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芬克斯拆迁队的人, 虽然挂着官名, 但大多是星际雇佣兵。一些领主为了维护名声, 为了排除异己, 为了做一切明面上不太好办的事,会看上流窜雇佣兵们强大的武力支持。有些领主便会在自己名下随便挂些“拆迁队”“特殊调查部队”之类的神秘部门, 做些脏手的活。
“只要给我们钱,亲娘也杀给你看”某位雇佣兵的头头在网上对私下接洽的甲方说。
但一般甲方用不着对自己亲娘怎么的, 毕竟在这世上碍事的人太多了, 每一年都一茬接一茬地长出来。这些雇佣兵们的订单见天的响, 都快比星际快递员还忙了。
斯芬克斯的领主前两百年从来没找过雇佣兵,他是个懦弱而无主见的领主。比起开拓更喜欢守成。但新娶的夫人喜欢繁华的地方,十分瞧不上斯芬克斯的原始风貌。领主实在爱她, 因此别的科技星上有什么, 斯芬克斯也同比办理。周围的行星都陆续开始了改建,其中便开始陆陆续续有人提出反对意见,甚至阻止改建。
“我们的税金不想用在这些地方”
“污染环境我们本就是为了斯芬克斯的原始风貌才来的”
“增加这些设施对财政负担太大了”
“抗议抗议抗议”
领主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反对声浪, 不由有些心慌。但看着夫人冷淡蔑视的眼神, 又觉得自己实在该努力一把。于是领主找上了雇佣兵, 给他们按了个雇佣兵的名头。
说实话, 这年头,人学好挺难,学坏还不容易
领主很快用金钱得到了他意想中的报偿,有人反对,那么让反对的人消失就可以了。
拆迁队大批进驻斯芬克斯星系, 他们的足迹几乎遍布了所有行星。愚蠢的领主从未想过,如果这些人对他的王座感兴趣,也许他早就被扯下来了。
谢天谢地,雇佣兵只想要钱。
江亭远所在的星球,是拆迁队第六批次要处理的星球。他们按照规定避过了原住民的居住地,只打算处理新移民,如果对方肯乖乖听话,那就没事,如果敢废话一句,那就弄死干净。
在拆迁队出示公文的时候,江父和一些男性居民提出了异议。
“虽然这是领主下达的公文,但按照星际公约,我们应该有商榷的时间与补偿款。”
“还有这回事吗”
雇佣兵哈哈笑着,随后把公文光屏当场删了,举起手中的光束枪。
“那补偿款我替你们收了吧。”
光束枪毫不在意地在人群中扫射,等江亭远回来的时候,他们刚结束第一轮。待会还要逐个把人翻出来,补上一击。这年头,人类的生命力比以前强多了,可给他们的“工作”添了许多麻烦。
人类一旦被侵蚀,道德感便几近于零。在看到江亭远跑来时,雇佣兵们心中只觉得焦躁。不过还好只有一个人,很快结束了。
在光束枪的枪口充能的时候,持枪的雇佣兵突然觉得自己的视线似乎矮了一截。在其他同伴发出惊呼的时候,他微微低下头,发现自己的双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脚跟开始迅速燃烧。炽热的高温火焰来得太快太急,人类的皮肉迅速消融,骨骼碳化崩毁,不过几秒的时间,那名雇佣兵连声尖叫都没有发出,便就此消失在原地。
“小心后退这个小孩有古怪”
“是能使用火焰的异族吗”
“射击集体射击”
雇佣兵们虽然被意外吓了一跳,但依然稳住阵型,藏在掩体后对江亭远射击。但那些气势汹汹的光束刚往前发射,便立刻被空气墙一般的东西迅速反射。
埃尔蹲在江亭远身边,把手放在江父江母身上。
“不怕,没事的。”
江亭远看着那从爸爸妈妈身上不停流淌的血液缓缓往他们身上回流,埃尔就像施展了什么时间魔法,爸爸妈妈身上的伤口和衣服全都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埃尔”
江亭远后怕地伸手抓住埃尔的衣摆,埃尔则把江亭远抱住,他转头看着那些形成包围网,步步紧逼的雇佣兵。
“小远,我会让他们都消失。”
埃尔话音刚落,便见无数道白色的光束从天而降,所有被光束照到的人,那些不可一世的雇佣兵,全都如同被热水浇过的巧克力一般,化为一滩粘稠的液体落在地上。
“不要不要”
江亭远紧紧抓着埃尔,他眼中满是恐惧与悲伤。
“埃尔,你不能这么做我们带着爸爸妈妈走吧”
江亭远还不太明白眼前发生的景象代表什么,但他隐约觉得,如果埃尔再这么做下去,他就不再是那个好孩子了。
“我不要在这里了”江亭远抱住埃尔,不许他再看到眼前这些可怖的景色,“我们走吧我们去找新的家和其他叔叔阿姨一起”
豆大的眼泪从江亭远的眼中啪嗒啪嗒落下,对孩子来说,只要逃跑就好了,只要看不见就好了,一切都会恢复原状的
埃尔的脸贴在江亭远的胸口,他听着江亭远紊乱的心跳,眼中幽蓝的眸色渐渐变得如冰蓝般明亮。
