，反而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清醒了。
果然，刚才直接睡在沙发上，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早知道就听系统的，开个空调算了。
许艾言体会到了无比深刻的后悔。
“不然……你抱着被子去沙发上睡？”清晰地感受到了某个人午觉被搅和的怨念，系统小心翼翼地提出了建议。
然而，许艾言想都没想地就否决了他的提议：“自己抱着被子去睡沙上进行的午睡是没有灵魂的！”
那和以往如出一辙的孩子气的任性，让系统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个家伙人前人后有着太多不同的模样，有时让人无法分辨出哪个才是对方真正的样子，可他很清楚，无论哪个模样——都是这个人毫无保留地表现出的，真正的自己。
也许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像那样，仿佛中了毒一般地着迷。
“笑够了吗？”并不介意系统的笑声，许艾言闭上了眼睛，“笑够了的话，给我唱个摇篮曲吧。”
他的午觉可以说是这个家伙给搅和了的，当然得让人给他做点补偿。
然而，一直都会及时地给出回应的系统，这一回却良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抱歉，”好半晌，许艾言才再次听到了对方的声音，“我不会唱歌。”
“哦……那算了。”许艾言的表现看不出任何异常，就好像刚才的要求，真的只是他的一时兴起。
“你和我说的话变多了呢，”他转了个身，无比自然地说起了其他与之无关的事情，“而且态度也变得自然了很多。”
明明一开始的时候，这个家伙还总是斟酌着适合开口的时机，小心地衡量着气氛的好坏，一整天下来都说不了几句话，而且还都带着点奇怪的，故作自然的不自然。
非要说的话，那种感觉，有点像是这个人，并不知道该怎样和他相处。
许艾言轻轻地嗅着被子上传来的阳光的气息，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了曾经某个人和自己说过的“这其实是烤螨虫的香气”的话。
——还是立体循环式播放的那种。
弄得他连注意力都有点没法集中了。
“有吗？”系统的声音把许艾言的思绪给拉了回来，让他成功地摆脱了那种不可名状的折磨，“我自己倒是没有这样的感觉。”
“一个人最难注意到的，本来就是自己身上的问题，”许艾言略微弯了弯嘴角，“不是吗？”
“也许吧，”系统没有否认许艾言的说法，“不过就算我真有这样，”他笑了一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你是不是忘了……”好似想到了什么，系统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本来可是个暗恋了你很久的人。”
——所以在刚开始的时候，不知道该如何与陡然拉近了距离的心上人相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天衣无缝的回答。
许艾言啧了下舌。
一直以来，他最不信任的，就是“完美”了。
他甚至怀疑，之前这个家伙说出暗恋他的这种话来，就是为了刚才这个答案，提前做出铺垫。
这种一早就埋下引子的做法，可比事到临头，再来“坦白”自己藏在心里的想法的行为，要更让人信服得多。
但是他没有证据。
而且如果真的与事实相悖的话，他的这种怀疑，可是最伤人不过的。
心里不知怎么的就开始烦躁了起来，许艾言根本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在系统的身上求证什么。
“——算了，”许艾言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不想再去思考这些和麻烦密不可分的事情，“我睡了。”
“嗯，你睡吧。”系统又笑了起来。
没有合上的窗帘被风吹起一角，在空中短暂地起舞过后，便回归了原位。
“虽然知道你不在意，但是我真的——”
窗外有不知名的鸟振翅飞过，伴随着清脆的鸣叫。
“……真的，很爱你……”
均匀的呼吸声响了起来，床上的人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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