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秀娥嘟囔着在家的时候不说饿,到火车上才说想吃东西,纯粹就是作,就是想花钱,怎么生了这么个讨债鬼。
然后还是认命的去买吃的,目送自己的亲娘走远,乔端阳感到十分好笑,赵秀娥的套路她斗法了十来年,早就已经一清二楚了。
凡是她不想做的事情,统统当做没有听见,非得等到别人声嘶力竭了,或者威胁到赵秀娥或者她的儿子了,她才会行动。而一个家庭之中,最受忽视的,就是乔端阳。
而得到这种待遇,乔端阳回首再看过,得出一个结论,就是自己自找的。
谁让以前的自己是个小可怜,十分的渴望母爱呢,竭尽全力讨好,自然换来的是不屑一顾。
不过过了这么多年,两人的身份早已掉了个个儿,乔端阳已经习惯了这个母亲对她的讨好,话说自从她和老公发家之后,赵秀娥的母爱多的真是用不完呢。
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之后,在梦里不自觉的就带了出来一些轻慢的态度。
何况她知道母亲虽然跟街道里对抗,以一种敷衍的态度将原本就在乡下的女儿带进城里,包装一番,仍旧扔回乡下,赵秀娥仍然是理亏的。如果有人举报,一个不支持“上山下乡”政策的罪名压下来,难免又有些麻烦。
心爱的儿子说不定就要下乡,这是不被赵秀娥允许的。
乔端阳分析了一下现在母亲的心态,觉得就是这样,对于这段记忆,她还真是印象深刻啊,每一段利弊都分析的条理清晰。
哼。
乔端阳好奇的注视着火车里的一切,带着稚童的好奇与审视,因为觉得只是梦而已,就丝毫没有收敛,。
这可惹恼了一旁的丁云,丁云现在还是一个十五六岁大的小姑娘,四角大脸,异常符合七十年代脸若银盆的审美标准,实在是一点儿也不丑,一双大眼睛往上一翻,觉得乔端阳这个土妞十分丢脸。
“没见过世面。”
这样真是不可爱。
乔端阳皱了皱鼻子,用手去抠了抠身后的木质椅背,这梦做得实在是太逼真了,上面的木签子都一清二楚的,更离奇的是她还能清楚的知道她是在做梦?
既然是梦里,她就不和丁云这小丫头片子计较,左看看右瞅瞅,计划着醒来一定这梦原原本本的给老公讲出来,这一趟是真的不虚此行。刚才还在火车上说现代化的火车根本追忆不了过去,这会儿这场景,立刻就来了。
车厢里糟杂的味道争先恐后的涌入她的鼻腔,每到这个时候她都深恨自己灵敏的鼻子,给她带来了多少的麻烦。
她有一点点和常人不太一样,更像是某种动物,可爱的小狗狗。可是说某人鼻子像狗一样,多少带着贬义,尤其是由赵秀娥嘴里说出来,配上嫌恶的表情,更是把她少女的自尊在地上摩擦摩擦。
初到城里的她很不适应城里的味道,尤其是城里的家狭小,赵秀娥吧,还不怎么注意卫生,和农村充满大自然的味道不同,她的家里,充满着脚臭,油烟,体味。
初来乍到,她就为着这个家里如此混杂的气味震惊了,在老家只有草木的清新,还有棉花经太阳晒过之后的甜香。她第一次嗅闻如此丰富的气味,立刻好奇的耸了耸鼻子。
她的小妹,立刻说:“真是乡下来的,跟狗似的。”
…………
从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这个家没有她想象的温暖。
在此之前,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鼻子过于灵敏是什么过错,自从小妹说了一次之后,关于她闻到的一切味道,她都羞于启齿。
直到在火车上遇到屠修和,这个还挺熟悉的陌生人,她就利用这个“小天赋”,开启了开挂人生。
回忆到此为止,她已经闻到了玉米饼的火烧,以及赵秀娥身上常年存在的油烟味儿还有火柴厂特有的红磷味道。
因为想到了屠修和,嘴角还带着笑意,转头看见赵秀娥拿着一个玉米火烧过来,嘴角的笑意更是扩大,这梦做的真是太逼真了,她变了,于是赵秀娥的反应也跟着变。
她伸手欲接过黄灿灿的玉米杂粮饼,不料已经伸出来的手,居然还拐了个弯儿。
