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明焕和“明烨”关系很好,即使妹妹再闹脾气,明焕也不放心她自己住在外面,好声好气地把她哄消了气,讲她带回宫中。
徐青能感受到宫内的仆婢对丹朱态度冷淡,甚至是怨恨,却碍于太子的威势而不敢妄动。
徐青以丹朱朋友的身份在这里住了下来,每天都在漫无目的地寻找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却一无所获。
“我以前没有朋友的,他们都不带我玩。”丹朱拉着徐青坐在高台边缘,双脚垂下去一前一后晃着,天边的火烧云在长风中变换着姿态。
“你看他们现在恭恭敬敬,但是以前哥哥一走他们就欺负我,不给我吃的,还骂我。”即使已经过去很多年,回想起来丹朱依然十分气愤,脚丫像踹人一样不自觉地踢出去,脚腕上的银铃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后来哥哥给了我这个铃铛,说我再被欺负了就用法力催响它,它一响哥哥就会知道,就回来保护我。”
“你有一个好哥哥。”徐青感叹道。
可惜世事无常,你们最终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彼此敌对,刀剑相向。
“可是一有事就喊大人来出头我多没面子啊,我又不是只会哭鼻子的小废物。”丹朱说,“我毕竟身上流着金乌和凤凰的血,渡过幼年期之后就很厉害了,有一次他们又把我围到墙角打我,我一生气把他们都烧死了!之后再也没人敢凶我了。”
沃德玛……徐青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说话。
在这个神魔混战的时代,人们普遍没有生命可贵的意识,她还是夹紧尾巴做人吧。
“我是不是超厉害?”丹朱得意洋洋地问。
徐青:“是是是。”
“可是帝俊和羲和知道以后就把我赶出去了。”丹朱说,“我想去找我娘,但我不知道我娘是谁,我哥哥又把我接回来,一直到现在。”
“你前几天又是为什么出去?”徐青问。
丹朱情绪低落:“我听说我娘是凤族的女武神,想去找她,但是她不肯见我,凤族的那些鸟还骂我。”
“我在那里等了很久,直到哥哥生日才赶回来。”丹朱越想越生气,“我呸!她不想见我,我还不要她呢!爹妈不管我不也好好活到了现在!”
小孩子的情绪啊,真是来得快去得快,一会高兴一会伤心一会生气的。
徐青叹了口气,把明显装不在意实际心里在意得不得了的小姑娘揽过来,轻轻拍着她的背。
“不气了啊,他们不要你这么好的宝宝是他们的损失。”徐青安慰她,心里却也明白,这只是个开始。
如果她真的就是传说中那个“明烨”,以后的艰难坎坷还长着呢。
而且这只不过是界碑投射出来的幻境,她这几句徒劳的劝慰也无法让早已发生的事情改变,无法让早已堕魔的“明烨”听到。
丹朱鼻子一酸,把小脑袋埋进徐青怀里,“谁气了,我才不要理他们呢!你这个人,真讨厌。”
过了一会儿,她从徐青怀里出来,眼圈仍然有点淡淡的红,她吸了吸鼻子,坐直了说:“我不要和你做朋友了!”
徐青:“???”
丹朱别别扭扭地说:“我要你当我娘亲!”
徐青沉默了。
“你不愿意?”丹朱的表情一下子变得超凶,“你明明看上去和我娘那个年纪差不多大,怎么就不能当我娘了!”
你看上去和我娘那个年纪差不多大。
我娘那个年纪。
差不多大。
大。
徐青一巴掌呼在丹朱脑壳上,站起来转身就走。
“喂!”丹朱也站了起来,在原地气得跺脚,“我都没嫌你长得丑!”
这熊孩子是怎么健康平安活到21世纪还没被人套麻袋打死的啊!!
徐青霍然转头,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再说一遍?”
丹朱怂兮兮地往后缩了缩,“本来就是嘛……你看你脸上那些疤……”
疤?
徐青一愣,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脸。
她都快忘了。
三年前她犯了九安的律法,被施以雷刑,降级到基层。伤早就好了,却在皮肤留下了无法消除的痕迹。
横竖交错,遍布全身。
王霜序曾安慰她说这并不突兀,而是像瓷器上的冰裂纹一样呈现出一种别致的美感。
徐青不相信。
伤都恢复之后,那些疤痕成了一条条肤色的细线,微小到不凑近了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除了当时的几个知情人外没有任何人发现。
但徐青还是过不了心里的坎,从那以后每天都要用精致的妆容盖住整张脸。
然而进入幻境之前,她的随身物品早就被海浪卷走,如今自然是素颜。
“你眼睛倒是挺尖。”徐青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回去了。
丹朱站在后面,看着徐青的背影在晚霞中越走越远,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有点慌张。
她想上前拉住徐青,却又抹不开面子,在原地纠结地直跺脚。
“徐青是个小气鬼,小气鬼!”丹朱嘴硬地埋怨她,又举起手不停敲自己的脑袋,“你真笨,真笨!又把她弄生气了!”
