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好不好吃

    转眼便又是两年。

    冬去春来,又到了播种插秧的季节。

    按照惯例,每年这个时候帝王便会带领文武百官到郊坛举行春耕祭祀,祈祷今年风调雨顺,庄稼大获丰收。

    接着在观耕台亲自下地耕种,完成三推三.反的亲耕礼。

    虽说这代表着帝王对农业的重视,不过实际上只是沾沾土,做个演示而已,离真正的耕种还差得远。

    大概觉得后代子孙生于富贵,忘了太.祖建国时的艰辛,天乾帝这次舍弃了观耕台,直接带领皇亲重臣去了皇庄,真真实实地去体验一次农户的辛苦。

    “农桑乃国之根本,尔等作为皇子更因重视,都下地试试。”

    天乾帝说着,庄户挑来了耕犁,几个竹篮,里头放着种子,都搁在田垄上。

    得了,再不愿意,在皇帝眼皮底下,也都不约而同地卷起裤腿,拿上犁和竹篮。

    天乾帝可是给他们划了各自地块,早弄完早休息。

    不过怎么播种呀?

    庄头恭敬道:“几位殿下,土地先得用犁翻一翻,松了土,才好播种,犁要扶牢,不然容易翻,播种得均匀,不然挤苗。”

    一个老农带着小孙子小心地走过来,磕了头之后,带着犁和篮子下了地,老农在前面牵犁,翻起泥土,后面孙子把跟着撒种,耕完一排之后,便上了田垄,再一次磕头,得了赏银后离去。

    都是养尊处优的手,怎沾染过土腥气,几个皇子不约而同地转身,将自己的伴读一起拉进田里。

    一看就知道前面拉犁的人吃力,伴读们很自觉地牵着犁绳。

    看着他们吃力地磕绊模样,勉强才挪动分毫,萧弘觉得很奇怪,“不是现在用牛耕地了吗,怎么没有牛?”

    “大概是皇上让大家体会农民辛苦。”贺惜朝说,“下地吗?”

    萧弘瞧着贺惜朝那双握笔的秀才手,“伤了你怎么办?你别下来。”

    “那总要有人给你播种。”

    “没事,我去借头牛,这有牛不用,傻子吗?”

    萧弘说着沿着田垄走远了。

    “惜朝,大哥干什么去,不耕地啦?”萧奕看了看前面的天乾帝,后者正往这边看过来。

    “别偷懒啊,地儿都划分好的,大哥还最多,他自己不耕,没人帮他。”说着一咬牙,往前挪一挪,“这什么鬼东西,这么重!”

    年岁都还不大,所以地很小的一块,不过是让他们知道耕种不易罢了,可能不易到这个程度,这些天潢贵胄还真是傻了眼。

    其实分给他们的土地都松软,就是单纯用人力都好犁,当然前提是方法得当。

    这些从未真正下过地,是连器具都认不全的少爷们自然不会。

    萧弘去了挺久,连天乾帝都走过来问:“惜朝,弘儿呢?”

    “大皇子他……”贺惜朝往远处一看,“他来了。”

    众人定睛过去,不由地傻了眼,好家伙,迎面而来的是一头黄色小牛,旁边优哉游哉牵着的才是萧弘。

    “你去找牛了?”天乾帝皱眉道。

    萧弘笑嘻嘻地说:“是啊,人拉太费劲,有畜生代劳的何必亲自花力气,多蠢呀!”

    众多拉犁的皇子:“……”

    贺惜朝很想扶额一下,嘴欠,会造报应的。

    主旨不是来种地,是来体验农耕的天乾帝,闻言冷笑一声,“你既然有牛,那就把你弟弟们的地都给种了,能者多劳。”

    萧弘:“……”报应瞬间来了。

    其余皇子纷纷解气地将篮子往边上一扔,让伴读赶紧解下犁绳,萧奕率先笑道:“多谢大哥,弟弟感激于心。”

    “大哥真聪明,这取巧的本事弟弟拍马不及。”萧铭也笑着拱了拱手,非常利落地带着贺明睿上了田埂。

    萧弘甩着牛鞭,随着牛翻地往前一边走一边撒种子,只是他毕竟不懂赶牛,要让这畜生往前走,还是有些吃力。

    贺惜朝向老农拱了拱手告别后走向萧弘,后者不满道:“你怎么下来了?”

