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荣府里的几个姐儿就收到了新项圈。
荣府本来有三位姐儿,最大的姐儿叫做元春,是二房贾政与王夫人所出嫡女,早在两年前就入了宫做女官去了,走得是大房贾赦一等将军的路子;二姐儿迎春,是大房庶出,也是贾琏的妹妹,生母早早去了,无论是贾赦这个父亲,还是邢夫人这个继母,抑或贾琏夫妻二人,都对这个女儿/妹妹不甚管教;三姐儿探春,二房庶出,母亲是如今贾政房里正得宠的赵姨娘,除了嫡母所出的兄长贾宝玉,下面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庶出弟弟贾环。
如今元春不在家中,惜春又住到了荣府,是以,荣府里还是三个姐儿,只下人还依着原先的叫法,加之惜春最小,便称她一句四姑娘罢了。
若非不得已,荣府的人皆不愿提及效大姑娘,是以,迎春与探春带着新项圈一起顽的时候,因是周瑞家的给送来的,也只当是王夫人给她们打的,小姑娘家的爱俏,刚拿到好东西便邀着一起研究上面的花纹并相互攀比谁的最漂亮,探春虽是庶出,平日里却是多亲近她太太王夫人些,此时脑袋晃了晃,一脸得意道,“这定是我太太叫人打的,前儿个我就听周家婶婶说了要给我们打金项圈戴呢!”
迎春有心辩解几句,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嘟嚷着,“许是我们太太也提了呢。”
毕竟是孩子,刚才还能在一块儿你分我一块糕我喂你一口汤,这会子就能因为少吃了一块吵起来,探春坚持称是王夫人叫人打的,迎春又不服气,两人争了半天,眼看就要打起来了,几个在一边做针线活的丫头才连忙上前分开她们。
这时候探春推了推坐在一边一直闷不吭声的惜春,“四妹妹,你说!这是不是我太太打的!”
惜春看了她们一眼,又看了看她们颈子上与自己相似的项圈,良久才道,“不是,这是我姑姑叫人打的。”
这下迎春跟探春两个人都不依了。
“才不是你姑姑打的,你姑姑是疯子,大疯子!”
“她好可怕的,还要打小孩屁股,把她们扔到小黑屋了不给饭吃!”
“ 效疯子是个大坏蛋!”
惜春张了张嘴,却只坚持一句,“就是我姑姑打的...”
“二姐姐,四妹妹被疯子吓傻了!”
惜春的奶妈子自打被贾效派人打发出去后,因着年底事务繁忙,是故王夫人也不没立即就另找了人来替她,贾效倒是想到了,却一时片刻找不着合适的的,周瑞家的又去得匆忙,是故惜春都到了荣府效一日了,这嬷嬷才赶到这边报道。
贾效找来的嬷嬷是个不过三十出头的妇人李氏,宁府二管事的亲妹妹,若不是偶然听到王兰之家的跟人聊起,她还找不到这么合适的人。
这李氏在夫家十多年都一处所出,遭到了夫家的嫌弃,她是个硬气的,拿了一纸休书便来宁国公府找兄长,指望着谋个活计自个儿过日子,贾效见过人后便留了她下来,李氏本就渴望能有一儿半女,听说让她去照顾五岁的姐儿,感激涕零地便收拾包袱过来了。
在史太君那边过了明路后,得知惜春跟府里的几个姐姐一块儿顽耍,这才跟着史太君带她过来的丫鬟琥珀寻了过来,只是不想,才到这边就听到屋里的吵闹声,两人来不及多想,急急忙忙走了进去。
“哎呦,几个姐儿这是做什么?怎么就闹起来了!”琥珀看着炕上几个挤作一团的小姑娘,又见那几个伺候的小丫头奶嬷嬷手忙脚乱,担心伤了人,亲自走了过去。
那几人见史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来了,也纷纷让了让,又给她解释了一番缘由,琥珀这才哭笑不得,“姐儿几个得了好东西是好事,哪里有为这个吵起来的理,若是老太太那边知道了,可是要不高兴的,再说,姐儿们平日里那样要好,为了一点小事吵起来岂不是伤了姐妹几个的和气,何苦来哉?”
