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酸涩番外二

小说:路与光有染 作者:金呆了
    好像在二十五岁这年,我才了解自己。我以为时间治愈了我,爱情让我更包容,回过头才知道过去的每一点伤痕都没能消失,甚至放大了我的执拗和古怪,如果可以,我愿意用20年的寿命换我童年的快乐。

    —— 许知瑞

    S市的冬天和北京完全不同——湿冷,阴嗖嗖的风像绵密的针一波又一波地扎来,渗得人直起鸡皮疙瘩。费朗有些怀念北京的风,呼呼地吹来,简单粗暴一张大手“啪啪”直抽你巴掌,打到你睁不开眼,倒也爽利,除了疼没别的不好。

    如同他期待许知瑞可以直接骂他或者像上次一样大哭一通,让他摸得着头脑,现在两人这状态跟这阴丝丝的天没区别。

    费朗迎着这阵风头躬着腰前进,步履蹒跚,今天零下五度,他坐着三蹦子一颠一簸地到了村里,饶是他不算瘦骨嶙峋,屁股仍是吃了大痛。三代城镇居民的他第一次进村竟是在大年二十九的晚上九点,没看见炊烟袅袅,也没听到鸡鸣犬吠。

    黑灯瞎火里冻得瑟瑟发抖,宛如阿鼻地狱。

    他在美国听许知瑞说过她爷爷奶奶家在一座悠闲的村庄,离S市很近但是离城市生活很远,如果丢了手机就与世隔绝了。

    他打了三通电话,许知瑞都没接,他本想给她一个惊喜的,结果变成了自己的惊吓,可别真与世隔绝了。

    洋房一栋栋一字排开清晰整齐,唐夏直接给的许知瑞家的地址,可村里的门牌不起眼,他别无他法,大概根据一家门户的号码推算,踌躇着走到一座两层楼高的洋房,站定在一扇雕花金属门前抬手敲了敲,冰凉的手骨和金属碰出一阵生疼,却没能敲出任何声音,他把手钻进羽绒服袖子里隔着衣服又用力敲了两下。

    白炽光灯从窗帘中漫出淡淡的光,今天风大没有月光,周围的人都睡了,许知瑞说过村里人睡得比较早,所以这灯光是这一圈几幢房子空间里唯一的光源。

    费朗这一刻能理解为什么许知瑞这么爱路灯了,即便光没法带来温度,却真的能让人心生暖意。

    *

    许知瑞这几天有点纠结。

    那天热水事件结束当天,费朗不知是不是出于心虚,赶忙表衷心,很殷切地要带她回家见父母,她不好意思拒绝可又不想答应。

    她根本没想过见父母这件事,两个人单纯恋爱刚刚也就一年出头,她还没享受怎么就步入这个阶段了呢。

    她委婉地表达了不想这么快见父母,那头费朗更焦急,不停强调他父母为人和善肯定会喜欢她。

    她自知忸怩,又无从表明,毕竟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愿意。

    费朗的父母当然开明,可以在高中就接受他有女朋友,也没因为他翘了一模而逼分手,能养出他这么随遇而安的性子,大概率费朗有和他们一样的性格基因和良好的成长环境。

    她从前一直羡慕费朗可以有这么好的生活和父母,现下临门一脚她触手可得之际,她竟退缩了。

    她去玉石别苑见唐夏和她的宝贝女儿时,问她自己是怎么回事?

    唐夏说了句“有人宠就作,和我一样,”她刚想反驳,就听到孩子的哭啼声,唐夏手里本端着一杯水,刚送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喝,一听到声音立刻放下杯子,火箭般冲到婴儿车旁抱起小胖墩,她纤瘦的手臂把女儿放到沙发上,熟练地检查尿不湿,嘴里嗲嗲地嘀咕:“让妈妈看看小心肝是不是尿尿啦。”

    许知瑞看了眼因她动作太大而贱了一圈的水渍,微皱了皱眉,“你的二胎计划还进行吗?”

    “一个都累死了,打死不生了!”

