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和炮声响了一整夜。
有能力逃离宛平的人,早已经逃走了, 那些逃不走的, 或躲在家里地窖里,或蜷缩在狭窄的床底下, 等待着城破的那一刻, 他们的命运受到裁决。
他们听惯了国/民/军临阵退兵的事迹, 他们还以为,他们也活不下去了呢……
宛平城被守得严严实实的, 反倒是气焰嚣张的倭寇被杀了个片甲不留。
帝辛为免事情出现差漏, 以防万一在北平城门前和卢沟桥前,设下的最后一道防线甚至都没有用上, 便轻而易举地将陆云生记忆里败得惨烈的北平给护了下来。
留下了人和武器帮宛平的守军们一起继续驻守宛平,帝辛带着少数将士回到军营的时候, 还没歇下来喝口茶,那副司令就迎上来敬了个礼——
“司令,韩司令让您回来去他那里一趟。”
这一回传话的时候, 那副司令的眼里是真心实意地敬佩。
北平地区的通讯缆线,昨儿夜里,他们带人出去灭了那些架铁网、等会合的倭寇的时候, 连夜也都给修复完毕了。
宛平城的事儿大, 又有那么多人连夜逃到了北平,压根就瞒不过去。宛平城这是被打到了北平的门口,都快失守了,结果又被发觉了倭寇意图的“陆云生”带着人给打了回去。
天一亮的时候, 北平里头的人就已经吵开了。
没有人怀疑,倭寇们的真正意图是北平。宛平城得守,守住的,不仅仅是一个宛平,更是华夏几百年来,留在北平的根基。
北平守军不是国/民/政/府的直系亲军,一点儿也没瞒着这场战役里,属于“陆云生”和东北第七集团军的功劳。
上午报社那边刚得了电报和准确的消息,下午的时候,各大报刊就进行了紧急刊发。
当年如雷贯耳、震彻南北的“震山虎”,如今又是一战成名。
“韩司令找我?”
帝辛眉尾轻挑,“什么事?”
他还以为,这个时候,韩玉明巴不得让自己再把将士们给看紧些,不给那群倭寇们任何一个反扑的机会呢。
“具体什么事倒是没说,但我猜……”
那副司令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抬起头,把自己的猜测全部说了出来,“我猜是国民政府那边的人传了消息过去……”
通讯缆线被修复以后,就这点不好,北平城里的人恢复了通讯的同时,外界同北平的通讯也跟着一道恢复了。
他不是很想这承认,但他却不得不这么猜测——
韩司令自来耳根子软、又自视甚高、听不进别人的劝。当初和其他几军结了盟,说要绑了国/民/政/府的大总统,逼迫国/民/军同他们一道坚决抵抗倭寇。
后来,人是被他们绑了过来,结果就因为人家口头应承了一下、又追忆了一下往日的情面,他们的这位韩司令,就自作主张、根本不听劝的把人给放走了。
放虎归山。
大抵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副司令怕极了韩玉明再来这么一遭。这总不能,这么多年他们光把倭寇们的仇给记在了脑子里,想做什么,却总也什么都做不成吧?
“行,我去看看。”
帝辛点头。
他其实看出了他这副司令是在担心什么,可平心而论,他却并不怎么担心韩玉明会再被国民政府开出的、表面漂亮的空头支票给欺骗。
人,被骗第一次,还可以说是一不小心失了防备。但要是被骗了第一次,还能再被骗第二次,那才是真的蠢了。
韩玉明或者有这样那样的弱电和毛病,却怎么也够不上一个“蠢”字。
听到书房房门被推开,韩玉明抬头,瞧见帝辛走了进来,顺势放下了手里的电报,迎上去,引着帝辛在书房中央会客用的沙发处坐下。
“国/民/政/府那边传来电报,叫我三思而后行,不要一时冲动,毁了我们和那帮倭寇的友谊……”
韩玉明翘起二郎腿,开门见山地说着,倏尔就嗤笑一声,“嘁,我们和那帮狗东西能有什么友谊?国/民/政/府打的好主意,我叫他们跟我们一起打倭寇,他们不打,这会儿竟还敢管到我的头上,让我管教着你不要做得太绝。”
“他们也是不想想,倭寇六年前打到我们头上的时候,有没有想想他们是不是做得太绝了。说到底,哪怕我领着东北军改旗易帜了,他们也还是把我当成眼中钉。损兵折将的是我东北军的将士们,抠着指头算下来,可不就是和他们半点关系都没有嘛!”
韩玉明到底顾及着他的身份,言语用词还是文雅。这要是换了东北军其他的将士,早就一口一个“老子”、“干/他/娘的”、“狗/杂/种”地破口大骂起来了。
“既然司令不准备听国/民/政/府的撤兵,现在把我叫过来又是有什么事?”
