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贾莓虽是她们这一辈的长姐,说得好听点是懂事听话,说的不好听的就是木讷呆板,又向来没主见,只听她娘亲的话,颇有些愚孝,妯娌几个拿了画册比对,拉了她一块儿说这事的时候,贾莓也只低着头,红了一张脸说皆听父母长辈做主。
几个长辈都心知她是没什么主见了,而赵氏一向指望着女儿寻一门好亲事抬高门楣也不是一天两天,贾府的众人心里皆有一杆秤,故而,当得知赵氏向媒人重点打听王家与薛家的几位公子后,大家也不过摇了摇头。
“史侯家没有适龄的,王家如今可是显赫,哪里瞧得起咱们家,便是要结亲,不先看看京城荣府那边也轮不到咱们家,如今适合的也只剩一个薛家了,只是当日她还嫌弃人家纨绔,如今倒是赶上去,当真是没眼瞧的,不过我看琼哥也不会放任她胡来,只是可惜了莓姐儿。”
这里挑三拣四,贾效却是悉数不知情的,贾莓亲事定下来后,船已经在运河上走了十来天。
当船要再次靠岸的时候,贾蔷、惜春只当是船家进行补给,不想却得知贾效要先行下船,贾蔷当即便惊讶不已,又见他老子一旁早有预料的模样,便知道这是早就定下来的,思索片刻便站了出来。
“虽说有护卫同行,红袖姑娘又力大无穷一身本领,但姑奶奶到底是一介女流,身边没个男丁陪同实在不妥,不若带上蔷儿罢,蔷儿虽说没有红袖姑娘的本事,自保却是不难,且蔷儿以前便常听说宜安府博广书院学子满天下,早已神往已久,只恨不能亲自看一眼满城学风,姑奶奶慈善,便可怜蔷儿给这个机会罢。”
贾效没说什么,倒是贾珍发话了。
“蔷儿所言也有道理,不如我带着惜姐儿先往京城走,就由蔷儿跟着,我这心里也踏实些。”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贾效遂也点了头。
确定了接下来的计划后,天色也不早了,李嬷嬷跟几人告了退,作势就要抱惜春下去睡觉。
“我六岁了,也不是小孩儿,何须抱来着!”
李嬷嬷看着那个转身就走的小团子,有些懵,这还是惜春头一回不让她抱着自己,怔了一会儿,李嬷嬷这才又对着几人笑了笑,追上去了。
一会儿贾蔷也下去后,贾效看着惜春方才消失的方向,便跟他提了提。
“说到惜姐儿,珍哥儿你也看到了,这孩子似乎是太早熟了些,虽在我看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私心里总想着,是不是该接了姐儿回来?毕竟是我宁国府的嫡小姐,总这样住在叔婶家总不像回事,况且,咱们府上如今也不同以往了。”
宁国府的大小事贾珍乐得都有贾效操劳,虽说他没怎么注意到惜春的这些问题,但并不妨碍他赞同贾效的建议。
“姑姑言之有理,全凭您做主便是。”
第二天,贾效带着贾蔷弃船换上了前往宜安府的马车。
贾蔷从头到尾都没有主动询问贾效去宜安有何要事,贾效便也没有提,直到马车在十天后进了宜安府。
纵使早就听说过宜安府如何文风满城,真到了地方,贾蔷才真正感受到了震撼,那种感觉,用一句话形容,仿佛受到了知识的洗礼。城里便是三岁黄口小儿都能出口成章,街上行走的头戴纶巾的读书人随处可见,三五成群引经据典辩学的更是应接不暇,只是,正真让他激动的是,马车走进了一条路牌上书博广书院的路。
博广书院的后山马车没法上去,只能步行。
下山的时候,贾效与贾蔷并排走着,后面跟着提着已经空的竹篮子的红袖,想到方才看到的场景,贾蔷都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红袖竟买了香烛黄纸。
“...我四岁之前都跟着乳娘住,她是位善良的女子,也是这书院里的厨娘,厨艺了得,听说,她走了之后许多学子都对她的厨艺默默不忘,她是病死的,有年冬天去山涧里摸鱼,摔断了腿,又染上了风寒,你无需这种表情,”贾效笑了笑,又接着说,“大家都说她走的时候很安详,没什么痛苦,只是思念迟迟未归的孩子...”