    说是这么说,可秦朝阳才不会放过她呢,立志生一个足球队。这边二胎政策刚松口,却完全无法满足他的愿望,他已经在联系好生第三胎的香港医院了……

    有了孩子的唐夏让许知瑞不敢置信,那个曾经风风火火的大飒蜜竟真的一心在相夫教子,她以为唐夏怎么也是把孩子交给保姆,自个儿兀自美丽的人。

    母爱伟大,伟大到个人都必须屈服于这份光辉下。

    本以为换完尿不湿应该可以说上话了,可娃娃仍是不消停,唐夏又一手托着粉色娃娃的背部一手扶着她的头喂.奶。她轻轻地晃着身子,微垂的发丝顺着脸颊滑落,只露出一双温柔的大眼注视着孩子。

    如此母性的时刻许知瑞毫无羡色,只是木坐着等她结束,可弄孩子哪有尽头,愣是从金乌高悬等到了金乌西沉。

    唐夏中间还问她,要抱抱吗?

    许知瑞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欣喜地点头,张开双臂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一脸母爱,和刚刚的唐夏一样,可她鬼使神差地摇摇头。

    “你恐娃?”唐夏的宝贝女儿第一次遭到拒绝,她替不能说话的孩子提出质问,大概只有这个原因了,不然精致白嫩的小娃娃,谁不喜欢,谁不想上下其手一番呢?

    许知瑞又看了眼宝宝,瓷白肌肤、敦敦的胖手、紫葡萄般的大眼完全是小天使化身,可她确定自己确实没有拥抱这温香软娃的想法,便摇头,“不知道。”

    “那我懂了,你大概也恐婚……”唐夏一脸了然。

    “……”恐婚?她从来没想过。

    唐夏看了眼熟睡的宝宝,示意保姆把她抱进房间,抄起手说:“那我问你,你想跟费朗结婚吗?”

    “……”许知瑞眼咕噜转了两圈,沉默,又垂眼思考了半晌,“也没想也没不想,就觉得现在肯定不行,我才毕业没多久,才从学业中解放出来没多久就结婚,太夸张了。”

    说到后来她自己都没底气了,在唐夏的连环追问加分析下,她竟真的怀疑自己恐婚。

    她又在S市呆了几天,费朗各种殷勤邀约她都拒绝了。她试图让自己走出费朗的影响冷静反思,能确定的是她爱费朗,也同时确定了自己此刻真的不想结婚,至于将来,不知道。

    她跟着许郁龄回乡下,见到外公外婆,她马上做起了赖皮小孩,讲话都嗲了几分。

    席间许郁龄给她盛了碗鱼汤递给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跟你每天打电话的男的是谁啊?是不是男朋友?”是问句,但语气不似询问。

    外公外婆闻言歇了筷子,转头看向她,满脸关心。

    “……”她不想承认,因为说了是的话一定会被要求带回家看看,她实在不愿意最单纯的两人关系变复杂。

    许郁龄看她不说话,紧盯着她:“交往男朋友一定要谨慎,要看对方人品”,最后她用警告的口吻说,“还有不准做出格的事。”

    许知瑞心生烦躁,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掰扯。许郁龄这几年都扮演和善的角色,她差点都忘了自己的母亲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单亲妈妈大概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步自己后尘。

    勉强搪塞,下午她去水池洗菜时,外婆走来问,小伙子人怎么样啊?人好不好啊?

    许知瑞不忍心拒绝外婆,就说人挺好的,但别告诉妈妈。

    外婆叹了口气,“你妈妈太要强,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可能对你的婚姻会特别重视,这几年她就担心你在外地谈对象,没法给你把关,问了你几次都说没谈。她这次听说你回来一直在打听靠谱的小伙子,隔壁村的那个张博士三十一岁,你小时候见过的,还给你补过功课来着,本来想趁着过年人家回来带你去见见的。”

    许知瑞不可思议:“你们给我安排了相亲?”她才25岁而已。

    “就见见,不过你说你有对象了,我帮你跟你妈说去。”外婆把她手上的菜抢去,说,“读书人的手别碰这些。”说话间,她的手浸在井水里时间略久,再提出来已经冻成十根萝卜头了。