    “陪你说说话呗。”贺惜朝笑着接过萧弘手里的篮子,抓了一把种子问:“表哥,知道这种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

    “稻谷,我们平时吃的白米饭。”

    萧弘看着手里的谷粒,忍不住凑到眼前仔细看着,“原来没剥壳长这样呀!”

    “是啊,长见识了。”

    这些都是被筛选过的种子,粒粒饱满。贺惜朝手一翻,谷子落下来,掉到泛起的松泥上,“等它们长成禾苗,还得分开再移种到水田里,便是插秧,六七月水稻开花,九月左右稻子成熟,落雨之前抢收,打谷脱杆,暴晒,储存或者脱壳,一年四季,就靠那么几天的收获了。”

    “可你之前给我讲过的农事,有的地方一年可以收获两次。”

    “南方,或者雨季丰富的地方,能够达到一年两熟,甚至有一年三熟,地域不同,气候温度和含水量都不一样,可这些都是作物成熟的关键,所以天下粮仓就那么几个,因为那里的气候适合农作物生长,而京城在北,其实种对水要求更少的麦子会好一些。”

    “原来如此。”萧弘赶着牛,两人一同往前走,萧弘觉得,“惜朝,好像也不是很艰难,有牛,耕地并不慢,你看我们已经快到头了。”

    贺惜朝白了他一眼,“你这才多少距离,再说皇庄呀,土地肥沃,又有耕牛。可天底下有耕牛的人家能有几户,奢侈之物,有牛,就不算贫穷了。更多的是靠人力拉的犁,一人在前,一人在后,你看看萧奕他们犁了半天,也不过两步的距离,一个个还累得要死。”

    “那是他们太没用了。”萧弘鄙视道。

    贺惜朝凉飕飕地说:“你行你上呀!”

    萧弘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地甩牛鞭。

    “其实讲了农事之后,我就想着找个机会让你下地一次,好好体验一次汗滴禾下土,、没想到皇上正有此意,挺好。”

    萧弘算看出来了,“惜朝,你好像很希望我深入民情,体验民事,什么都要体验一下。”

    “不好吗?”贺惜朝反问道,“治理国家又不是嘴上说说,若是连民生百态都不了解,怎么管的好?如果有机会,也真希望你能从一方县令开始,基层经验和认识,能让你知道民之所需,民之所难,将来君往何处就有参照了。”

    “我已经不惊讶了,反正你说什么都有理,我现在,只想把这块地给耕完。”萧弘嘿嘿笑着。

    贺惜朝呵呵两声,“怕是有点困难,你回头看看。”

    萧弘回头,顿时张大了嘴巴,“我觉的我走得挺直的,怎么歪成这幅样子?”

    翻起的土清晰地画了一个大圆弧,最后的小尾巴还打个拐。

    贺惜朝抱着篮子说:“别看你在赶牛,其实是牛在溜我们。”

    小黄牛哞哞叫了两声,对着萧弘的眼神似乎充满了鄙视。

    放牛娃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萧弘要疯了,拽着小黄牛的尾巴,让它打直了走,可惜没有主人看管,小黄牛放飞自我,一路哞哞,留下一条条优美而凌乱的曲线。

    贺惜朝有些烦恼地捧着脸,蹲在田埂前说:“表哥,我都不知道哪些地方撒了种,哪些地方没撒了呀。”

    “大概都撒了。你看地都翻起来了,就是没……比较乱。”

    贺惜朝指了指一个角落,“可那里还没翻过。”再往边上一看,还有漏网之鱼。

    黄牛就站在一旁甩尾巴,萧弘觉得将牛顺利地赶到目的地他自己都能犁完了。

    他一边拉着犁绳吭哧吭哧,一边问后面的贺惜朝,“惜你说我要是不耕完会怎么样?”

    “抗旨不遵……那再耕一块?”

    “不,那得累死呀——”

    晚上萧弘趴在床上起不来,肩上一道清晰的红印,是拉犁绳压出来的。

    “不吃饭吗?”贺惜朝走过来问。

    “累瘫了,简直比骑射练武还要累。”萧弘气息奄奄,成大字而瘫。

    贺惜朝戳了戳萧弘赤.裸的脊背,瞧着那蜂腰削背,有那么一丝丝羡慕,“不知道是谁说的,耕地也不是很累。”

    萧弘摆摆手,“我收回那句话,太辛苦了。”他被贺惜朝的手指戳得有些痒,忍不住翻过了身说:“惜朝,我饿了。”

    “早给你备好了,喏,起来吃面。”

    萧弘起身接过一个大海碗,满满的面条上滚了一个荷包蛋,体力活之后便很容易饿,况且萧弘正是长身体时候,吸溜吸溜大口就吃起来。

    贺惜朝笑眯眯地看着他,问:“好吃吗?”

