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时艽心满意足的坐上了左国公府的马车,还是左娇来时坐的那辆。
锦绣马车之中还浮着些她身上的幽兰香气,馥郁香甜,他阖眼用力吸了一口,深入肺腑,刻在心口,绝对再也忘不了。
纪时艽狭长的眸子逡巡了一圈,一想到他坐的这儿左娇不久前也坐过,便觉得心尖发颤一片满足。
他垂眸发现软垫上还粘着一根左娇的发丝儿,柔韧乌黑,他曾收集过许多,绝不会认错,马车外的光颠颠簸簸照进来,晃得那发丝儿愈发亮,他黝黑松倦的眸子也跟着亮了。
修长的手指伸过去,纪时艽拈起那根发丝儿,盯了半晌,才勾起唇角,浮出笑意,将那发丝儿仔仔细细地握在掌中,亲了一下。
若是左娇知道纪时艽在她马车中的变态举动,她绝对又要吓得心颤腿软了。
但幸好她此刻一无所知,与乔氏同坐在一辆马车中,听乔氏说着话。
“娇娇,你猜我今日在普福寺中遇到了谁?”
“不知。”不过左娇能猜到。
“我遇见了卫夫人,还有卫世子。那玉树临风英俊倜傥的模样,就是我们这辈的也觉得俊,你说你眼光怎就那般挑呢?”
乔氏知道,是左娇不愿意嫁入卫国公府,才故意装出体弱的样子,因为左娇平日里脸色并未那么差,只是每回去左国公府,脸色就格外的苍白。
但女儿不愿意,乔氏又疼她,总不能强行让她嫁了,只能多劝几句,希望左娇能早些想明白卫慎清是个如何不可多得的好夫婿。
左娇移开了眼睛,眸底漾着黯灭的光,抿着唇不再说话。
乔氏看她这样,只能叹一口气,抓起左娇柔若无骨的手问道:“娇娇,你也快到成亲的年纪了,你不喜欢卫慎清那样的,那喜欢哪样的?娘亲好好帮你相看留意着。”
左娇没想到乔氏会问得这样直白,许是因为她和左峤的亲事都不让乔氏省心,她也有些着急了。
不过左娇经历了上一世卫慎清那般的折磨,现下已经不想再成亲了。一想到嫁人,她就止不住地全身发冷,想起那杯毒酒发作时的痛苦。
身子如刀绞似的痛,心更痛。
左娇不知该如何回答乔氏,正沉默着,马车突然剧烈地颠了起来。
左娇心中一惊,立马扑过去护住乔氏,免得磕碰了头。
再然后,外头就响起了刀剑相接的打杀声,惨叫声。
“保护好夫人和姑娘!”急促的声音由远而近,刀剑的碰撞声也越来越近,仿佛就在马车外,只要一刀一剑,就可以刺进马车,取了车内人的性命。
乔氏已经吓得面无血色,却强自镇定地安慰着左娇:“娇娇别怕。”
左娇经历过好几回这样的事,自然是不怕的。
只是她没想明白,难道还是上一世想要掳她的山贼么?为何从她上山前挪到上山后呢?
重生之后的事,与上一世偏离的越来越多了,也许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左娇顾不上想太多,上一世,她就是躲在马车上,却被一个山贼一刀将马车砍开了,崩裂的木板压在她身上,砸青了好几处肌肤。
“娘亲,我们快逃。”左娇拉起乔氏的手腕直接跳下了马车。
外边还在混战之中,出乎左娇意料的事,居然不是山贼偷袭,而是清一色蒙着面的黑衣人。
这事倒是不简单了,左娇瞥了眼最前面的马车,那是纪时艽坐的,此时正安安静静停在那,外头挂着的玉如意流苏穗子还在寒风中轻摇晃,十几个黑衣人和纪时艽带的一小队护卫缠斗着。
左娇来不及多看,只能拽着乔氏的手,挑黑衣人稀疏的那边逃。
她们一下来,自然是有打斗的黑衣人注意到了。
似乎是为首的黑衣人狠声说道:“全部灭口,一个不留!”
“是!”有黑衣人立马就避过正在打斗的对手,朝着左娇和乔氏追赶而去。
左娇松开乔氏,将她往黑衣人少的空地那边推了推,转头朝追着她们的黑衣人说道:“我知晓你们是谁派来的。”
说完,左娇使足了全身力气往前跑。
几个黑衣人本是打算分头追左娇和乔氏的,听到左娇这句话,脸色俱是一变。
知道他们背后的主子?这还得了?
