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护卫人多势众, 但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不但有着强弩利箭, 更像是受了谁的指使, 定要取了他们的性命。
虞兰舟被他护着,眼见双方酣战,箭簇齐发如雨, 不由心下一动:
朱成思战功赫赫也树敌不少,她没有证据, 无法断言就是天子指使,甚至就她上一世的记忆来说,天子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对朱成思下手,难道这一世只是因为牵扯到了自己,天子就改变了心意么?
不, 她对天子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假如这件事果真出于天子的手笔,那么其中必定有她所不知道的内情。
她贴着朱成思的脊背,感受到他因为拉弓射弩经脉崩紧而带来的压迫感。
也不知道恶战到底持续了多久, 直到天色彻底暗了下去,王府护卫因为顾忌着虞兰舟, 施展不开手脚, 也多有负伤。程信在方才便舍命突破重围到城中去报信了——便是没有程信去报信, 官道上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京城中难道毫无察觉?
而京兆尹和近在咫尺的五兵司竟然对于这一起发生在官道上的刺杀仿若毫无知觉,虞兰舟不由在心中冷笑一声,只怕是有人不愿叫他们察觉, 或是故意拖延,不愿前来相助。
朱成思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一手扯着缰绳,另一只手猛地拉紧了虞兰舟。
只听“驾——”的一声,虞兰舟眼前一花,整个人随着飞跃而起的马匹,一同滚落到了道路旁边深黑的林木从中。那伙人很快意识到朱成思的意图,立刻大声吼道:“马上向林丛射箭!”
可惜今夜无月,林木又格外高大,借着荆棘遮掩,那伙人根本无从确认他们的所在。王府护卫军终于不必再顾忌着朱成思和虞兰舟二人的安危,当下如鱼入水,手脚一下便施展开了,立刻便和那伙身份不明的歹徒厮杀起来。
从马上滚下来的霎那,朱成思替她挡了一下,因而虞兰舟并没有觉得很痛,只是此刻再度惊魂未定地看着自己落魄的模样,云髻散开了,身上的嫁衣也被锋利的石子刮破了,她不由想到,天底下该不会没有比她更窘迫狼狈的新嫁娘了吧?王府的护卫军仍在同歹人缠斗,王府长史董承地位颇高,刚才不惜以身犯险,让他们有机会突出重围,虞兰舟心中即感激又担忧。
她回过头去看身边的朱成思,他英俊的脸庞被划破了,带着一道潦草的血痕,英挺的剑眉紧皱,让虞兰舟有些担心。她不禁低声道:“殿下——”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紧紧地捂住了嘴,他用指腹贴着唇瓣,示意她噤声,蹲下身,捡起石子,在地上画了一个符号。
而后带着她悄无声息地挪到了一璧石洞前。
石洞又低又矮,在高大密林和漆黑夜色的双重遮掩下,几乎无法被发觉。朱成思的嘴唇微微有些发白,但仍示意她先进去。石洞内伸手不见五指,逼仄只能容他们屈膝坐下。朱成思也是常年在五兵司摸爬滚打,偶然发觉了此处。
虞兰舟本还想和他再说一句什么,但话尚未出口,身旁高大的男人突然的就栽倒下去,晕倒在她怀中。虞兰舟惊慌失措,先探了探他的鼻息,而后松了口气,又连忙替他检查起旁的地方来。
洞中很暗很暗,月光既然照不进来,虞兰舟也无法凭空变出火石松枝,就只能凭借着原始的感官知觉动作。她一伸手,抚上他的胳膊,感受到指缝的血迹,心下大惊,猜想应当是方才朱成思在滚落石沟的霎那,替她挡了那么一下。
她不由就想:这该有多痛啊,可他却还是强撑着把她带到了一处安全的地方。
虞兰舟不知怎么,突然有点想哭。
她伸手抚上他的脊背,微微松了一口气,好在没有别的伤处。胳膊上的伤虽然重,却也止住了血。朱成思应当只是失血过多,再加上这一整天奔波劳碌,精疲力竭。
她洁白的掌心抚过他脊背上的陈年的伤痕凸起,突然就愣了一下。
“疼吗?”她问。
朱成思晕着,无从回答她的问题。
虞兰舟伸手,帮怀中的男人拆下了头上的发冠,指腹贴着他的太阳穴,轻轻地按了一会儿。
她抬头,望着头顶黑黝黝的石壁,很轻很轻地说:“希望我父亲和城中其他的大人早些找过来才好。不过等会儿,王府的人能找到我们吗?”