    她噘着嘴,对大家关于她婚事的操心心生抵触,“那你记得说哦,别到时候尴尬。”

    在两位老人眼中,女儿许郁龄脾气又大又有主意,强势地明显,外人都说脾气这么大的许郁龄居然生出了小绵羊般的女儿,其实老人清楚得很,许知瑞从小就犟,只是犟的时候不是闹天闹地,只闷闷地不做声,用沉默去抵抗。

    看着是绵羊,其实是头牛,主意大得很。

    次日,许郁龄看她眼神怪怪的。她知道外婆应该跟她说了,也知道外婆叮嘱过她,不然以她的性子必然打破砂锅问到底,这时候能憋着也是出乎许知瑞意料。

    年二十九这天,她意外地一天都没接到费朗电话。

    本来费朗一天两通雷打不动,也不管她说话意愿强烈不强烈,都会认真的哄满她半小时,实在没话说都会给她读笑话,她本也不是个会随意挂人电话的人,所以在电话里两人各怀鬼胎,也能和谐交流。

    浴室水汽氤氲,她边洗澡边想着电话的事儿,别是费朗这么快就没了耐性,那也太打破她对他的认知了。

    虽然电话的时候她都带点不情愿,听到他提见父母就本能不适,可还是期盼电话,不提见父母,她还是很享受跟他腻歪的。

    想到见父母她再次心生躁意,胡乱地在吹风机风筒下拨弄头发,她以为除了费朗没有再能让她情绪失控的事了,到了适婚年龄凭空多了一件,不知是不是以前没有任性过,所以这会搞叛逆。

    手机屏幕在床头柜亮了又灭,灭了复又亮起,震动声在卧室叫嚣,传到浴室又隐没在吹风声中。

    许郁龄在一楼看电视,听到敲门声,以为是邻居便开了门,没成想是个冻得直哆嗦的帅小伙,她脑子转了一圈,这是附近谁家孩子?

    费朗双手本团着,看到长辈立刻放下双手乖巧地说:“阿姨你好,我想请问一下,许知瑞家是这里吗?”

    费朗在开门那刹那就觉得自己找对了,眼前这个中年女人和许知瑞眉宇相似,最关键的是皮肤很白。

    “……”许郁龄点点头,“她在楼上,你先进来。”

    许郁龄看他冻得直发抖给她倒了杯热水,问了他和许知瑞什么关系,怎么这会来,家里不过年吗?三言两语把费朗的情况摸了个清。

    费朗还不忘解释:“阿姨不好意思我带了一些礼品和水果的,但车停在镇上了,因为不熟悉路况,路上骑三蹦子的师傅说这里路很难找到处都是弯口所以我就坐蹦子来的,明天我去镇上把东西带来。”

    许郁龄看他态度挺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尽管她现在很气愤许知瑞谈了这么久的恋爱居然还瞒着她,在美国就在一起了,不难想象两人应该……她沉了口气,慈笑着说:“你年轻人被骗了,我们这儿路修的这么好,和市区里没区别,导航就行了。”

    费朗忙点头应是。

    许郁龄带他上了二楼,许知瑞看到未接电话正拿着手机回拨,开门那一刻,费朗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最普通的苹果自带铃声,在公共场合响起来大家都会不自觉看向自己的手机。

    在深夜安静的洋楼里格外刺耳。

    她回头看向门口,橘色的布艺台灯光芒微弱,暗暗地描出来人的轮廓——许郁龄和费朗。

    许知瑞有些懵。

    等许郁龄下楼了,许知瑞看向他,压着声问:“你来干嘛?”