这个老妈,在将近五十岁的乔端阳看来简直不能忍,见过亲妈为了要她的珠宝,要她的衣服而和蔼慈祥的样子,怎么能忍这么狡猾的赵秀娥。
乔端阳的眉毛一竖,立刻想要发火,她的眉毛是典型的剑眉,斜飞入鬓,如果足够浓密的话,长在男人的脸上倒是刚刚好。
这下眉毛一竖起来,饶是现如今家庭老大地位不可动摇的赵秀娥看了,也有些怵得慌。
“别跟我横眉毛,拿了吃的,就老老实实的,那地方离你姥姥家挺近,也不能老往你姥姥家里跑,叫别人说闲话。还有你弟弟给你一个钱包呢,你拿出来给我,那是给他买学习资料的,你在农村有钱也没处花去,别浪费了啊。”
乔端阳固执的伸着手,沉默又倔强。
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让人很是不爽。
赵秀娥做出烦了的样子出来,以往只要她露出一点不高兴的表情,这个闺女就会忙不迭的什么都答应了的。
这一次却不奏效,赵秀娥脸上讪讪的,还是将东西递了过去,玉米面和白面的饼子,多么的可惜,精细粮!
乔端阳美滋滋的吃着饼子,装作没有听懂赵秀娥的话,另一只手却摸向了自己的怀里,在胸前果然挂着一个布包,硬硬的,手感很像是一卷钱。
应该是她的弟弟,觉得自己二姐替受苦了,心里过意不去,来补偿她的。
赵秀娥看着她大口的吃着饼子,丝毫不知道谦让一下,旁边还坐着她的领导的闺女呢。
她站在火车的窗户边上没话找话说:“刚才没看见,小云也在啊,早知道刚才给你也买一个,你饿不饿,端阳,给小云撕半个饼子来。”
乔端阳三两口把剩下的饼子塞到嘴里,按了按满到快溢出的嘴,两手一摊,没有了。
丁云岂是会在乎这半张玉米饼子的人?
她两只大眼睛一撇,头扭到一边去,留给她们一张宽宽的下颚角,傲娇的很。
她表示:“我妈妈给我带的有牛肉干,谢谢阿姨。”
乔端阳心里啧啧不已,丁云的这股子“劲儿”,从回城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单亲妈妈带来的异样的眼光还有现实的金钱的压力,终于让丁云低了头,从一个骄傲的小姑娘,变成了需要帮助的弱者。
这个年代,想吃口肉都难得很,何况是金贵的牛肉干?
而丁云以这种家常的语气说出来,仿佛是再平常不过只是用来充饥的东西而已,引来在场知青的侧目。
乔端阳领悟了一个新的装逼方式。
终于,装着成千上百知青的火车在哨声中徐徐开动,火车上的新任知识青年不约而同的哭了起来,或许临别才知道情意的珍重。
乔端阳所在的窗口立刻挤满了脑袋,使劲儿的往外挥手。
她被挤得紧紧靠近椅背,抱住自己平坦的胸口,弱小可怜,又平胸。
侧过脸缩小自己的存在面积的时候,她新奇的发现丁云也在默默垂泪。
她发现新大陆似的,“你怎么不再看家里人一眼啊?来,你从这儿看出去。”乔端阳热情的指出胸前的一点空隙。
丁云的眼泪欲坠未坠,看了乔端阳一眼,无端的让人觉出了一点可怜,“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还要人送。”
好吧,一点儿都不可怜了,现在的丁云显然很嫩,也还没有经过生活的摧残,是个有脾气就发,就性子就使的小姑娘脾性。一句话把大半车厢的人都得罪了。
乔端阳讪讪的摸了摸鼻子,火车终于驶出,探出去看到的人影越来越小的时候,窗户旁边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她摸出脖子上的布口袋,掏出一沓钱来,都是一毛一毛的崭新毛票,四块五毛钱。
数完之后觉得无聊,将钱钞卷吧卷吧,扔进了她的空间里。然后头一歪,陷入了昏沉沉的梦乡。
临睡前还想着,醒来估计火车就能到知青点了,老公应该会叫醒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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