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私下给的?”
“嗯,足足十万两呢,还让我不要说出去,嘿嘿。”
贺惜朝了然,“那看来不是从内务府走的账,是皇上的私房钱。”
萧弘惊奇道:“父皇还有私房钱?”
“那当然,难不成花一笔银子都得闹得人尽皆知吗?”贺惜朝也不推拒,直接收下,揶揄地看他:“怎么样,高不高兴?我敢打赌,到了萧铭,萧奕这里,也就明面上的三十万两安家费,皇上是不会再补贴了。”毕竟谁的私房钱都很珍贵,皇上也不容易。
萧弘嘴巴咧到耳后,一把拉住贺惜朝的手真诚地说:“惜朝,你当初让我克服恐惧,逼着我跟父皇打好关系实在太太太正确了。父皇虽然明面上对我不怎么样,可私底下却对我极好。我作为皇长子,要什么明面上的好啊,底下的实惠才是最重要的对不对?”
“是这么说没错,不过随着你开府办差事,这明面上的好也不能缺,皇上会越来越重视你,今日的赏赐就是最直接的表现。而越到这个时候,越要镇定。”
萧弘点点头,“我不会辜负他的期望,也不会让你失望。”
“这我不担心,你要做错了,我可不会管你是亲王还是谁,敲打不误。”
正说着,心蕊走进来欠了欠身道:“殿下,绣坊送来了您的朝服,不如现在试一试?三日后册封,朝会上您得穿着,若是有不合身的地方,拿回去重新改还来得及。”
萧弘一听,拉起贺惜朝的走说:“惜朝,走,陪我去试试。”
贺惜朝托着腮看着萧弘穿上深色冕服,带上头冠和朝珠,原本青春朝气的少年顿时多了一份沉稳威严,冕服双肩上用金线绣出的金龙张牙舞爪,显着无边的尊贵。
这种气质,在后世已经找不到了。
恍惚间贺惜朝有些不认识这样的萧弘,总觉得他离自己很远。
总有一天,萧弘会再换一身明黄,带着无上的权势走上那把最高的椅子,那个时候,他怕只能站在队列之中,抬头仰视。
随着萧弘开府临近,六年来他与他之间那亲密关系会慢慢转变,最终会变为一君一臣相得益彰的关系。
虽说这是贺惜朝最初的期望,可不知为什么,他现在有些不愿意看到那样的画面,不想接受萧弘对他的疏离。
“惜朝,好不好看?”忽然萧弘说话,将贺惜朝的思绪拉了回来,只见这人张着手臂在他面前转圈圈,又是抬头,又是挺胸,摆了好几个姿势,回头问,“我是不是特别威武霸气?惜朝,你有没有崇拜我?快,叫声哥哥来听听。”
贺惜朝抬头看了眼天花板,觉得自己刚才的惆怅有些多余,这人穿什么都一样的傻,“不是想吃面吗,我给你去做。”
此话一出,萧弘眼睛都亮了,“好好好,多放个荷包蛋,惜朝,要糖心的。”
贺惜朝不仅给萧弘打了个荷包蛋,还多烧了一个鸡腿,面里放了几根绿油油的青菜,色香味俱全,感动地萧弘吸溜吸溜嘴巴没停下过。
到最后连口汤都没剩,打了一个饱嗝赞叹道:“惜朝,你好贤惠哦,你要是个姑娘就好了。”
贺惜朝嗤笑,“怎么,帮你出谋划策不够,还得负责暖床?”
“没,我没这个意思,就是觉得你好。”
贺惜朝哼哼两声,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推到萧弘的面前,“那我就再好一些呗,喏,生辰贺礼。”
“你还给我准备了贺礼呀,我以为刚才那碗面就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萧弘惊喜地擦了擦手,将盒子打开,取出一只扳指,驼鹿角盘骨而制,扳指中部带有一整圈髓腔孔。
贺惜朝说:“本想送你一把弓或是一柄剑,可是西山围猎之时,皇上就赏赐了一把给你,我也不懂兵器,找不到更好的。想想,射箭也该用到扳指,陆校尉说驼鹿角盘骨的扳指最好用,这只不是什么名品,也不贵,你可别嫌弃。”
萧弘将扳指套到自己的拇指上,摸了摸上面的纹路都还新的,并非古物,自然不贵重。可这又怎么样,是贺惜朝送他的呀,这就比什么都珍贵了。
他郑重地说:“我今后凡是射箭一定带上它。”
贺惜朝顿时露出高兴的笑容来。
萧弘的生辰礼一过,贺惜朝就离宫回国公府去了。
中举便可挤身士一层阶级,有时候运气好,还可以去某些偏僻的地方做父母官。
与头一次考院试不同,这次乡试大多知道贺惜朝能够高中,下人们瞧着贺惜朝眼里都带了一丝恭敬。
魏国公明令这几日府里上下不得打搅安云轩,让贺惜朝好好看书备考。
然而贺惜朝本人却并不在意,他约了谢三出来。
谢三啧了啧声,看着贺惜朝递过来一本折子叹息道:“还有三日就得乡试了,你居然还有空帮我想办法,惜朝,你要是考得不好,可怪不得我呀!”
贺惜朝闻言轻哼了一声,“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你可没那么大影响力。”
“那就好,那就好,不然我就过意不去了。”谢三说着打开了折子,“这是什么?”
“你看一看,若是觉得可行就抄誉一份,自己润色一下呈给皇上。”
谢三立刻快速地浏览起来,一边看一边惊诧道:“边贸!惜朝,你真是太大胆了!”
“有什么不可以吗?”
“是根本不可以好不好,朝廷明令禁止,你还让我提这个,你的办法不会是触怒皇上让他直接革我的职?”
