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当时勾/引帝辛是一样,深夜的时候,那聂小倩又悄悄进到了宁采臣的梦里。
帝辛没有跟着聂小倩入梦,自然也就不知道聂小倩在宁采臣的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仗着自己功德傍身、境界又超过这些精怪太多,就大摇大摆地倚在宁采臣留宿厢房里、有些腐蚀了的横梁上,瞧着那聂小倩从宁采臣的梦里出来时,不知道是羞愧还是春心萌动的满面羞红,帝辛若有所思。
等再见了聂小倩欲语还羞地回首,眨着一双水眸,凝视了仍在香甜梦中的宁采臣一眼,却没有半点要害了宁采臣性命的意思,帝辛这才收回了目光——
原本,他还料想了另一种可能,兴许,许久没有给黑山老妖带去精魂的聂小倩,在黑山老妖不断施加的重压下,不会再按照原身记忆里的样子,爱慕上宁采臣的,而是铁了心地要取了宁采臣的性命去向黑山老妖复命。
如今看来,却是他有些多想了。
自横梁上起身,帝辛无声无息地从宁采臣留宿的厢房里离开了。
第二日天亮的时候,前一日里唯二借住在兰若寺里的两个人都安然无恙,这兰若寺里,自然也就没像原身记忆里那样,又多出几桩命案。
想来,那聂小倩和那宁采臣两人之间的缘分,仿佛就像是天定的。
哪怕没有了更多的人命作为他们爱情的引线,他们仍然是会互相吸引的。即使不是今天,那也只会是明天。这缘,是切不断的。
好在,帝辛也没想过要斩断宁采臣和那女鬼之间的情缘。
否则,倒该是他烦恼应该怎么平息原身的执念了。
“宁郎!宁郎!”
帝辛白日里再一次隐身去到宁采臣留宿的厢房的时候,正好瞧见的,就是聂小倩站在宁采臣床头晦涩的角落里,正柔情似水地轻声唤着半坐起身、重新披上外衣的宁采臣。
“你、你怎么又来了?”
刚醒来的宁采臣还有一点没分清现实和梦境,此时见到眼前不远的聂小倩,手里合上衣襟的动作都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我不是说了,我只是个家徒四壁的读书人,受不起姑娘的垂青吗?姑娘……还是去找旁人吧!”
他压根不知道,聂小倩昨日夜里一直就守在他的窗边,压根没走。于是,没等聂小倩开口,他自己又率先往后坐了一些。
说出的话,虽然同帝辛一样,无一不是在拒绝聂小倩,但和帝辛毫不怜香惜玉的冷硬相比,他的话似乎又温柔太过,总显得有些犹疑不决、给人留下太多念想。
帝辛听着,忽然就有些出神,没来由地就想起在上个世界的时候,他曾从小青的身上学会的一个道理——
一个人,如果真的要拒绝另一个人,拖拖拉拉,倒不如直接且强硬的拒绝。
拂了拂下衣,干脆寻了厢房里摆在地面上的竹席座垫坐了下来,帝辛转眼,果不其然地就瞧见聂小倩因着宁采臣的话,情不自禁地前倾了一步。
而后,又顾及着门外透过破漏的洞口、稀稀疏疏照落进来的日光,聂小倩低头瞥了及至脚尖的日光,慌乱着又连忙退了回去。
“小倩是真心心悦宁郎的,是否……是否是宁郎嫌弃小倩只是这世间的一缕孤魂?”
声音娇娇软软,仔细听去,还有几分委屈。
“怎么会?”
宁采臣立马回了一句。
直到此时,帝辛才知道,也许,就在昨日那一番他没能看见的梦里,宁采臣早就知道了聂小倩女鬼身份。
得了宁采臣的答案,聂小倩抿唇轻笑,良久,才正了正神色,“为了能和宁郎厮守一生,小倩决心要来告诉宁郎这兰若寺里的真相。”
“真相?”
宁采臣怔住。
他并不知道待在这兰若寺里的女鬼,除了聂小倩一个,还有许多许多。
见了聂小倩颇为沉重地点了点头,从聂小倩的嘴里听到了黑山老妖、以及她和其他的那些鬼怪们平常是怎样被黑山老妖胁迫着、诱/惑凡人在梦里身亡吸□□魂的,宁采臣沉默了许久。
“宁郎,那黑山老妖修为高我许多,我、我真的是被他给胁迫着才害了那些人的!”
聂小倩嘴唇嗫喏,却又言辞恳切。
“你不是出于本心才去害人的,我知道的,这不能怪你。”
宁采臣抬头,见了聂小倩有些惶恐的样子,知道是自己先前的沉默有些吓到她了,就连忙出声安慰了她一句,之后才问出了自己心里的问题——
“我不明白的是,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书生,你都不能拿那个黑山老妖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帮你呢?”