立马都提着刀剑追左娇去了。
乔氏躲到了一棵树后边,黑衣人打得很凶,但架不住护卫和家丁多,暂时都打得难分难解,难以顾及乔氏。
乔氏抹着泪看着左娇纤弱娇柔的背影,又看了看老夫人那辆马车还被穷凶极恶的黑衣人围着,只能双手合十为老夫人和左娇默默祈祷着。
左娇跑起来根本不敢回头,前些日子生了场大病,如今虽痊愈了但没跑几步胸口就已经踹不上气来。
后脑勺已经感觉到刀锋裹挟着寒风袭来,很快就要落到她身上,左娇的心也跟着越来越寒。
“乓!”似乎有人拦下了她身后那几个黑衣人,因为急促散乱的脚步声没有再步步紧逼,取而代之的是响亮的兵戎撞击的声音。
左娇逃跑的脚步没停,但她总算能松口气回头看看了。
她看到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正以一己之力与几个黑衣人打斗,武功看起来极好,因为他手中的剑多晃几下,就会有一个黑衣人倒下。
等左娇跑到一棵树后藏好的时候,黑衣人已经被他杀光了。
等他停下来,左娇才看清楚他的脸,似乎是总跟在纪时艽身边的那个护卫,永远与纪时艽保持着三步的距离,寸步不相离。
他的五官虽不如纪时艽那样惊艳,但也算是上等的好相貌了,只是他的唇抿成一条线,眸子更是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脸上亦古井无波,整个人显得缄默内敛,像个没有感情的……木雕似的人。
他杀过了所有黑衣人,左右扫视了一眼,而后目光落到左娇藏身的这棵树上,提着滴血的剑笔直走了过来。
左娇倒是不怯他,但远远望着他的那双眸子,左娇总觉得似乎在哪见过他。
等他走得近了,左娇看得更清,也彻底想起来了。
上一世,她遭遇山贼袭击,就是他救的她。
也是这么站在她面前,用这么一双不似活人的眼睛看着她。
说他的眼睛不似活人,是因为它除了是睁的,里头再也没有旁的波澜,甚至连眨眼似乎都很难见到。
左娇又想起,上一世他救她的时候,不是这身护卫的打扮,而是穿了一身黑衣,蒙着脸,只这一双眸子是一模一样的。
那时他穿的黑衣与这群黑衣人的打扮不同,明显用的料子好些,而且领口处还绣了如意金丝纹。
这个花纹,左娇曾见过不止一次。
原来,上一世救她的人是纪时艽身边的护卫,且还是如意铺子的人?那纪时艽与如意铺子又有什么关联呢?
如意铺子不是官府设立的,而是一间神秘的民间铺子,有多神秘呢?据说你只要愿意付出足够的钱,想从如意铺子里换取任何物件都可以,包括人的命。
如意铺子很少有不做的生意,但收的银钱也格外多,寻常人是付不起的。
如意铺子不认理,只认钱,但却无人知晓他的东家是谁,也鲜少有人见过里边的伙计,但都知道他们做事的时候,都是穿着一袭黑衣蒙着面,只有领口处绣了如意金丝纹,从不遮掩。
左娇正想着如意铺子、眼前的男子还有纪时艽这三者之间的关联,那男子已经站在她面前盯着她看了片刻,只是不说话,没有表情。
左娇偏过头,往前走,轻声道了句谢,只留下一个背影让他瞧去。
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有没有脑子的,竟这样盯着她一个姑娘这样看也未觉得不妥?
严默跟在左娇身后,脚步沉稳有力,脸上仍旧还是没有表情。
围绕这几辆马车的打斗已经停止了,黑衣人全部倒下,或许还跑了几个,至于家丁护卫们也有不少受伤或是没了声息的,歪躺了一地。
纪时艽坐在马车上,单手挑着车帘,似笑非笑地看着一地的尸体,左娇心尖颤了下,因为纪时艽看着这些尸体似乎……很兴奋?
纪时艽眯着眸子,看向左娇身后的严默,略挑了眉:“阿默,看看可有活口?”
左娇小心绕过一地的尸体,与老夫人和乔氏聚到了一块。
老夫人和乔氏都是温室长大的花朵,一生和平顺遂,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早已被这满地狼藉吓得面色苍白。
左娇却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不说其他,光是做鬼那几日,就早已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人间炼狱。
严默很快将倒地的黑衣人都查看了一番,他万年不变的脸色让左娇觉得他好像不是在翻死人的尸体,而是在拣选一群刚钓上岸的鱼。
等等……
左娇越打量严默,越觉得他的身形有些熟悉,等到他背着光站在不远处与纪时艽说话的时候,那熟悉感更加强烈。
这……这身形不就是夜里来她房中的那个登徒浪子吗?!
居然是他?!
他为何要那样偏执且疯狂?他们明明不熟吧……
左娇咬了咬唇,又想到自个儿三年前,曾救过一个重伤濒死的蒙面黑衣人,领口也绣着如意金丝纹,不会就是这人吧?
真是作孽……
左娇揉了揉眉心,正巧老夫人和乔氏唤她上马车,该走了。
纪时艽的目光望过来,严默也跟着看过来。
左娇无暇看纪时艽,只与严默对视须臾,而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含着警告与愤怒,对这位登徒浪子恩将仇报的不满。
他倒真能够装的,夜里都敢闯她的闺房了,白日还脸不红心不跳装作不认识她似的。
呸。
左娇厌弃地上了马车,头也不回。
严默脸上终于松动,露出了些许疑惑的表情。
不是因为左娇,而是因为纪时艽正盯着他,眸光明灭,高深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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