贺惜朝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对着折子抬了抬下巴,“劳烦看完了,再发表评论。”
谢三听着狐疑地继续往下看,到了最后他惊呆了,“两成三的关税,你也太黑了!”
“谢哥哥,我发现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一惊一乍,可是能将你的固有思维打破一下吗?你觉得多,给出理由来呀?”
“商税也才半成而已。”谢三道。
“合理吗?”
“不合理又如何?”谢三带着深意说,“这买卖想要做大背后就得有靠山,靠山也得要银子堆起来,比税可多多了。”
“没错,虽然我很想改一改这个规则,不过很可惜暂时没那么大的力量。但是边贸,利益纠葛相对较少,所以我想试一试。”
谢三端起茶,没点头也没摇头,并不表态。他不傻,贺惜朝给他这么一份东西,里面的好处对君王来说太诱人了,他若是向皇上提起,皇上一定心动。
可是这于谢家来说却不是一件好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贺惜朝也一同端起来茶,他显得并不着急,只是说:“这件事于国于民皆有好处,等边贸成功,便可着手改商税,按照如今商业的发展,收上来的税会是一笔不小的数字,等大齐的主要财政收入从农税转变到商税,万千底层的农民也就不用从口粮中分出一大部分交于国家,他们可以大喘一口气过上稍微富于一点的生活了。”
“这可不容易呀。”谢三说。
贺惜朝一笑,“当然,这只是打算,其中涉及到人和事实在太多,可能十几年几十年都不一定成功,虽然困难可既然是对的,总要试着往这个方向努力,是不是?”
谢三默然。
贺惜朝继续说:“不谈远了,再说边贸,并不仅仅为了增加税银,还利于边境稳定。谢哥哥应该知道胡狄对大齐虎视眈眈,西域诸国虽无动作,却不代表不想从大齐身上捞到好处,不过因为国家众多又弱小,暂时没有机会罢了。可一旦大齐示弱,胡狄联合西域,那可就危险了。若是能靠银子或是牛羊马从大齐手里换得他们所需之物,何必担着风险与胡狄联合掠夺呢?甚至为了保持这种稳定,西域还会帮着大齐监视胡狄,不是一举两得吗?每年小国派使团来京祝贺,皇上都得赏赐大一堆的珍贵之物,还不如让他们用银钱买呢。”
谢三轻轻地点头,他看着贺惜朝,有些犹豫不定,“惜朝,哥哥相信你有这份心,光这本册子,我就知道你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之前你说过,你爱名利,却也想为家国天下做事,此等胸怀和志向是我所不及,于情于理我应当助你。只是……此事干系重大,哥哥也不是迥然一身之人,所以我不能随意答应你。”
贺惜朝给谢三续上茶水,谅解地微笑,“没关系,本来按照我的计划,是要等到我高中状元,步入官场之后再提,那个时候大皇子也有能力主持大局。只是听到谢哥哥想去西域,想着若能提前三年让谢哥哥去探一探,了解西域各国的情况,与接下来开展边贸会更顺利一些。的确带着我们私心,谢哥哥勿怪。”
谢三摇了摇头,“无妨,说实话,惜朝,我真的很惊讶,这件事于国于民有利,可对于大皇子来说却吃力不讨好,毕竟百官的拥戴很重要,侵犯他们的利益,就是贵为亲王都是一件可怕的事,若中途夭折,大皇子怕是与那把椅子就更远了。”
“多谢谢哥哥,不过这是我跟大皇子一早便商议好的事。大皇子生在皇家,夺嫡争位无可避免,可若将目光一直盯着那把椅子,也未免太狭隘了一些。再说坐上那把椅子不仅仅是得到无上的权势,更承担了莫大的责任。观之当今圣上,日日早朝不辍,非病重不休,操心不完的国事,不就是为了天下苍生?大皇子不懂那些须臾拍马之事,也不屑一顾,他就算要争夺,也要用实际行动说话,用那颗为国为民的心去争夺,相信皇上必定会慧眼识珠,寻得最佳接班人。”
说到这里,贺惜朝的眼中放出自信的光芒。没有谁能比他一手栽培出来的大皇子更合适那把椅子。皇帝只要不瞎,非萧弘莫属。
谢三怔怔地看着贺惜朝,良久没有说话,他的心跳加快,似有一股热血从心底喷发。
自从遇到贺惜朝,他就知道此子非池中之物,有他在身边,大皇子极有可能化龙腾飞,将来成就一番伟业。只是没想到,不用将来,如今不过十二岁,一个区区秀才,却已经准备好凭借着大皇子搅出一番风云,做他人不敢想,不当做的事。
谢三口中微涩,他的视线落在那份折子上,里面的文字,图表和数字,一看就知道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出来的,也不是他估摸着拍脑袋写上去。那严谨计算和推演,跟贺惜朝那带着过分骄傲近似狂妄的口吻刚好截然相反,使这个少年充满了别样的魅力。
什么君子该淡泊名利,跟贺惜朝相比,谢三觉得他自己显得幼稚而可笑,他自行惭秽。
“这个法子颇为不妥,谢哥哥请等惜朝几日,待乡试结束,我再想想别的法子,总能助你去西域的。”
贺惜朝说完,伸手向折子,便要拿回来,却不想被谢三一把按住。
“你等等,让我考虑考虑。”
贺惜朝一顿,垂下眼睛,轻声说:“谢哥哥你……可要想好了。”
谢三慢慢地将折子收进袖子,仿若无事道:“天色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乡试,祝一切顺利。”
“借谢哥哥吉言。”
贺惜朝看着谢三远去的背影,举起茶杯,轻轻抿上一口,嘴角微扬,心情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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