“不,你可以。”
听到聂小倩在宁采臣的面前说起燕赤霞,帝辛便知道,原身傅言诚的执念,算是快要结束了。
从聂小倩的嘴里得知燕赤霞是个颇有些道行的道士的时候,宁采臣还挺惊讶的。
他同燕赤霞也不过是才相识一天,见他身上总是背着一把剑柄被磨得有些平了的剑,也就只以为他是一个浪迹天涯的剑客。虽然在相识后有限的时间里,他们聊得十分投机,但从来他也没想过,那个看起来也是穷困极了的剑客,竟然会是一个有些道行的道士。
或许人和人之间,真的也还是要看缘分的吧。
帝辛看着宁采臣将聂小倩留在了他的厢房里,跟着他找去了隔壁燕赤霞的厢房。
事实上,燕赤霞是一个脾气很臭很犟的人。偏偏,宁采臣的性子又十分软和。假如,那个人不是宁采臣的话,兴许和他也做不成朋友。
是以,燕赤霞在对待宁采臣的时候,脾气总会祥和几分。分明是一个有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原本看这兰若寺里没有鬼怪敢来招惹他,也没准备动手收拾他们的。这会儿见宁采臣找到了他这里,他竟只想了一下,就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于是,也就不难想象,他为什么会独独放过聂小倩,任由聂小倩同宁采臣去双宿双飞了。
人的心,本来就是长偏的。
好比帝辛他自己吧,他喜欢妲己的时候,纵是天下人再如何指责妲己,他也只会护着他。再如上个世界的小青,饶是他的初衷只是为了功德,但到底是教了十年的徒弟,哪怕后来知道法海和尚的执念是因小青而起,有了那十年的相伴为基础,他也没觉得她就是罪大恶极。
护短嘛,本来就是人之常情。
这其中的区别,就只在于你护的人是谁,以及你为那人得罪的是谁。
燕赤霞和宁采臣遇上的人是原身傅言诚的时候,傅言诚打不过燕赤霞,也没那个能力上海聂小倩和宁采臣,于是他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现在,所有情况相似,只不过是燕赤霞和宁采臣面对的人要换成是自己了。
作为一个在位时随心所欲惯了的、甚至为了妲己挖了比干心脏的帝王,帝辛平心而论,其实是没觉得燕赤霞和宁采臣因私心而护短有什么错。
如果非要追究,那大概就是他们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原本运势通天的原身傅言诚是,来代替了傅言诚的他,同样也是。
正午时分。
虽然是秋天,比夏季弱了很多,但也仍旧是一日之中,日光和天地间阳气最强的时候。
燕赤霞在找过了聂小倩,知道了黑山老妖和其余更多的鬼怪的老巢之后,只稍作了些准备,就带着他身上的剑、和他置于怀里的数十道符纸,向着黑山老妖的老巢直捣而去。
他身上的符,是五雷符。
伤害力对于绝大多数的鬼来说,都是致命的。
加之他背上的法器重剑,和他本身在黑山老妖面前就算不得低的修为。
哪怕战况可能会十分胶着,但黑山老妖到了他的面前,却是绝对讨不得好的。
“啊——!!!”
被逼入绝境的黑山老妖,形容凌乱,殷红的嘴角不断地渗着鲜血。
他森白的脸上扭曲着怨恨和愤怒,狂叫一声,拼着体内的最后一些法力,化作了枝干漆黑的巨树本体,抖落着树梢上乌黑干枯的树叶,猛地向燕赤霞袭取,意图拼出最后一点生机。
“噗——!”
燕赤霞双手抬起重剑,没有退却半步,生生扛下黑山老妖的最后一击。
见黑山老妖的树梢乏力地瘫软在面前,燕赤霞收回了剑,粗粗抹掉嘴角因体内横冲直撞的法力而禁忍不住喷出的血,再次提起紊乱的法力,踏着黑山老妖瘫软的树枝,飞至老妖粗/壮的树干前,在他树干中央的位置,重重落下一剑,予其最后致命的一击。
整个过程,帝辛都在一旁视角开阔的空地上旁观着,从没想过要出手帮谁。
那黑山老妖和那些鬼怪,都是死有余辜。而那燕赤霞,却是不值得他帮。
原身的记忆,注定了他同他只能是站在对立面。
看着黑山老妖的魂体就同先前的那些鬼怪们一样在空中消散,燕赤霞闭眼,盘腿坐在原地调息体内混乱的法力,帝辛则眯眼,清楚地看见几缕功德金光渗入到他的体内。
兴许是功德金光起了作用,燕赤霞恢复得极快,不多时,就恢复到了平常状态的五分。
他将剑重新背在身上,伴着仍然炽热的日光回到兰若寺。
轻轻瞥了那缩在宁采臣厢房里的聂小倩一眼,浑不在意,似不经意间的把孤魂重塑人身的关键告知给了宁采臣后,便准备同他辞行离开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等他转身,等这一刻已经许久了的帝辛却率先跨过了厢房的门槛,从屋外进到了屋内。
“燕大侠准备现在离开?”
帝辛问。
比之燕赤霞眼里强势的冷,他眼里的冷,却更像是一种不将人放在眼里、睥睨天下的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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