她垂头,将朱成思的一缕头发缠在指上,他的头发似乎有点曲。想到他略带金色的瞳孔,虞兰舟更趋向于觉得陆妃有那么一点色目人的血统。朱成思刚才在地上刻的符号,大约是行军的暗语,她看不懂,程信等人看到了大约就能寻过来了吧。
想到这里,她稍稍松了口气。
“突然发觉——”漆黑中,那个人也听不到,虞兰舟说话开始有一点百无禁忌的意思:“因着我,殿下似乎遭了许多许多的事。可惜现在殿下要后悔恐怕是来不及了,便只能凑合地同我过上一辈子了。”
她弯了弯嘴角,“我会好好报答殿下的。”
-
不知星漏几许,明月何处在,天上人间又过去了多少辰光。虞兰舟因为焦心着朱成思的伤势,所以分外觉得时间难熬。初秋的半夜,寒意一点一点地侵蚀人的肌肤。朱成思本就受着伤,她怕他再着了凉,犹豫了片刻,伸手将他抱得更紧一点。
终于——听到了洞口传来的一阵动静,虞兰舟不由地有些胆战心惊,心里既盼着是王府的护卫军解决了那些歹人,朱成思才好早些回王府问医看伤;却又害怕是那些贼人紧追了过来。
她心中已有七八分的把握这桩事情出自天子的手笔。
天子想要除去朱成思,于是专程等到了迎亲的这一日。往日朱成思也时常出入宫禁和王府,但无不是跟随着大量的护卫,朱成思本人更是武艺高超,以一敌百,即使想要下手也无机可乘。但今日不同,迎亲队伍重太多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朱成思又顾忌着她,害怕她被伤到,所以格外束手束脚,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但那伙歹人提及的“大王”又是谁?
虞兰舟竖起耳朵,仔细地分辨着外头的动静。
直至听见董承大声的疾呼:“殿下!殿下!”
她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虞兰舟自幼聪慧过人,不但过目不忘,而且寻常人的声音,只要听过一次,便不会再认错。她想要起身,但朱成思枕在她的膝上,让她的腿有些发麻。
思考片刻,她猛地想起那枚朱成思赠给她的金哨子,自那日之后,她便一直随身带着。她伸手,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那枚金哨子,想要吹响哨子引起外头的人注意。
哨子刚刚沾到唇边,就被另一只手拿走了。朱成思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看着她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笑意。他就那么随意地一吹,洞口立刻亮起了火光。
虞兰舟有些楞,“殿下什么时候醒的?”
朱成思想了那么一阵,“大概……也就是你说要好好待我的时候吧。”
“……混蛋!”
-
虞兰舟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朱成思出了石洞。原先漆黑一片的密林已经被京兆尹带着官兵,高举火烛,照得一片通亮。董承看见朱成思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格外惨白的面色,大惊失色,跑上前关切道:“殿下可还要紧?”
朱成思靠在她身上,睁开了眼,挥挥手道:“孤无妨。”
又问:“护卫都如何了?”
董承知道朱成思向来厚待手下的人,也因为这个缘故此番才得到了护卫的拼死相护,听到朱成思的问话,连忙答道:“殿下不必担心,几个伤得重的都快马送回府上医治了。”
朱成思眼神幽深,“程信呢?”
董承沉默片刻:“在皇太后宫中,此次是皇太后下急令,让京兆尹领着护城司的人前来协同剿匪的。”朱成思抬手,因为牵扯到了伤处,忍不住“嘶”了一下,虞兰舟连忙扶住他,小小声地道:“殿下,先登车回府吧。”
不远处,京兆尹满头大汗地立在车辕前看着他们,不知道因着什么缘故,迟迟不敢上前。
朱成思攥紧了她的手,看向董承:“那伙贼人都怎么样了?”
董承面色凝重,从身后的护卫手中取出一只箭,递到朱成思面前,因着朱成思手上的伤,虞兰舟被替他接着了。
“殿下看这箭簇上的字。”董承的声音中不无忧虑。
听了董承的话,虞兰舟立刻将手里的箭微微地抬高,借着身后的护卫手里的火光,她和朱成思都一齐清晰地看清了箭上的字。
“……是蒙古语?”虞兰舟微微蹙眉。
董承也有些吃惊,“没想到王妃也懂蒙语。”
朱成思稍稍抬了抬下巴,问董承:“那伙人都死了?”
董承点了点头,“京兆尹带兵前来,那伙人便悉数咬舌自尽了。”
“倒是够狠的。”出乎他的意料,朱成思接着道:“带孤去看看那些人的尸首。”
董承担忧朱成思的身体,下意识就要劝阻,虞兰舟却对他摇了摇头。
贼人的尸身被堆在空地上,神色可怖。
朱成思松开虞兰舟的手,对她嘱咐道:“你就在这站着,离得远一些。”
这个人。
而后自己大步上前,靠近摆放在地上的尸首,蹲下身,伸手在歹人的喉间探了探。
果然。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这份恩情你是报答不完了。
……
祝高考的小朋友顺顺利利,金榜题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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