    洋房空间大,隔音不好,她怕吵醒外公外婆,再加上意外费朗的突然到来语气有些不太好。

    “本想给你个惊喜,你没接电话……”看来不是惊喜,费朗有点蔫。

    他上前搂住她,下巴抵在她头顶,橙子味的洗发水味萦绕,浴后的许知瑞带着潮湿的温热水汽,撩得他收紧了手,委屈巴巴:“你又不肯见我,我不来找你就得等明年了,说好以后要一起过年的。”

    在美国费朗承诺她以后的生日和春节他都会陪她,许知瑞只当是异国他乡的甜话,也没放心上,他这么一说倒是想了起来。

    “你这么一来……我妈都知道了……”她有些为难,许郁龄肯定要问一番,烦死了。

    “你妈告诉我,你一直骗她你没有男朋友?”

    “……”

    费朗扶住她的肩对视,她却躲闪着垂下眼,他眼神追着她,最后直接蹲下强行对上她盯着地面的黑瞳,“还在生气?”

    “生气?”许知瑞顿了会,费朗最近哄她的主题都是不断表白,甜言蜜语轰炸。大抵是那次热水事件,可她在北京就决定接纳他身上所有的田蜜内存,所以就憋闷了会,回家就没往心里去,这会提起来她决定默认。

    他在她的沉默下纠结懊恼地帅脸拧了起来,哑声道,“知知对不起,不如你把我打失忆吧。”

    许知瑞叹了口气,看他眉心紧蹙,鹿眼耷成三角一颗心就软了,想拉他起来,握上他的手才发现冷得像冰块,“怎么这么冷啊……”

    *

    昨晚,她还没给他捂暖手就被许郁龄打断,最后在许郁龄的建议下,许知瑞和她睡,费朗睡在许知瑞房间。

    第二天天还未亮,公鸡就打鸣了,整个村都喜气洋洋开始准备今天的除夕夜。许知瑞洗漱后去房间看费朗起来没。这时候睡懒觉总不太好,何况今天是除夕,他爸妈肯定还等着呢,得赶紧回去。

    漆黑的房间,窗帘被拉得严丝合缝,被窝的一团隆起提示床上还有个懒虫,许知瑞上前轻轻拍了拍大花纯棉被面,想到他估计是第一次盖这么淳朴的被子,有些好笑。

    被子里的人没什么动静,估摸是昨天累了,她想今天特殊不能任他睡懒觉,便凑上前柔声哄他:“费朗醒醒啦,今天是除夕,再不起来年兽要来抓你了。”

    话音刚落,一双长臂从被内伸出一把勾住她向下压,她失重地倒向床,娇呼:“你干嘛!”

    费朗还没睡醒,带着浓浓的鼻音:“起不来,你再陪我睡会。”

    许知瑞感到被窝里的热意不断向冷空气涌,黑暗中他面容模糊,只高挺的鼻子清晰地立着,她隔着被子和他抱着,耳下是他有力而快速的心跳,胸.膛伴着他均匀的呼吸带她微起微伏,头顶被他呼出的几口温度异常的热气烫着,许知瑞伸手想探他体温,身子刚一动就被他压下,以为她挣扎要走,不情愿地轻哼了一声。

    “费朗你是不是发烧了?”说完她脸贴到他脸上,果然,滚烫。

    费朗还没完全醒,脑子有些钝,看她脸贴上来还侧头亲她,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难怪半夜冷得直抖,以为是前半夜在室外蓄积了过量寒意,此刻这让人全身难受的热意和乏力倒是找到了源头。

    他很少生病,没有许知瑞敏感,还在懒懒地和瞌睡虫打架。许知瑞已经掰开她的手下床,找到装医疗用品的小木盒拿出体温计。

    38.6度,这个傻子。

    想来是乡下的风没有高楼大厦阻挡,劲头大,城里小孩费朗一下没能扛住。冰袋降温到38度后又喂他喝了杯热水,中午体温就正常了,热度退了之后他洗了个澡。许知瑞在他洗澡期间把他的内裤洗了用吹风机吹干。

    可这时许郁龄进来了,她向来没有敲门的习惯,也没因为这房里有费朗而避讳。

    “烧退……了吗?”她看了眼许知瑞,目光落到男士内裤上,褐瞳一沉。即便昨晚大概猜到两人在异国他乡又年轻气盛,很可能什么都做了,但还是抱着许知瑞向来乖顺传统的一丝寄求,这一刻那根弦断了。

