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中,若要所有女子选出最羡慕的人,那定是左娇无疑了。
左娇乃左国公府的嫡小姐,千娇百宠的长大,人如其名,出落得比花儿还娇。
后来嫁的又是上京城里头所有待嫁女子心中的白月光——卫国公府的独子,还被他如珠似宝地捧在手心里疼着。
真真是让人眼红嫉妒,直说她上辈子不知修了多少的福气才换来这辈子的福运。
左娇死的前一天,也依旧被这样幸福的假象蒙蔽着。
直到她相敬如宾的夫君,一杯毒酒,一声冷笑,将她送上了黄泉。
……
“娇娇,娇娇……”嫡母乔氏一声又一声关心的呼唤,将左娇从痛苦的回忆里拉了出来。
面前的炭火盆正烧着银丝炭,偶尔噼啪爆出一两颗火星子,撞到铁壁后炽热又归于寂灭。
尽管已经重新活过来半月有余,左娇还是觉得心中一片钝痛,像是塞了又重又潮的棉团子。
“娘,您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左娇敛下眸子,藏好波澜起伏的情绪。死亡的感觉,让她实在是心有余悸。
“你这孩子……”乔氏轻轻叹了一口气,自从宝贝女儿半月前大病初愈后,就容易时不时的走神,大夫也没有旁的法子,只说让她好好静养。
只不过已经在家养了大半月也未见好,乔氏是想带左娇出去走走,便继续说着刚才的话题:“娇娇,过几日便是卫国公府家的夫人举办的赏花宴,她们府上的梅花开得极好,特意给我们送了请帖,你便同娘亲一块过去瞧瞧罢?”
左娇听到卫国公府四个字后,霎时间便咬住了下唇,娇嫩的小脸在炭火下映得有些发白。
但也只是一瞬间,她便恢复了之前的神色,怕被乔氏看出什么不寻常来。
左娇抿了抿嘴,轻声应道:“好。”
她笑的时候,嘴角两个浅浅的梨涡,如春风初绽的海棠,温柔淡雅,似锦难描。
乔氏见她应了,便也松了口气露出笑容,嘱咐她好好歇息后,便离了棠花小院。
左娇也松了口气,让她身边的一等丫鬟秋霜替她裹了件月白绣梅花织锦镶狐毛斗篷,便推开房门到了小院里。
她的棠花小院里种的大多都是海棠,如今快到暮冬,自然是光秃秃的一片,不免有些寂寥孤落。
就像她重生后的心境,除了死亡,万事皆空。
可对于去卫国公府,她还是有些心悸的,因为卫慎清这个人对她来说,就意味着死亡。
她只要想起他,就会想起死亡的痛苦。
死过一回的人,是绝不愿意再经历一回那样的痛苦的。
所以这辈子,她只想离卫慎清越远越好。
左娇仰头望着天上,今日天气极好,清风朗日,碧空如洗。
卫慎清这个人给所有人的感觉也是这样,如沐春风,如临煦日。
长相美如冠玉,气质温文尔雅,身份金尊玉贵,才智博古通今,让人寻不出他的一点瑕疵来。
多少上京城的贵女只盼着能嫁与他,与他举案齐眉,与他鸿案相庄。
上一世的左娇知晓自己能嫁与他后,也是极欢喜的,也不知曾羡煞过多少旁人。
只是如今想来,都不过是一个笑话。
她知他养了外室,饮了他的毒酒,心死身也死。
与他成亲之后那段甜蜜的时光,他替她簪的花,她替他温的酒,他们一同花前月下作的诗,全成了笑话。
左娇用指尖轻轻掐了掐掌心,不许自己再去想那些伤心事。
既都已成空,不如就让往事都随风散了去。
她如此幸运,有了重来一回的机会,绝不会再蹉跎了自己。
左娇深吸了一口气,松开掌心,一下下摩挲着掌心被她掐出来的浅浅的月牙印。
她知道,三日后卫国公府夫人举办的赏花宴,是为了给年已十七的卫慎清相看上京城的好姑娘。
而左娇过完这个年就满十五了,也是时候该相看人家了。
上一世,她在赏花宴上表现极好,得了卫夫人的青睐。
本就门当户对,两家大人又都十分看得上对方家的孩子,这门亲事便顺顺利利的办下来了。
左娇承认,她嫁给卫慎清以后,确实一直被他娇宠着,一天糟心日子也没过,也没受过旁的委屈。
只是不知该说她蠢还是卫慎清太会隐藏,她竟连卫慎清不爱她都没发现,他养了外室她也没发现,到最后就连他在酒中下了毒,她也没发现。
左娇至死也想不通,那个平日里总用最温柔的语气唤着她“娇娇”的男子,怎么能用最冷漠最恶毒的眼神看着她,将毒发的她踩在脚底,说一句:“左娇,你该死!”