帝辛神情寡淡。
韩玉明气头上,舍掉了当年“他”主动脱离东北军的隔阂,原本激动之处,还想大夸特夸他几句,夸他给他们东北军争气的。这会儿帝辛一插口,就像一个鼓得胀大的气球,他心里头再多不吐不快的怒气和爽快,被针一扎,也全都顷刻湮灭了。
“我是想问问你接下来是个什么想法的……”
心里诸多情绪陡地一空,造成的后果就是韩玉明心里头空空落落的,只是下意识地在回帝辛的话,其实压根就还没回过神。
“接下来……”
帝辛眯着眼睛,趁着韩玉明没回过神,思绪在脑海里百转千回——
陆云生的记忆,只停留定格在最后上海沦陷的画面。
北平、上海……
这两个都是华夏不可或缺的标志性城市。更兼之上海毗邻华夏民国现今的京城南京,帝辛很难不去想,上海之后、在原身陆云生看不见的未来,倭寇的下一个目标是否就是南京。
他一度设想过这样一种可能——
倭寇是有预谋的挑着华夏最重要的几个城市先后下手的。
他们在向华夏所有的军民,以及国际上的各个国家传达着这样的心里暗示——
华夏在他们的面前,是这样的不堪一击。
他们要从精神层面进一步击溃华夏国民的内心,这将直接有利于他们日后继续收割华夏领土的速度和难易程度。
只是现在……
他们的侵略计划,从北平的一开始就被自己给阻断了,之后,他们恐怕不会再按照原定计划,那样迅速地再接连对上海和南京出手。
心里敲定了主意,帝辛将陆云生留下的、一直缠绕在脑海间的、上海沦陷的画面挥散,将上海暂时抛在脑后,这才睁开眼,迎上了恰好回过神的韩玉明的目光。
“北平被倭寇垂涎包围得太久,现在天时地利人和,我们也是时候反扑了。”
帝辛气定神闲,说出来的话,却着实将韩玉明给震了个不轻。
“……你的意思是?”
“反攻倭寇大营。”
确切听得了帝辛话里的意思,韩玉明却反而有些惊疑不定。
九州四海,堪与天公试比高。
何止是要替陆云生夺回一个“将军还是当年的将军”的威名?
富拥宇内,蔑视群英,纵有千百年往矣,骨子里,帝辛还是当年的帝辛。
“反抗”这个词,太轻。
对于绝大多数如同韩玉明这样的人来说,“反抗”,或许仅仅意味着倭寇来袭时,他们不在束手就擒,白白让了华夏这万里河山。
可帝辛不同。
他永远不可能被动地等着别人打上门了,再小打小闹的反击回去。
这世上,最好的防守,便是叫别人应付不及的攻击。他若要战,便要战得那些倭寇再无敢战。便要叫得倭寇,再不敢踏上华夏这万里河山!
这巴掌,只有等一天挨在他们自己的脸上,他们才会懂得哀声叫疼。
帝辛面上的神情太过理所当然。
时下的人,不管再如何憎恨倭寇,再如何挥舞起“反抗”的旗帜,但到底还是让倭寇的阴谋得逞了,他们在心里,多多少少都是忌惮的。
至少是现在,防守已是得之不易,他们怎么又会去想到进攻?
独独“陆云生”不一样。他对倭寇,没有忌惮。甚至也同当年他跟随父亲征战清兵、沙俄时的轻狂不一样,现在的他,有的仅是仿若“跳梁小丑入不得他眼”的怡然自得。
看着看着,韩玉明诧异的神情渐渐敛下,倏然间低声笑开——
“‘震山虎’果然是不同凡响。”
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陆云生”是对的。
倭寇的关/东/军虽然厉害,可他的东北军却也从来不是什么善茬。什么时候,他竟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了?
不战而屈人之兵……
他真没想过,有一天,他的东北军会成为“被屈”的一方。
甚至于,他的东北军还没放开手脚,痛痛快快地和那些倭寇大战一场呢。
韩玉明彻底放开了心里对帝辛的辖制。
帝辛回到军营的时候,是带着他对第七集团军的全部掌控权回去的。
把集团军里所有尉官级别的军官聚集在一起,总指挥处里坐不下,干脆就在军营里将士们出操用的训练场地里围着好几圈坐下。
帝辛沉着有力地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直入主题——
“倭寇嚣张得太久,我要乘胜追击,荡平其余一应的倭寇,首先还北平一个清明。”
字字句句,如同重锤落下,鼓荡着所有人的耳膜。
“韩司令他……答应了?”
其中不知是军里哪一团的团长沙哑着喉咙,闷着声,眼里不自觉地蕴出了点泪光。
帝辛信眼一瞥,随眼一瞧,目光所及之处,其余人竟也大致如此。
若说恐惧,东北沦陷那天,漆黑的夜、浑身粘稠的血液、弥漫在心口的不安,他们有谁能不恐惧?
他们之所以不走,之所以仍然愿意留下来当兵、当一个誓死不悔的军人,无非是因为他们的心里还有更深的恨。
帝辛缓缓点头,目光一一掠过他们面容上的似喜似悲。
他们的情感看起来有些复杂,某一个瞬间,帝辛却觉得他是理解的。
那是一种……期待太久过后,近乡情怯地雀跃和迷茫……
倏尔抬头,帝辛被那灼热的太阳刺得有些睁不开眼,稍稍偏开了头,难得在心里叹了一句——
这日光,真烈。
作者有话要说: 理解题:
请解析文章最后一句,“这日光,真烈”的背后含义。
疯狂暗示.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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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这一趴快完了哈,大概还差个结尾嘿嘿嘿
作者君渣手速,加更的话,作收1000再加/搓手手期待.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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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住大家~(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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