贾蔷张了张嘴,他听说贾效是六岁多回的贾家,他很想问,四岁前跟着乳娘,那五岁到六岁之间呢?那一年她在哪里?乳娘过世的时候她不在吗?为什么是“大家都说”?还有,那个孩子是谁?也是她吗?一想到他心里又些莫名的不舒服。
一群归巢的鸟书院上空飞过,贾效眸子里露出一丝怀念,又继续说道,“她祭日在五月底,每隔三年金陵大祭的时候,我总要跟着来,然后回去的时候下船来拜祭她,你可能不知道,你老爷也陪我来过的,只不过他可没你这样的耐心,总是在山下等,宜安城里风雅之处多着,他就找那些买字画的地方待着。”
“老爷他,看着不像...”
“孔子云:‘人之初性本善’,蔷哥儿,今日我就告诉你一个道理,没有天生的坏胚,也没有谁是天生的扶不上墙,虽然在你面前这样说你老爷不妥,但是他确实不是个能得大用的,无论是为父、为夫还是为兄,他都没能尽到自己的责任,往日里又只知玩乐。只是,这也确实不是他一人之错,他生下来那会儿,宁府正是辉煌的时候,他自然不会想到如何打磨自己,如何上进,毕竟,旁人努力变得优秀才可能换来的东西,他一生下来就有了,正如荣府,如今荣府正是大盛的时候,可能还能再盛,是故,他们子弟也从不用忧心家族哪一日衰败了。”
贾蔷沉默也片刻,“那姑奶奶是已然看到咱们家的颓势才许久之前便一力扛起责任吗?”
“我哪里是凭我一人之力,你们父亲虽是不堪大用,但还有你爷爷,你兄长。”
贾蔷惊了惊,“原来,大哥也早就想透了,难怪从四年前起,他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蔷儿惭愧,一直都缩在家人的羽翼下,若不是姑奶奶今日说起,想必看不破,不过姑奶奶放心,蔷儿以后定会用功读书,为姑奶奶、大哥分忧!”
贾效立刻笑了,“你有这样的心便罢了。”
博广书院大门近在眼前,一侧道上便是等着她们的马车与小厮,贾效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然后问了身边的人一个问题——
“蔷儿,你想去国子监读书吗?”
......
下山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从宜安府到京城,走陆路的话,约莫十几天,也不急于一时,几人便打算在山脚下找家客栈休息一晚,索性许是到来往书院求学的学子多,山脚下倒当真有家客栈,只是,刚定好客房,便被这里的物价给惊呆了。
“住一宿竟要三两银子?”贾效是姑娘家,不好出面,贾蔷带着小厮过去听到这价格的时候简直难以置信,便是他没住过京城的客栈也知道这价格绝对不正常,且这还是个山脚下的小客栈。
“上等房三两,下等的是一两,单看您选择了。”
刚巧也有两人在定客房,听到这话,二话不说一巴掌就拍在了柜面上。
“你这黑心鬼,如今又不是学子求学的当儿,房间不紧俏,却抬这么高的价格,也不怕亏了本!”
说话的是个一脸英气的男子,贾蔷见他气势不凡,腰上还挂着长剑,料想是个练家子,而他旁边的却是个面嫩的娃娃脸少年,只见他一脸忧虑,拉着那个个高的焦急道,“青蚨,这可如何是好,依主子的脾气,别说是三两银子,就是三文钱都嫌贵,别不是今晚又得住荒郊野外罢?”
那叫青蚨的似乎也有些头疼,贾蔷见他似乎是决定用凶狠的目光杀死那店家已达到讲价的可能,眼中顿时露出了一丝失望。
啧,还也为能是匹狼,却原来是只羊,贾蔷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掌柜的,来两间上房,两间下房。”
那掌柜的听到也不激动,只是让小二取了牌子,顺道轻飘飘地看了眼高矮组合,“我说两位,瞧瞧人家这利落劲儿,要的话赶紧麻溜儿的啊。”
那娃娃脸瞬间瞪大了眼睛,却是看向了贾蔷,“你、你们怎么能这般轻易便妥协了呢?!两间上房、两间下房,可就是八两银子!”
贾蔷看着自己被扯住的衣袖,颇有些无奈,眼前这两人虽自称有主子,单看气势以及衣着也知道是大户人家,没得在这山脚下为了这几俩银子去住荒山野岭的道理。
这时候,在另一头坐了有些功夫的贾效见他们这里人多,便让红袖过来查看情况。
“蔷少爷,您在跟人家打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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