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弘想要见一见王家姑娘,最适宜的方式便是将王氏女宣进宫来,一群女眷在御花园中闲话漫步,吃茶看景,既能考察品性,与萧弘偶遇之时还不显得唐突。
不过后宫之中有这等权力的太后跟皇后都已经逝世,贵妃倒也可以,只是天乾帝不放心她。
思忖之后,溧阳长公主就受召进宫了。
溧阳长公主爽快活泼地见了礼,笑道:“这一个春节皇兄看样子休息得挺好,精神极了。”
天乾帝愉悦地点点头,指着她说:“别说朕,看看你自己,笑容藏都藏不住,怎么,是少奇有好消息了?”
天乾帝示意了边上椅子,溧阳长公主谢恩之后挨着边坐下,“是啊,总算有动静了。只是可惜不是灵珊那孩子,是他的一个屋里人,唉,还是差了一点。”
詹少奇跟贺灵珊成亲三年多,至今未有子嗣,长公主着急的不行。可她也怪不了贺灵珊,后者不是善妒之人,给詹少奇纳了好几房小,按说就算没有嫡子,庶子也该出来了,可三年,整个院子毫无动静。
长公主求神拜佛,送子观音每个妾室屋里都放了一个,直到年前,一个刚纳不久的通房丫鬟才传出喜讯。
虽说不是嫡出,可至少有后,让长公主着实松了一口气。
“先庶后嫡也无妨,少奇的孩子缘分晚,你别着急。”天乾帝安慰道。
长公主应了一声,“可不是,不过皇兄,您晚了臣妹一步,臣妹可是要抱孙子了。”她犹自得意道。
然而天乾帝一点也不生气,相反他哈哈大笑,“不急,等弘儿大婚,朕也该升个辈份儿。”
长公主听此心下一动,眼睛微微一转,接着她扬起满脸的笑容,惊喜道:“看样子大皇子的婚事是要定了,臣妹在这里先恭喜皇兄!不过……却不知是哪家女儿如此荣幸能入皇兄之眼?”
天乾帝看着笑。
长公主嗔了他一眼,“皇兄何必卖关子,宣臣妹进宫,定是用得到臣妹。”
天乾帝顿时笑骂不得,“你这聪明劲真是无人能及,的确,这件事朕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办。”
溧阳长公主笑意盈盈地离开皇宫,只待进了马车,放下了帘子,才沉下脸色眉头紧锁。
她是真想不到,天乾帝会对萧弘如此宠爱和看重,这妻族选的实在太好了,好的让她心里发慌。
若不是皇后与她实在太过嫌隙,有那一瞬间她还真心动了想要换个人站一站。
她靠在车厢里,闭上眼睛思索。
马车一晃一晃地往前行,最终停了下来,只听到外头声响。
“长公主,到府了。”
溧阳长公主睁开眼睛,那丝犹豫终究消失。
她是真厌恶贺嘉怡,犹在闺中便交恶,让她的儿子成为皇帝,她如鲠在喉。
况且王氏女真有那么好娶的吗?她冷笑着吩咐道:“给咱们贵妃娘娘送个信,小心些,别让人看见。”
芳华宫里,得了消息的贵妃立刻摔了一套碧玉杯盏。
她冷冷地看着跪了一地的宫人,一张精致的脸庞扭曲在一起,尤为可怕。
雪灵摆了摆手让宫女全部退下,而她则轻轻地执起贵妃的手扶到暖榻上坐下。
贵妃保养的犹如二八少女一样细嫩的手指被溅起的碎片划出一道伤口,雪灵眼尖看到了那抹嫣红,赶紧翻出药箱,小心地给她上药。
“娘娘何必跟自己过不去,既然知道是王氏女,便想个法子搅合了便是。”雪灵安慰道。
贵妃闭上眼睛,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本宫气的岂是这件事?皇上根本就从未厌弃过萧弘,当初会毫不犹豫地废了他,如今想来却是在保护他呀!”