    她转身下楼什么都没说,但僵直的脊背暴露了她的怒意。

    许知瑞明明已经不是小孩了,可在许郁龄冷利的眼神下心虚了。毕竟是长辈,拿着男朋友的内裤吹确实太不合适了,可她心里焦急着费朗得回家过大年夜,他向来洁癖又不肯穿脏的,只得赶紧洗赶紧吹,现下真是尴尬。

    费朗倒是自在得很,半开了浴室的门探出头看了眼外面没人便溜到她身边,也不管现下自己不着寸缕,抱着她亲了一番,在即将失控擦抢之际,许知瑞推开他把内裤递给他,“快穿吧,现在路上人应该不多,大家都往乡下赶,去市区的路应该很空。”

    她脑海里已经将路况和时间都计算了好几个方案,可费朗根本没想回家,他手探入衣内感受,嘴上说:“我不回去,我陪你过年,明天我们一起回我家。”

    “不行,你必须回去,你去年在美国就没回去,今年不回去怎么行?”

    “我发烧了没力气,开不动车了,属于危险驾驶。”他笑得得意洋洋,说完还挑了下眉,看来他也做了几个逗留方案。

    在上下其手吃了一番豆腐后,费朗打了个电话爸妈表示今晚在媳妇家过年,明天带媳妇回去。

    许知瑞端了杯热水上来,走到门口听到他打电话便将动作放轻。听到他要带她回家见父母,她丝毫没有幸福感,甚至一股无名的恐惧压向她。她手心背脊微汗,胸口被攥住般难受。

    “下去吃饭吧。”现在已经十一点了,今天重头戏是年夜饭,乡下中饭吃的很潦草,为了费朗许郁龄简单弄了点东西,现在外公外婆正在满心期待地等着看外孙女婿呢。

    费朗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同她下楼。昨晚天黑,他没来得及参观这屋子。现下太阳的明媚穿过玻璃落在屋内,每样东西都清晰可见,他好奇宝宝般经过各种土装饰都要问这是什么,干什么用的,许知瑞解释,不过是老人不舍的扔又没什么作用的东西罢了,不是什么新鲜物件。

    费朗走到堂厅问,“有你小时候的照片吗?”他想多了解许知瑞从前的事,毕竟他错过很多。

    外公外婆正好听到,费朗问了声好便被带去房里看照片了,相本刚拿出来许知瑞冲进去拦住,“不行,我小时候特别丑。”

    她小时候经常在村里头跑,晒得乌漆嘛黑,外公外婆能留下的照片想都不用想,都是满身泥的黑娃。

    外婆哪肯承认外孙女丑,看到费朗长得干净帅气唇红齿白的,就怕自己孩子被比下去,在老人眼里小时候最可爱了,为什么不给人看,还越过许知瑞递给费朗。

    费朗偷笑着接过藏在身后,躲避着不给许知瑞抢。

    许知瑞抢了几下便放弃了,自暴自弃地想反正她从来不是美女,随便看好了。见过田蜜那种仙女的人,如花和狗蛋能有什么可一争高下之势。

    许郁龄听到笑闹声催促着吃饭,费朗藏好相册拉着她进饭厅吃饭,他悄悄附在她耳边说:“你家好大。”

    “村里的洋房都这样,还有四层的呢,我家是最普通的。”许知瑞失笑,费朗眼里这大概是个别墅。

    席间,费朗规规矩矩地吃饭,回答长辈的问题,许知瑞脑中的弦一直绷着,就怕有关结婚的话题,可这如何避免得了。

    许郁龄果然问了结婚的打算,费朗立刻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郑重表示明天带许知瑞回家见父母。

    许郁龄很满意,淡笑着给他夹菜,认可了女婿,这么好的条件大过年又追到家里,还愿意结婚,除了婚前把某些事儿办了这点草率,其余都很好。

    她吃过亏,总觉得女性的贞操最好留在婚后。

    许知瑞看着妈妈和老人的态度,胸口发闷,手心出了密密的汗,筷子都要拿不住了,特别想逃离,费朗看她一直都没说话,轻抓住她的左手,却握住了一只湿漉漉。

    他惊诧,小声附到她耳边说:“怎么了?紧张的?”