再活一次,左娇却明白了。
他不爱她,她什么都不做,也是错。
重来一次,左娇只想好好的,在两年后混乱的夺嫡大战中,护好她珍爱重视的家里人。
至于成亲……十年怕井绳,她是真的不想了。
……
“姑娘,外头风大,您病刚好,还是进屋里歇着吧。”秋霜过来扶着左娇的胳膊,看着自家姑娘消瘦精致的小脸,秋霜心疼得紧。
不知为何,姑娘病好后,她总能在姑娘身上感觉到出尘超然的味道,生怕姑娘有朝一日削了头发做姑子去了。
左娇回了神,让秋霜扶她回了屋,取了些鱼食,喂起养在屋里的两条朱鱼来。
这两条朱鱼原是养在院子里的雕花铜缸中的,只是近日天渐冷了,便将它们搬到屋里,养在红玉盆中,见它们身姿奇异绚丽地畅游在清水绿藻间,倒也有些趣味。
许是因为去黄泉路上飘过一遭的缘故,左娇颇有些看淡一切的感觉,养养花逗逗鱼的日子,反倒觉得平和中充满了清趣。
秋霜取了一小段湘竹过来,给这两条朱鱼吸水,每隔一日便要将这盆里的污垢吸出来,不然水色便不清,朱鱼也活不久了。
左娇在一旁瞧着,望着秋霜秀丽的小脸专注地望着盆中穿梭的朱鱼,她心中也微微一动。
上辈子她死后,魂魄在府中盘踞了七天,看到了秋霜为了她和卫慎清拼命的样子,最后歇斯底里差点追随她而去,不由心里暖和和的。
这丫头是真心紧着她的,反倒是另一个丫鬟夏瑾……
想到夏瑾,夏瑾就撩开帘子进来了。
夏瑾也是左娇房里的一等丫鬟,模样比秋霜好看了不少,此时她正笑吟吟地冲着左娇说道:“姑娘,二姑娘来了。”
二姑娘左盈是左老爷的妾室所出,也就是庶出的姑娘,但左国公府里只有左娇和左盈两个姑娘,而且左娇的娘亲也是个温和宽厚的,所以左盈的日子也格外好过些。
可惜,左盈同她生母一样,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品行也存在问题。
左娇葱白的指尖揉了揉眉心,轻声说道:“让她进来吧。”
很快,左盈便喜气洋洋地走进来了,斗篷底下隐隐露着红艳艳的珠络缝金带红裙,头顶上的翠玉步摇随着她的步伐摇摇晃晃,浑身上下透着欣喜。
“大姐姐~”左盈一进屋,就唤着左娇,声音又甜又腻。
“二妹妹何事这么开心?”左娇云淡风轻的浅笑着,礼貌而疏离。
“大姐姐,你可知道,过几日要去参加卫国公府的赏花宴?我听说……”左盈突然顿了顿,面上飞起两团红云,“这次是卫国公府的夫人为了给……给卫公子相看好人家呢……”
左盈含娇带怯的说着话,眼睛里满是憧憬和喜悦,似乎已经被卫夫人选中只差嫁给卫慎清了一样。
左娇记得,上辈子左盈也来寻她说过这话,但她当时内心也隐约有着小激动与小期待,记不太清左盈是干嘛来了。
但左盈上辈子差点让她在卫国公府出糗的事,她却记得。
这也是她讨厌左盈的原因,因为左盈总喜欢通过陷害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许是向她娘亲学的,很下作的手段。
但没撕破脸皮之前,她们总得装出姊妹情深的模样,免得外人看了笑话。
左娇只好任由左盈拉着她的手,假意笑着说道:“母亲自然是同我说了的。”
“那……大姐姐……我记得上回祖母给了你一匹湖光锦的料子,你还未曾用的,你能不能送给我做件衣裳?还有你那整套的玉兰飞蝶首饰,能不能借我用用?”
“……”若不是教养拘着,左娇都想问问左盈到底是谁给她这么大的脸了。
不说湖光锦的料子十分珍贵,祖母一年也只从宫里得了这么一匹,赏给了她,她一直舍不得用,不知该裁件什么衣裳。
且那玉兰飞蝶的首饰也是请宫里的工匠们花了重金十天十夜做出来的,她穿戴都小心翼翼的,怎左盈说出来就跟喝蛋汤似的?
再说,无论什么首饰,到了左盈那儿,借出去就没有了还回来的道理,不是丢了就是坏了。
左盈晃了晃身子撒娇道:“大姐姐,我这次要是有幸能被卫国公府的夫人相中,以后荣华富贵,我定与你同享。”
“姐姐~也不怕你笑话,我仰慕卫公子很久了,真的,能嫁与卫公子,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
左娇甩开左盈的手,她知道,她当然知道。
她还知道左盈仰慕到上辈子在他们成亲之后,还想方设法爬卫慎清的床,就是做个妾也心甘情愿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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