因为喜爱,便从一出生就封为了太子。可当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不仅不能保护萧弘,反而给他带来刀光剑影,陷阱算计得时候,帝王便果断地将这个负担大于荣耀的身份收回,故作厌弃姿态将他从人群瞩目之中隐去。
没有哪个帝王会将如此一个强大的妻族赐给一个不重视的儿子。至此一件事便能肯定,从前所有在人前做出的无视冷淡都不过是迷雾遮人眼罢了。
万般争取抵不过心中所属。
贵妃想到这里,突然有些心灰意冷。
想想她做了多少努力,萧铭才一点大的时候,就逼迫着读书习字,天色未亮起身温习,直到星月上天,就寝吹蜡才合上书本。
萧铭不是没喊过累,他哭着恳求想要玩耍,撒泼打滚撕过书本,冬日太冷赖床不起,各种招数求她松懈半刻……她心疼着,流着眼泪却依旧硬着心肠没答应,收走所有一切可能让他分心的人和事,这才让萧铭在帝王考教功课之时对答如流,传出好学读书的名声。
同时骑射不辍,造就一个文武全才,她的儿子谁见到不称赞一声。
众多皇子之中,萧铭都是最出色的一个,只是差就差在他非嫡非长。
这不能怪儿子,是她自己不争气,一直没能入主坤宁宫。
可是如今想来,无论她如何尽心尽责,如何讨好帝王,怕是也难以再进一步。
甘心吗?
贵妃摇了摇头,在雪灵的惊呼当中,她紧握拳头,才刚上好药的伤口又渗出了血迹。
她不甘心!
那日日夜夜宿不成眠,费尽心思算计谋划,哪能说放弃就放弃。
“娘娘,您一定要冷静呀!”雪灵急忙劝道。
贵妃点点头,“本宫冷静,若是本宫认输了,铭儿怎么办,成王败寇,路还长着,谁知道将来会有什么意外!”
雪灵看着贵妃重新振作起来,很是欣慰地说:“就是,娘娘,好在现在指婚没下,长公主站在我们这边,皇上又将相看的差事交给公主,其中可做的事情就多了。”
贵妃讥讽地一笑,“你说得对,萧弘死活地要看看王氏女,呵呵,真是个蠢货,这相看岂能随便看?”
雪灵道:“长公主的梅园梅花开得特别好,正要邀请京城各家一同观赏呢,想必王氏女也会在此之列,就是人多了些。”
“人多就容易出事。”
正说着,一个宫女垂着头进来,将怀中的一份信呈给贵妃,“娘娘,老夫人的信。”
雪灵耐心地等着贵妃看完,便问:“娘娘,老夫人可有什么嘱咐?”
贵妃脸色并不好看,“母亲说梁国公府正在相看贺惜朝,灵珊从中牵线,要在长公主的梅园里让两人看上一眼,呵,那个死丫头倒是乖觉,眼巴巴地贴到了那边去,也不看看这么多年究竟是谁在供她吃喝,那大笔嫁妆也兜不住一颗狼子野心!”
贵妃一双锐利的眼睛带着浓浓怒意,前有帝王给萧弘定了王氏女,后头贺灵珊吃里扒外给贺惜朝牵线搭桥娶梁国公的姑娘。
“这对主仆看样子是要靠裙带出人头地了!”
她心头郁郁,今天简直是她最不顺心的一日。
雪灵仔细观察贵妃的表情,虽然难看,可却并非怒不可遏,看来已是有了主意。
“娘娘,老夫人可有对策?”
说到这里,贵妃轻蔑地一笑,“贺惜朝想娶,人家小姐也得瞧瞧合不合意,一个奔妾生的贱种,有什么好名声。”说到这里,她神情轻松,似乎颇有期待,端起手边的茶盏,冷声讥然道,“梅园,真是一个好地方,就让这对主仆一同镜花水月空欢喜一场。”
溧阳长公主得了皇令,广开撒贴,几乎邀了半个京城的权贵下月初一来赏梅。
声势浩大,不得不令人侧目。
城东王家也收到了这份请帖,他家如谢家一般,素来与权贵宗亲相离较远,并不招惹,长公主的请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而且怪异的是,其中还特地指明了王家三小姐。
选秀在即,大皇子又当正龄,王老爷得了这份请帖,便立刻禀告了父亲,请他拿主意。
王太爷做了帝师十余载,虽告老在家,身无官位,可依旧清楚地知道朝堂动静。
溧阳长公主年后进宫了一次,便大肆高调、文武不忌发请帖,其中若无帝王授意,也太胆大妄为了些。
王太爷想着可能,便问:“去打听打听,永宁侯府,西安伯府可有收到帖子?”