    许知瑞摇摇头,说了句慢慢吃,回客厅看电视了,屁股一坐下就发现费朗藏在沙发上的相册。她打开,照片上的小人陌生又熟悉,她不爱照相,每次镜头对准她都皱着张脸,所以留下的照片都苦大仇深的,这大概和她小时候的生长环境有关。

    大概无论怎么跟过去和解,明白体谅母亲的难处,自己身上关于不幸福的烙印都深深的刻在了记忆里。这些记忆和暗恋费朗的酸涩完全不同,没能带来一丝美好,尽是颠簸和压抑,即便后来再幸福,童年和青春期的遗憾都会伴随一生。

    “噼里啪啦——”外面的鞭炮声响起,费朗从饭厅出来,看到许知瑞在噪音下眉宇紧蹙,上前伸手捂住她的耳朵,充满柔情蜜意。

    该幸福的,该知足的,可这些真的摊到面前竟违反常理地退缩,她都有些痛恨自己,除了作没别的能形容了。

    她的眼神不似往常般沉静温柔,像是被一股巨大的情绪包裹,费朗在鞭炮声里用嘴型问:“怎么了?”

    下一秒许知瑞的眼泪就涌了出来,太该死了,她知道自己应该幸福地吃饭,明天同他把家还,这不是每个恋爱中的女人最大的梦想吗?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地恐惧。

    费朗不知所措,知道她此刻情绪不好,可不知缘故,想来最近她确实异常,可他不明白。

    脸上掉落的珍珠一颗颗被费朗温热的唇衔住,不停地砸下下一秒又被吻去,感受到他的温柔耐心,许知瑞哭得更是难以自抑,耳边的鞭炮声响了好几分钟,歇下去时,安静反而显得突兀。

    费朗拽着她坚持要去城里拿车,过年空手上门见丈母娘怎么行,许知瑞带他蹭了邻居叔叔的车去了镇上。

    泗鼎镇路上行人三三两两,大家都回家过年去了,店铺也歇了大半,还有几家礼品店坚持开着,又买了些东西,他们才开车回去。

    路上费朗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握着她的手,侧头看了她一眼,“知知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

    “没有?”他把车停在路边,松了安全带,侧头靠着座椅,淡淡地看着她。

    许知瑞心里百转千回,又无可奈何,“那我说啦,我不想结婚……”

    “就这事儿?”费朗松了口气。

    就这事儿?许知瑞想这不是大事吗?她问:“你不是一直很想结婚吗?”

    “你不想就不结呗。”费朗捏捏她的脸,凑上去嘬了口,“我们在一起就行了。”整天闷闷不乐,还搞了番冷战,一听结婚手心都是汗,还委屈哭了,又怎么能逼她呢。

    爱情是为了陶醉和满足,而不是有朝一夕缔结良缘。

    “真的?”许知瑞有些不信。

    “真的。”其实他也吃不准真实的想法,只是不舍得她因这事而痛苦,想来是自己逼急了,“不过见父母又不是非要结婚,我准备年后我们出去住,见下父母交代一下。是不是?”

    许知瑞被他眼神蛊惑地点了点头,原来自己之前纠结万分事情只要两人沟通好了就能解决,真是无用功,可经历了自我审视后的自责后再迎来他百般包容的理解,那感觉就是地狱到天堂,倏然间幸福成一团棉花。

    村里的风很大,伴着冬日暖阳倒也不那么冷,大片农田都歇了,只余少部分绿意,家前屋后皆在忙碌,贴喜字的人爬高,身后的家人指挥着左边点右边点,费朗把车停好看了会这村里的年景,想着难怪有人要解甲归田,城市的热闹相似,而村里的温暖各有不同。