“小远,不要哭,小星星会保护你。”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会为你达成。”
“什么”
江亭远犹豫地低下头,却看到埃尔似乎被一股力道拉了起来,缓缓朝空中浮起。
耀眼的白光从埃尔的胸口如同万千流星迸射而出,风停止了,人类的哀嚎消失了,江亭远眼中看到的一切事物全都消失了。
他的视野只能随着那白光前行,白光如同飞驰在太空中的星际列车,穿过空中的云朵,飞鸟的翅膀,大气层,来到太空之外。
白光在太空中略停了停,随后便以极快地速度掠过无数婴儿恒星群,一路向东。在东方宇宙,那是一大片无主的黑暗空间,白光如同一只巨大的飞鸟,落在了那黑暗的水面上。随着一声鸣叫,脚尖轻点的瞬间,巨大的爆炸声响起。
如同过去每一位神明创造星系一般,空间先是狠狠收缩,随后彻底扩张。在那中心点上,无数星际尘埃被吸收,旋转,重塑,一颗又一颗圆形的球体浮现在太空之中。金色的光与无尽的黑暗坠落在这些星球之上,随后是代表着水与火的水花与火星,那些球体上开始从内部开始扩大,一圈又一圈的生长着。
宽阔无尽的海面上骤然有风吹起,那绿如翡翠般的风自空中吹过,如同一只无形的手卷起了海中的水花。水花飞到空中,没一会就蒸发成了厚重的云层。黑暗降下,云层也随之降雨,雨水落下,便有巍峨的山峰与平原自海水之中耸立生发。
日升月落,阳光照射在每一寸土地之上,月光洒在所有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暗背面。宽广的土地上生出了高如山峰的巨树森林,无数嗅着新生气息的宇宙生物踏着风与星光而来。
它们落在树林之中,落在海水里,落在河流之中,褪去锋利的尖爪与遮天蔽日的身躯,化作人类日常随处可见的生物。它们服从此间规则,成为神明眼中应有的形态。
新生的星系在经历光,暗,风,火,水,时间的融合与循环后,终于稳固了。一座纯白的,犹如孩童螺旋滑梯般的星系,静静悬浮在太空中,向这世间所有有智生物宣告它的新生。
江亭远脚下再次踩到坚实的泥土时,他和父母与其他邻居都到了这里。他望着眼前高大的森林与如丝带般环绕整个星球的湛蓝河流,以及漫山遍野的繁花,一时怔愣得说不出话来。
“小远,你高兴吗这是我为你建造的星系。”埃尔的声音自江亭远背后响起。
江亭远回过头,便见埃尔站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笑着朝他张开双手。
江亭远便猛然回头朝埃尔跑去,边跑边喊。
“埃尔,你是神明吗”
“我”
埃尔正要回答,却发现自己在即将拥抱江亭远的瞬间,身体像崩坏的沙漏一样,从指间开始化为了金色的细沙。
“埃尔埃尔”
江亭远吓坏了,他疯狂抓取着在眼前消散的砂砾,却见埃尔消散得越来越快。埃尔的神色原本有些惊慌,但随后他像是明白了什么,轻声叹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啊”
“埃尔”
江亭远叫得嗓子都哑了,他明明抓住了那些飘散的砂砾,可那些砂砾在触碰到他的手心时,全都像雪花般融化了。江亭远哭得眼前一片模糊,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爸爸妈妈被坏人欺负了,埃尔像是建造了一个星系,但埃尔又变成了沙子
“埃尔,你是神明吗你是吗”
如果你是你就不要消失啊
江亭远不断重复着,却见那金发蓝眼的美丽天使朝他微微一笑,他笑得眼睛如江亭远的月牙眼一般温和。他微微低下头,嘴唇朝江亭远的额头吻去。
“我不是神明,我只是一颗小星星。”
那柔软如花瓣的嘴唇在江亭远额前停住了,埃尔终于连头部都化作金色细沙消失,他到底没有给他的小远一个道别的吻。
“埃尔”
小小的江亭远跪在地上,他如同悲痛过度的幼兽一般,喉咙只能发出短促而软弱的嚎叫,他的手还太小了,但他依然不停地在地上聚拢着那些消散的星沙。
手掌不够,就用脚,他还有身体,他要把这些星沙全部盖在身下。
这小小的孩子似乎认为,只要他这样不停的机械动作,他的朋友,他最重要的埃尔,一定能够重新拼起来的
可是规则不会由人类更改,神明犯下了错误,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手持金色权杖的至高神来到埃尔比塔时,江亭远手中最后一片金色星片也已经消失了。小小的孩子双眼无神地望着眼前的神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神明有创造星系的能力,但不包括还未长成的神明。”
“我将年幼的神明放在庭院之中,教导他们,引导他们的力量,直到他们完全成熟为止。”
“年幼的神明一旦做了超出能力范围的事,只会崩毁。”