这消息好打听,不过一个时辰就收到了肯定。
“那便去,那日让三丫头好好打扮打扮,别失了礼数。”
“爹,皇上真的要……”
王太爷感叹道:“皇上与皇后娘娘结发夫妻,情深义重,大皇子可是承载了皇上对娘娘所有情谊呀!”
他是亲眼见到过天乾帝在皇后仙逝时那心痛难以自持的模样,就如一个普通得男人,失了心中所爱,茶饭不思,一直过了一个月才缓过来。
不过帝王心思深沉,已过了十多载,王太爷未免错了圣心,又上了一封折子说明此事。
帝王的回批非常迅速,朱砂笔在上头落下一句,“宽心而往。”
这下,王太爷再没有任何犹豫。
而这一消息贺惜朝从贺灵珊的来信中知道了。
他几乎立刻猜出了是谁的主意。
贺惜朝提起笔,有心想要跟萧弘确认,可吸饱墨的笔悬在纸上良久,他都没有下笔,反而不经意间在白纸上落下一个墨点,毁了这整洁的纸张。
回想元宵节那日晚上,萧弘在马车里的那番恳求,他最终顺从了自己的心,搁下了笔。
便随他去。
景安宫中,随着溧阳长公主广发请帖,萧弘便有些紧张。
当沈嬷嬷带着消息来找他的时候,他几乎想也不想地问:“是惜朝的信?”
沈嬷嬷一愣,然后摇头,“不是,殿下,是您让奴婢查的安悦郡主,有消息了。”
听此,萧弘顿时松了一口气。
两天了,贺惜朝居然没有写信来骂他。这是不是说明贺惜朝支持他这么做,至少并不反对?
萧弘想着想着振奋起来,他暗暗欣喜,眼中充满了希望,他应该能期待一下,其实贺惜朝也并不希望他定亲。哪怕有这么一点可能,他都万分高兴。
“殿下?”
沈嬷嬷看见萧弘露出喜悦的笑容,不禁有些疑惑。
萧弘回过神,将咧开的嘴角合上,清咳一声严肃了神情问:“安悦郡主如何?”
“奴婢查到了郡主的案脉。”
萧弘接过一看,那嘴角还来不及抚平的弧度顿时僵住了,满心的喜悦似乎瞬间泼上了一抔冰水,透心凉。
“殿下,奴婢找王太医看过这份案脉,安悦郡主虽天生虚弱,似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可并不严重,以后只要注意得当,不会如乐平长公主一样不能生育。”沈嬷嬷脸上带笑,心里欢喜,“殿下便可放心了。”
放心?萧弘心在看到这份案脉简直拔拔凉拔凉。
虽说期待一个无辜女子身有重病会英年早逝不是君子所为,可萧弘如今想到的出路便是安悦郡主。
他该怎么办?这好好的郡主如今只能给他添堵。
“殿下,您怎么了?”沈嬷嬷觉得萧弘的表情有些不对,似乎心思重重,一点也不欢喜。
萧弘满心杂乱,起身便走进书房。
他烦躁地里来回走动,心想着若是贺惜朝在,定能给他出一个好主意。
可是不行,不能告诉他。
萧弘走着走着就慢慢冷静了下来,让他放弃是不可能,只能再想其他法子。
他坐到书桌后,拿过经常把玩的莫奈何,一边拼搭,一边思索对策。
安悦郡主这条路看样子是走不通,所以继王氏之后,他又多了一个需要糊掉的对象。
萧弘的目光盯着那份案脉,而手上凭着身体记忆不停摆弄着零件。
他舔了舔唇,终于在莫奈何完成的那刹那,他做了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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