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弘一睡睡了很久,等醒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下去了,当然外头天也已大亮。
他微微侧头,看到一张软嫩的小脸,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翘,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加深了那抹青黑疲惫。
睡着的贺惜朝一脸恬静安适,像只纯洁幼兔,又乖巧又可爱,让人很像抱着亲两口。
可惜等他一醒过来,那满腹的心眼配上带着小刺的话,就让人又爱又恨了。
贺惜朝没有睡熟,萧弘的一点动静就惊醒了他,睁开眼睛小手就熟练地贴上萧弘的额头。
“我没事了。”萧弘说,他现在很轻松,除了一直趴着有些艰难外。
贺惜朝放下手,伸了个放松的懒腰,问:“今后还玩吗?”
萧弘立刻摇头如拨浪鼓,“不玩了,太难受了。”
贺惜朝哼哼了两声,萧弘怕他奚落自己,忙问道:“父皇什么时候走的?”
“卯时。”
萧弘呆住了。
贺惜朝瞧着他的傻样,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道:“是不是高兴坏了?皇上昨晚在你床前坐了一夜,今早等到黄公公催着上朝才离开,估摸着下朝还得过来看你,啧啧,看样子老愧疚了。”
萧弘的嘴巴渐渐裂开,止不住的笑容,他喃喃道:“值了,再难受都值了。”激动的他就想起来跳两下,可烧是退了,屁股的伤口还没好,一扯顿时疼地龇牙咧嘴。
贺惜朝无语,“淡定点行吗?别像个没见过父爱的小可怜一样。”
萧弘毫不在意,他说:“我的确没见过,惜朝,别说是我,就是萧铭萧奕,宫里所有的人都没见过,父皇居然在我床前坐了一整夜,我,我……不行了,想想就很激动,我得好好静一静。”
贺惜朝一个白眼翻上天花板,觉得萧弘的脑子还是被烧傻了。
里头的响声惊动了外面,宫女立刻端着药和早膳走进来,她们笑颜如花,神情一派轻松,看萧弘的目光都是敬畏喜爱。
“殿下,药煎好了,您喝完之后就可以用膳了,皇上特地命御膳房专门为您做的养身粥,掐着时辰送过来的。”
昨晚之前,她们的脸上还是愁云惨淡,哀叹倒霉分配到了景安宫。如今天乾帝亲自照顾病重的萧弘一晚,哪怕只在床头坐坐,这殊荣宠爱也是宫内头一份,显然跟着大皇子还是有大好前程,谁能不开心?
“早膳放下,药给惜朝,你们下去。”萧弘吩咐道。
等宫女一走,贺惜朝便说:“昨晚我要是不能按照原计划回来,你还真的是危险了。”
“这些人都不顶用。”萧弘捧着药碗一口闷下,咋着舌头,“向父皇要的赏赐我已经想好了。”
“放心,他现在什么都答应你。”贺惜朝轻轻一扬眉,接着提醒了一句,“就是言语稍微冒犯点也没事儿。”
萧弘深有同感。
他从鬼门关走一趟,看淡了很多,也看清了很多,特别是对他的爹。
天乾帝如贺惜朝所预料一下了朝便往景安宫来。
一同来的还有大量的赏赐,以及到处搜罗而来的小玩意儿,宫人们托着托盘一一呈现到萧弘的面前。
天乾帝背着手,时不时地瞄了萧弘一眼,仿佛在等着他高兴的模样。
可萧弘看着面前晃眼的东西,神情古怪,不像多喜悦,反而问道:“父皇,您是不是对儿子很内疚?”
这么直白,让边上的黄公公惊了惊。
谁都看得出皇帝后悔打了萧弘,可没人敢这么大胆指出来,毕竟帝王决策绝对不会错,要是让其恼羞触怒,那才倒了霉。
他偷偷看天乾帝的神色,果然,脸色黑了。
“哼,内疚?”
“要不然呢,之前还说玩物丧志,现在一下子送了儿子这么多,不是内疚是什么呀?”萧弘吃下豹子胆,反问起来。
黄公公也觉得大皇子的脑子估摸着是烧坏了,什么话都敢说,瞧帝王的表情,要不是大皇子还在床上下不来,怕是又要挨板子了。
天乾帝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按下不悦,问道:“那你是要还是不要?”
“要,多谢父皇。”
天乾帝神色顿时缓了。
萧弘嘴角一弯,仗着自己是病患,欠收拾的话又滚了出来,“其实您也不必内疚,那个时候您也只能那么做,那么多人看着呢,您得秉公处置嘛,弘儿理解您。”
天乾帝觉得今日的萧弘有些不一样,便问道:“药喝了吗?”
“喝了,连您特地命御膳房做的粥都吃了,都是您的心意,弘儿不浪费。”萧弘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天乾帝,脑袋搁在手臂上,一脸高兴。
天乾帝嘴角也一翘,“知道就好。”
“听惜朝说,您昨晚一直陪着儿子,是吗?”
“谁叫抓着朕的手,非不让离开。”
萧弘眼中带着感动,“您对儿子真好。”
这话情感真挚,比任何马屁都让天乾帝舒服,他舒眉和悦道:“那就好好休息,早日下地走动。”
一般天乾帝这么说的时候,别人都是顺应下来,可萧弘不,问道:“父皇,您忙吗?”