这时,前方徐青的背影停住了。
她在大片大片的火烧云里转过头来,青丝被衬出的微微的光。她对丹朱说:“还不走吗?要吃晚饭了。”
丹朱看着她,愣了一下,随即掩饰不住地笑了起来。
“来了!”
她几步跑过去,拉起徐青的手,一大一小两个影子靠在一起,在黄昏里被拉得越来越长。
然而她们的平静日子并没有过很久。
战争的消息传了回来,很快就传遍大街小巷,整个扶桑城都在议论,连宫中纪律严明的仆婢都忍不住偷偷互相打听。扶桑城里的气氛像下雨前的天空一样压抑起来。
“我听说,凤族给我们下了战书。”
“这次出征的会是谁呀,帝俊陛下还会亲征吗?”
“听说陛下打算让太子殿下当统帅呢,看来是要把军队交给儿子了。”
“真的吗?天哪,太子殿下要出征了。”
“我听说,陛下不肯亲征,是因为这次凤族的将军是……”嚼舌根的老嬷嬷说到这里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是那位武神。”
“嬷嬷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呀。”
“就是就是,嬷嬷你消息最灵通了,快告诉我们吧。”
老嬷嬷卖够了关子,故作神秘地说:“就是当年嫁到扶桑城的那位女武神啊,她还给帝俊陛下生了个女儿,就是那个明烨。”
“是她?她竟然是武神?天哪!”
老嬷嬷笑了笑,继续说:“你们是不知道,当年金乌和凤凰关系还没有这么差,帝俊陛下心怡那位武神多年,死缠烂打才把她求娶回来。”
“可惜喽,没几年两族就开战了,那位心冷得很,立马抛夫弃女带着无数机密情报回了凤族。凤族凭着这些情报连连,如果不是帝俊陛下亲征鼓舞士气,我们金乌就输了。”老嬷嬷不胜唏嘘,“可惜了了,那位机关算尽,到最后神庭的掌权者依然是太阳金乌。”
“啪!”正说到这,一块石头突然砸在了人群中的地上,凑在一起嚼舌根的仆婢们吓了一跳,心惊胆战地看去,只见刚被他们提过的“明烨公主”正站在不远处,仍保持着投掷石块的姿势。
众人都见识过她的凶残,吓得呼啦啦跪了一地,都得像筛糠一样。
她横眉怒目地想要过来狠狠修理他们,被旁边的徐青劝走了。
她们走远之后,仆婢们劫后余生般从地上爬起来,面面相觑。
“我哥哥要去和我娘打架了。”回到寝宫之后,丹朱闷闷不乐,“他们都说我娘不好……但是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她很温柔的。”
“她对哥哥也很好,所以后来哥哥才对我好。”丹朱说,“羲和娘娘虽然是哥哥的妈妈,但她毕竟是天后,常年和天帝帝俊一起住在九天上的神庭里,只有每年金乌诞生季才会回旸谷,小时候哥哥一直和我一起住的。”
徐青注意到,她对弃自己而去的母亲一直喊“娘亲”,甚至连父亲的另一个妻子都尊称为“羲和娘娘”,却只肯称呼自己的父亲为“天帝”或者“帝俊”,仿佛从不把他当父亲一样。
而且根据徐青了解的情况来看,这位天帝陛下常年居于神庭,总共就没回几趟旸谷,很少与自己的孩子们见面,连上次太子明焕的生辰都缺席了。
这个爹当得多失败啊。
同样是爹,这么一对比,俞沛生的形象突然高大起来——虽然他和徐青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第二天,明焕回来了。
战事紧急,他只来得及回来草草收拾一下东西,临走前不忘叮嘱丹朱:“明烨,哥哥要去打仗了,你在旸谷要乖一点,不要乱跑不要惹事,打完仗哥哥就回来了。”
“你要去打我娘了吗?”丹朱执拗地盯着他的眼睛,没有从里面看出一点情绪。
明焕没有回答,他沉默地摸了摸丹朱的头,转身离开了。
“是不是她活着,你就回不来了?”丹朱在他背后问。
“等等!”丹朱跑着跟上去,然而明焕走得太快了,很快就离开了这座宫殿,丹朱只能看到宫殿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把天光都遮住了。
“你跟我来!”丹朱拉着徐青调转方向往回走,“去修我的云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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