    费朗把从S市带来的一堆礼品给外公外婆,哄得两位老人眉开眼笑,下午就兜不住话地出去找老友吹牛去了,也没管除夕不除夕的,邻居像参观猴子一样一个接一个地上门来看费朗,刚开始他还手足无措,来了两三波人后就自在多了,揽着许知瑞像新婚夫妇迎亲般。

    晚上,他激动地抱着镇上买的烟花拉着许知瑞出去放,S市市区禁烟火,毫无过年气氛,他录了两段视频给家人及好友,佟博文语音马上发来,咋咋呼呼说自己明天也要开车来,让他别全放完了,留点给他。

    镇上的烟花没有任何特色,几十年如一日的样式,红橙黄绿青蓝紫,一团团火花在漆黑夜幕中炸开,三百六十度溅开,映亮半片夜空,可费朗还是一脸兴奋,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过烟火了,去年跨年他们错过了纽约时代广场的烟火盛宴,今年能赶上村里的小型烟火舞也格外知足。

    这里地广人稀,满天烟花好似只为他两盛放。

    天上开满了花,地上的仙女棒也在挥舞,金灿的火花映亮许知瑞的脸,顽皮地笑着递给他,费朗不肯玩,觉得娘,可还是一脸认真地看着许知瑞手上的火花,市区的小孩太可怜了。他从塑料袋里有找出响炮,用力一甩,“啪”地一声,他回到了童年,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火树银花不夜天。

    他们紧紧地抱着,费朗说这几天他一直担心她为热水事情生气,还强调以后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情侣之间贵在沟通,猜来猜去容易出事。

    许知瑞头枕在他肩上,想了一会,问,“费朗,那你为我做一件没为田蜜做过的事呗。”

    “我做过很多啊……”比如床上……想想此刻实在不适合开黄腔,便忍住话头,继续抱着她。

    “比如呢?”

    “比如,我会陪你一起变老。”

    星光在烟花下失色,烟花在爱意泛滥里成为布景。

    北京再好,没有你,也不过是熙熙攘攘的空城。

    乡下再空旷,有了你,天地都是爱的意义。许知瑞不肯跟费朗同屋,想来许郁龄也不会同意,他面露忍意,表示回S市后都憋一个月了,本来许知瑞不肯,她回国后停了短效避孕药。可费朗竟在镇上神不知鬼不觉的买了盒套,在她以没有安全措施为理由拒绝时鸡贼地掏了出来,笑得不怀好意。

    两人躲到车里,在狭窄的空间里放下座椅,大战两个回合,汗水淋淋,爱意汹涌。

    当晚,许知瑞在许郁龄旁边收到了一条短信——

    “知知,今年我希望你还能这样爱着我。”

    次日两人去S市见了费朗的父母费复生和张慧,他们如许知瑞这些年的想象一样,和善慈祥开明,可能是费朗事先打过招呼,他们一点没提结婚的事儿,许是心疼她年少经历,两位长辈一阵唏嘘,让费朗好好宠着她,不然他们先不放过他。

    许知瑞看见他的父母几度眼泪在眼眶里,小时候她看到别的爸爸就一直哭要跟着回家,许郁龄知道后每次都会痛打一番,觉得她丢人现眼,把她粉饰的坚强外表轻而易举地打破,长大后看到过很多爸爸,她都没有再哭过,后来有了佟国华,她更不需要这些别人的爸爸了。

    想到费朗能在她孤苦伶仃的那十八年里生活的那么幸福,她就感恩他的父母,把他养育的那么好,心灵不曾受过伤害,所以能够毫无芥蒂拥抱满心伤痕的怪异的她。

    年初一当晚,许知瑞费朗还有佟博文一起回了乡下,三个人买了好多烟火,装了整整两个车,在月朗星疏的夜幕下放了四个小时,那一夜好长好长,长到他们放完了所有的烟花,万家灯火都熄灭了。又好短好短,短到磕都没唠完,三人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嘴巴都说破皮了也没能在烟火放完时灭了聊天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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