天乾帝眼露疑惑。
“不忙的话,陪儿子说说话。”
这是在撒娇吗?天乾帝有些不确定,不过人也没离开。
黄公公就这么看着皇帝从善如流地坐在了床边,“你想说什么?”
黄公公:“……”成堆的奏折不批了吗,皇上?
可没人理他,父子俩都把他当做空气。
萧弘说:“父皇,儿子得跟您认个错。”
天乾帝稀罕了,“你还有错?怎么,不该动手了?”
萧弘摇头,“没,儿子都说了,再来一次,照揍不误。”
天乾帝没有接话,神情也看不出有没有不悦。
“且不说他们做的过分,再者儿子是兄长,教训行为不当的弟弟理所应当对不对?”
放在一般人家的确如此,可皇室之中,像萧弘这样直接上手的真是少见。
“那你错哪儿了?”
萧弘脑袋一直,正色道:“儿子前头不该忍让,忍让了后面也不该去找淑妃,应该直接禀告您。”
天乾帝眉头一挑,只听萧弘继续道,“儿子之前觉得这是一件小事,不该惊动您,可现在看来,小事也是大事,反而给您惹了麻烦。”
这话究竟是谁教的?为什么听在耳朵里那么舒坦?
天乾帝真的很纳闷,萧弘变了,他非常清楚地感觉到。
曾经的萧弘哪怕还是太子的时候见到他,也是大气不多喘,话是问一句说一句,生怕出错惹他斥责,拘谨的很。
如今……真是什么话都说,肆意坦然的模样,仿佛解了身上压抑锁链,将天性释放出来,带上了孩子该有的喜怒哀乐。虽说少了对他的畏惧,可天底下惧怕他的人那么多,真不需要儿子的那份。
无畏,真实,便贴心,天乾帝觉得挺好。
“既然意识到了,下次不犯便是。”
萧弘一听就知道自己的罪过彻底没了,那么也该说说自己的委屈。
他话锋一转,埋怨道:“那您也不该下令四十板啊,看看您儿子的屁股,您忍心吗?”
打完的时候,天乾帝就后悔了,不过听萧弘的控诉,他又不想承认,便冷哼道:“朕就罚了你二十板,另外二十可是某人逞能自己代领的,怪得了谁?”
“惜朝又没错!”萧弘争辩道,“受欺负的是他,差点跳池的人还是他,动手揍人的却是我,难不成这他都得受罚?他年纪那么小,二十杖下来,哪儿还有命在?我好歹是个皇子,打得再多也没人敢下重手呀。”
“想的倒是清楚。”天乾帝接过黄公公递来的茶,淡声道。
萧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当然,儿子的身边只有惜朝了,我不护着他,谁护着他?儿子一蹶不振的时候,这满宫上下,还有魏国公府只有他鼓励我。那个时候儿子就下定决心换伴读了,也的确没有走眼。”
这些话萧弘说地无意,可有些戳心,那一蹶不振是什么时候,天乾帝知道,丢了太子位的萧弘,遭受了什么,他也明白。
“父皇,儿子口渴了。”
萧弘一句话将天乾帝的思绪拉回来,黄公公几乎三步并作两步地给萧弘送茶水过去。
可萧弘还挺嫌弃他,目光瞥向天乾帝。
“要朕喂?”
“嗯嗯。”
给点阳光是不是灿烂过头了?
“屁股疼……”
得,那就喂。
黄公公呆呆地看着天乾帝起身,接过他手里的茶水,凑到萧弘的嘴边,一边喂一边说:“行了,休息会儿,朕也该去处理国事。”
萧弘喝完,拉住天乾帝的手,“父皇,儿子有个请求。”
“什么?”
“儿子以前不懂事,把母后留给我的沈嬷嬷、心蕊姑姑、常公公还有其他的人都给气走了,您能帮我将他们找回来吗?”说到这里,萧弘眼睛红了,“别的赏赐都可以不要,就这个,行吗?”
天乾帝从景安宫出来,脸色有些沉。
黄公公知道这不是发怒,而是大皇子的话让他心里沉重。
“那些人都在何处?”天乾帝忽然问。
黄公公立刻道:“沈嬷嬷在绣坊管着绣线,心蕊姑娘在浣衣局做一方管事,常义内侍在内务府司茶处,大多都在,只有几个已经没了。”
这些人说起来天乾帝还有印象,都是伺候皇后的老人,也深得信任,等皇后一走,跟着萧弘去了东宫。
等萧弘渐大,与淑妃走近,这些人也就一个个消失了。
天乾帝才刚登基没几年,正是收拢权柄,扶持朝臣的时候,根本没工夫关注这些。
若不是萧弘提出来,他还没意识到。
“还在的,你看看是否得用,能当差的都送到景安宫来。弘儿身边,也该放些可信之人。”
如今景安宫的这些伺候的人,天乾帝是不放心的,就昨晚,还是靠一个六岁的孩子勇闯清正殿,萧弘才有惊无险。
若是下次,难不成还得指望贺惜朝?
“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三章奉上,请食用,遥也是拼了。
……
天乾帝:还是这样的弘儿好,贴心
遥:皇上,话别说满,以后常常举板子想揍人的就是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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