探春是姐妹中最机灵的一个,被琥珀这么一说,立即破涕为笑,也不争不吵了,迎春有些怕琥珀,早见她来了就歇了下来,至于惜春,小小的人儿就坐在一边,若不是身上皱成一团的衣服与头上散掉的一个小发揪,实在看不出来她方才也加入了“战局”。
李氏先是看了一会儿,见琥珀将几个姐儿都安抚了下来,这才走到了依旧低着脑袋的惜春面前,也不管她看不看得见,先是笑吟吟地矮身一拜。
“奴婢请姐儿安,姐儿许是不认识奴婢,先容奴婢介绍一番自己,奴婢姓李,兄嫂均在宁府当差,先前在宁府也有幸替府上办过些差事,劳大姑娘看中,特意叫我来伺候姐儿,奴婢没奶过姐儿,不敢托大让姐儿叫‘妈妈’,姐儿若不嫌弃,只叫我一声嬷嬷罢了。”
惜春听到她说“宁府”的时候才抬头给了她一个眼神,听完也不见多少反应,看在其他人眼中,也就是惜春对这位来自宁府的嬷嬷态度无所谓了。
李氏也不恼,依旧笑着,“姐儿今日怕是累着了,奴婢抱姐儿回去歇息罢。”
所幸惜春虽对她不甚热切,倒也不抗拒,由着她给自己裹上披风抱着。
琥珀看完了这一幕,又叫迎春与探春的奶妈子各自照顾好姐儿,这才回荣庆堂去了。
回了荣庆堂,几人发生的事自然是瞒不住史太君,史太君只当是小孩子家的小打小闹,也不过笑了句“这些冤家”罢了。
过年的时候,贾效倒是没有再特意去接了惜春回来,史太君一早就提过惜春在那边吃年夜饭,贾效之前已经因为惜春奶嬷嬷的事折过荣府面子,自是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正月里去史太君处拜年的时候,又带着新玩意儿去看了惜春一回。
年后贾蓉就快十六的年纪,贾珍虽是不大管家,对儿子的教育也不上心,只管交由贾效,却难得地对贾蓉的婚事看重了起来。
“相的是那工部营缮郎秦业家的女儿,乳名唤作兼美,虽说是养女,那秦家只有一子一女,从小是当亲生来养得,听说模样身段都是数一数二的好,那秦家与咱们家早些年有些联系,是故才肯将女儿嫁到咱们家来,老爷见过那秦业,是个老实巴交的,家中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
贾珍难得跟尤氏提事,尤氏也没多想,没过一天就帮着来问贾效的意思,看上去是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的。
贾效却没有立刻回复她,只想了想,便叫人去喊了贾蓉来,尤氏一时片刻猜不透她是个什么意思,难得贾珍有事愿意同她商量,尤氏想都没想便跑来找贾效了,此时见她不似非常满意的模样,心里虽有些不安,却也只当她关心贾蓉,想要亲自问问他的意见。
宁荣两府的子弟到了开蒙的年纪都会送到族学里教养,只是此前发生了一些事,叫贾效颇是看不上族学,便做主为贾蓉兄弟另请了先生,又在府上东边开辟了几间大书房,平日里兄弟两人只在东书房处读书,早早便起了。因为是正月里,贾效便免了他们兄弟两早起读书,但奈何两兄弟都是自觉的人,一大早就起了,只在书房里一块儿依旧读书习字,是以,听到贾效那边喊人过去的时候,贾蔷也一并跟了过来。
“蓉儿、蔷儿见过姑奶奶、太太,给姑奶奶、太太请安!”
尤氏连忙叫了起,因怕贾效还要问话,也不敢直接便叫他们坐下,只看了眼贾效。
“外头下了雪?”兄弟俩刚进屋时头蓬上落了几多雪花,贾效眼尖看到了,故而由此一问。
青鸾立刻叫小丫头上前给两人解下微湿的斗篷,又安排两人离炉子近些的地方坐了,一人手上塞了一个暖炉这才退回了贾效身边。
贾蓉微笑道,“刚下不久,也不甚大,就是起了些风罢了,我与蔷儿听姑奶奶的教诲,每日晨起都练张师傅那套拳法,强身健体,这点风雪倒不妨事。”
贾效点点头,“我跟你们母亲心疼你们大冬天的要早起,却不想你们这么勤奋,倒是不错的,今日喊你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父亲欲给你定一门亲事,我私心里觉得,你也大了,是个有主见的爷儿,这事也该听听你的意见才是。”
贾蓉顿时沉默了,贾效也不在意,“你也无需现在就回答我,只是先叫你知道这事心里有个数,回去了也好好想想,毕竟事关你终身大事,别人是万万替你做不了主的。”
贾蓉站起来又跟贾效作了个揖,“叫姑奶奶挂心,蓉儿回去后必定好好想想。”
贾效点点头,这才又问起了两人功课。
几人这里你来我往,旁人虽是听不打懂,却也知道能答得上来那就是了不起的,书读得好了,尤氏看着两个这么优秀的继子,头一回怀疑丈夫贾珍所言的那秦氏女是否当真配得上这荣国公府上的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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