    萧弘一边吃着一边评价,“还行,就是跟宫里的不能比,不过庄上的厨子也不能强求。”他咬了一口荷包蛋,“蛋也有些老。”

    “那你还吃那么快。”

    “我饿了嘛,再难吃到嘴里也……惜朝,你干嘛——”

    萧弘一脸莫名地看着一把抢过自己碗的贺惜朝,只见后者眯着眼睛很危险地看着他说:“不好吃就别吃了,我让大厨给你做一碗真正好吃的。”

    萧弘嚼了嚼嘴里的面条,咽下的瞬间总觉得脊背发凉。

    正在此时,常公公走进来说:“殿下,黄公公来了。”他的目光在那碗上转了一圈,见几乎快吃完了,便笑道:“想不到惜朝少爷不仅才华好,厨艺也不差,殿下,好吃吗?”

    好吃吗?

    贺惜朝冷笑,“蛋太老,面难入口,一点也不好吃。”说着站起身,端着碗冷哼一声出去了。

    常公公跟萧弘对视了一眼,两人瞬间沉默了下来。

    黄公公走进来,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便问:“殿下,这是怎么了?”

    “黄公公,您有事吗?”萧弘的脸上带着一副我完了的绝望表情。

    黄公公放下药瓶,笑道:“皇上知道您受累了,特地命老奴送来这瓶缓解酸疼的药,让您好好休息,皇庄上要待三日呢,让您不要着急,慢慢来。”

    萧弘沮丧地说:“劳烦黄公公走一趟了,请代我向父皇谢恩。”

    “是,老奴一定传达,对了,刚刚看到贺伴读气鼓鼓地出去,两位这是吵架了?”

    “我将他气跑了。”

    感情这么好也能气跑啊,黄公公惊讶了,常公公轻声跟他道了始末,他不禁捂嘴笑起来,“啊呀,这真是……年轻就是好,杂家告退。”

    待黄公公一走,萧弘欲哭无泪地转头看常公公,“你说惜朝还会回来给我上药吗?”

    常公公没说话。

    萧弘充满希望地确认,“他会来吗?”

    常公公勉强道:“应该……不会来了。”

    萧弘抓狂,“怎么没人提醒我是他做的啊啊啊!我要是知道,就是跟黄连一个味儿,那也必须是世间难寻的美味啊!”萧弘说着立刻从床上滚下来,踢啦着鞋子生龙活虎地跑出门,到了隔壁,扒在门板上请求道,“惜朝,再给我一个机会好好夸一夸,一定让你满意,行吗?”

    门板里面吐出两个字,“不行。”

    第二天一早,萧弘竖起耳朵,听到隔壁响动,立刻一个鲤鱼挺身而起,偷偷跟常公公打了手势,跟在贺惜朝后面……然后他就蹲在灶房后头不走了。

    听着里面摔面,切板,下锅的声音,萧弘觉得幸福地冒泡。

    “进来,再尝一下,好不好吃。”里面传来贺惜朝的召唤声。

    萧弘立刻麻溜地滚进去,看见同一个造型的荷包蛋和白面条,笑嘻嘻道:“那必须好吃,宫宴都比不上,瞧这颜色,瞧这形状,啧啧,只有我家惜朝做得出来,哎呀,我差点忘记了,惜朝,你好厉害,连面都会做呀!”

    “少贫嘴,昨日是技艺生疏,是有点没味道,今天你尝尝看,有没有进步?”

    “有有有,好吃。”萧弘一边吃,一边赞叹,到最后连口汤都没留下,最后再来一个总结,“好吃。”

    贺惜朝挑了挑眉,上辈子别的不行,这面条还是拿手的。

    他一般不给别人做,只是萧弘,与他来说不一样。

    况且,想吃他的面有那么容易吗?

    “感不感动?”贺惜朝问。

    萧弘狠狠点头,“感动,特别感动。”

    “你满意就好。”贺惜朝笑道,“接下来,我就开始布置作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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