“他叫埃尔比塔是吗真是个好名字。他还是个孩子,却能用自己的力量与生命创造一座毫无瑕疵的理想星系,这份力量足以成为我的继承者。”
至高神的金色权杖轻点地面,将那消失的星沙再次召唤回来。
“如果他没有证明自己的这份力量,我也许会放任他消失呢。”
至高神说完这句话,江亭远猛地扑到至高神面前,扯着他的衣摆,手指颤抖着。
“埃尔,埃尔还活着吗”
面容慈祥圣洁的至高神低头看着眼前这个渺小的人类,嘴角微弯。
“孩子,你愿意为你的朋友付出什么呢”
“什么都可以什么都行”江亭远呐喊着。
“啊,可是人类的力量,对神明来说并不重要。”
至高神坏笑着,只是他的目光一闪,盯着权杖内部,随后又看向江亭远。
“埃尔的名字原来是你取的唯有师者才能给年幼的神明取名,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是一位神明的老师了。”
“也许之后我会借助你的力量,但现在你还是把这些忘了吧。人类不必窥伺神明的秘密。”
话音刚落,至高神便消失在了江亭远面前。
而江亭远捂着头倒下了,再醒来时,江父江母笑着抱着他,指着眼前宽阔无垠的土地。
“埃尔比塔,小远,我们有新家了。”
神明的庭院之中,至高神伤脑筋地看着那碎裂成五块的神明灵魂。
“你们也该合起来了吧要知道,时间不等人,你会死掉的哦。”
那五块碎片没有搭理至高神,只透过自己无边的神明视野,望着埃尔比塔的方向。庭院之中的时间流速不一样,他们能够看着江亭远从孩童长成少年。
也能够看到江亭远全然忘了过去,与他人结识,相交,称呼别人是他的朋友。
“我为什么会生气呢我为什么会嫉妒呢我为什么心中带着无尽的怨愤呢”
“啊我对小远抱持着期望,我希望他即使忘记一切,他的身体,他的灵魂,依然记得我。”
灵魂碎片们呐喊着,至高神伤脑筋地挠挠头。
“你的老师是个人类,你受到人类的情绪影响太深啦。那么,只要让你得到他就行了吧”
至高神将那些灵魂碎片投入下方宇宙,让他们附着在人类身体中,如同人类般成长,直到再次与江亭远相遇。
然而至高神不过喝口茶的工夫,这些愚蠢的碎片就接二连三干下了错事。就像被忽视已久的孩子,疯了一般要让他心心念念的人关注他们一般。
人也是这样,食物也是这样,如果一开始觉得不行,后边的印象也会变得不好。
埃尔作为神明,只吃一种食物,只爱一个人。
无奈的至高神只好亲到江亭远面前,发布了这看似荒谬的任务。
你就看一看你的朋友吧,你就看一看过去你最重要的人吧。
“等到这些珠子的颜色全都涂满,他们的心愿完成,灵魂波动再次统一,就能恢复了。”
“你的时间不多了,埃尔比溃的话,也就预示着创造它的神明彻底死去。”
至高神的声音在江亭远耳边响起,江亭远则望着眼前的景色,两个小男孩手牵手在田野上奔跑的样子,泣不成声。
江亭远再醒来时,他望着眼前的玻璃花房整整一夜。最后他声音有些嘶哑地说“我明白了。”
江亭远猛地站起身,他起来得太快,一时有些晕眩,他就像经历了持久长跑的运动员一般,双手撑着膝盖,微微喘气,等缓过劲来,才转身往门外走去。
从这里到碎光书房到这里的距离不过数百米,江亭远走过很多遍。但他第一次觉得这条路这样长,这样远。他记得很久以前,他身边也有那样小的一个孩子,在那望不见尽头的草地上,在他身边蹬蹬蹬地跑过,然后在不远处停下,一脸傲娇地回望他。
“你在做什么呀快点跟上来”
半空吹起软和的春风,风卷起了地上的蒲公英,白色的蒲公英像天上落下的绒毛雨,哗啦一下落在小小的江亭远身上。
埃尔哈哈哈笑起来,几步小跑来到江亭远面前,给他轻轻吹掉了头发上的蒲公英。
“你也太笨啦。”
是,我太笨了。
江亭远看着空荡荡的身侧,手往前微微伸出,似乎要握住那最好的也是最爱的人的手。
可他手边什么也没有。
江亭远终于走到了碎光的书房,碎光居然蜷缩在软榻上睡觉。这张软榻对他这样足有一米九的身高体型来说,实在有些小了。
按照平常,碎光即使闭着眼,也能发现有人靠近他。可今天他睡得很沉,江亭远坐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也毫无察觉。
江亭远抬手把碎光额前的头发捋了捋,开始比照对方的长相。从眼睛到嘴巴,然后看向耳后生着的那颗红痣。
“原来你在这里啊,小星星。”
江亭远朝碎光俯下身。
碎光醒过来,嘴上有温热的触感。他突然开门冲了出去,走廊上空荡荡一片。在对面的长廊上,同时跑出了神色慌张的安塞尔。
两人越走越近,如同照镜子一般,动作一致地停下脚步。
“小远走了。”
碎光说完,抬手捂住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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