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昔冷,究竟要到何时,你方可放我离开此地?”
低而淡的声音,夹杂着深深疑问的语气。
像是一只小狗,在荒芜的原野,经历了漫长的跋涉,漫长的饥饿,终于嗅到一缕肉香,的那般诧异,又不可置信。
朕猛然抬起了头,在一片黑暗里,不可思议的看向身旁的小虫子,看着她稚嫩的脸蛋,抬起一只手搭在她肩头,呆呆的问她,“小虫子,你说……皇姐此话……是什么意思……啊?
分明……分明当初……是皇姐自己要来到此地……是她自己要来的……不是吗?”
“君昔冷,停止吧。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也是一片昏暗,昏暗得不能看见伸在面前的五指。彼时的君筱,身着一身华丽宫装,借着一片昏暗,就是如此对朕说的。
那时候,君筱小,朕也小。
小孩子,总是心头一片赤诚的,总是真诚的说心头的话,终是真诚的听别人说的话。
所以……幼小的朕,不,幼小的君昔冷,最终点点头,皇姐的话,她可能似懂非懂,皇姐的话 ,她可能茫然不知为何……
但她还是推开了门,踏出了门槛,经年。
小虫子坚定的看着朕,嘴角动了动,坚定的朝朕摇了摇头。
“不,不是。当初就是皇上下旨将郡主囚于此,一直都是。皇上……忘了吗……”
“忘……”
朕嘴里重复了一次小虫子的话,转过头去的时候正好对上君筱的眼,她恰好抿起嘴,朝朕分不清是冷是淡的一笑。
而幼年的君昔冷啊,朕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她的样子……
庄严又肃穆的金銮殿。幼小的朕身着一身明黄又气势磅礴的龙袍,一步步朝前走,最后缓缓的在这比朕身躯还大无数倍的龙椅上坐下。皇宫刚下过一场雪,初初落座,接触到椅面,还有些冰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齐齐朝朕下跪,行礼。在朕一抬手示意他们免礼平身之后,群臣满带期翼的目光便齐齐落在朕脸上。朕一眼看过殿中的大臣们,朕年纪小,但是朕亦明白,苍洂的新年,已经开启,百姓,群臣,朕的母后,人人都在期待着,期待着朕,苍洂最年纪轻轻的帝王,将会以最朝气蓬勃的样子,带领苍洂举国上下,布往一个全新的纪元。
或是扩张版图,或是开创盛世。
或是扩张版图,或是开创盛世。这十二个字,是曾经父皇对朕说的。那个时候朕比现在还要稍小,朕还是一个时而忧郁但更多时候很是活波快乐的,小太子。那个时候,朕偶尔忧愁自己的身份,那个时候父皇宠爱朕,母后顺着朕,朕的殿中有不惧怕朕的小虫子,皇宫外,有朕武艺高强又对朕忠心耿耿的挚友楚荻,朕的御花园开满了珍奇的花,一年四季,花香满园。
那个时候,朕真是年少不知愁。
朕在母后的殿外荡着秋千,思忖朕触目所及的天上,飞过的一行,是大雁,还是老鹰?朕认真的看着,认真的思索着,父皇亲自走过来,抱下秋千上的朕,将朕一路领到他的御书房。
御书房还是那个御书房,同现在朕的御书房别无两样。但那个时候,朕站在殿中,父皇背手站立在殿那头,朕看着书架上排排的大又厚的书籍典册,心头硬是慌得很。朕不喜欢,很不喜欢踏进御书房,哪怕这里是朕最崇敬的父皇最喜欢进的一处地方。就像更小的时候,朕念书,朕根本不喜欢念书,什么四书,什么五经,什么治理国家,什么家国天下。
朕为什么要念不属于朕年纪的书册?朕为什么要去大学不属于朕的年纪的道理?
朕只是一个小孩子,朕正是贪玩的年纪,朕只想玩乐。
可是太傅轻轻拍着朕的肩头,太傅一只手抚着他花白的常胡子,满是慈祥的看着朕。太傅其实是很严厉的,可是有时候他慈祥起来时,又真的很慈祥。慈祥得,让朕没有勇气反驳他的话。
太傅慢慢合上朕的书本,他说:“昔冷啊,你姓君,名昔冷。你叫君昔冷,你不需要学着怎样去长大,因为你一出生,就是大人了,慢慢变成大人的过程,你没有,也从来不该有。”
太傅又说:
“昔冷啊,你要明白,于家国,于天下,什么该舍,什么该弃。太傅教不会的道理,你要自己明白。”
太傅学富五车,年纪轻轻的时候就考中了状元了,是京城里难得的大才子。博学又多才的他,其实也没怎么给朕讲过大道理,这一次是第二次,第一次他给朕讲大道理,是他大病的时候,那个时候太医把了他的脉,摇头说是时日无多了,他就给朕讲了大道理,后来奇迹般地,他又好转过来了。一晃就是几年过去了。
可惜到底是憾事,太傅给朕讲完第二次大道理,第二日朕便听得他府中下人传得消息,太傅于晚间已经辞世。当时朕伤心于太傅的突然离世,只觉他是恨铁不成钢索性抛弃了朕这个笨学生。直到多年后,朕明白了更多道理,才方知,太傅不是突然就离朕而去的,一切早就是有征兆的,他给朕讲的一场道理就是征兆啊!
太傅也不是恨铁不成钢对朕彻底失望了。太傅知朕懂朕,所以从来不刻意要求朕成为一个君王的样子。
但最后,太傅还是担心是自己没有用心的教导好朕,他怕朕还不来不及成为他心目中设想期盼的样子,所以他给朕讲了那些道理。
如果上天给太傅的时间可以再多一点,朕想,朕如今,或许就是太傅心中期盼的样子了。或许 ,朕顺着太傅慢慢的步伐,潜移默化就变成了一个无比优秀又心怀天下的明君。
朕摇摇头,不再继续想下去,朕的目光自书架上厚厚的书籍上移开。目光闪了闪,朕低头看着脚尖。父皇极少叫我随他进御书房。而父皇,终不会平白无故的带朕进御书房。
“将来你必是一国之君,或是扩张版图,或是开创盛世。”
父皇背着手,说话的时候没有转过身来。说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转过身来,也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了。
可是莫名的,朕将这句话记到了如今。
所以,或是扩张版图,或是开创盛世。这才是作为一国之君应该要出口的话。百官目光灼灼的望着朕,也在期待着朕可以一脸激昂的说出这般的话。
可惜终究,朕让所有人失望了。
“朕之皇叔乃是罪大恶极罪不可恕之皇叔,其女君筱,亦罪不可恕!”朕出口的,是这般的话。
至此彻底叫母后群臣对朕失望透顶。至此开启了朕的母后替朕垂帘听政的长久模式
而朕想着,昔年的恶语,似一瞬间被人用力朝着耳边大声又吼了出来。朕紧紧握着手心的金子,两只手开始不住的颤抖。
同一开始朕说的一样,朕抬头看着君筱皇姐,心头分不清这么一刻,朕究竟是愤恨多一点,还是羞愧多一点。
朕有错。
可是。
君筱皇姐。
她是有罪的!
可是朕从来不是一个会好好说故事的皇帝。朕啊,任性。非常十分很任性。
所以……
至此……
关于君筱皇姐,关于朕,关于君筱皇姐与朕,其中的漫长故事,朕任性的又想将它暂时隔置。
我想,世上大概没有朕这般说故事的人了。
不过……还请你们再次继续听……不,是看……看下去。
因为……嘿嘿!因为,当朕就着满天星光,同小虫子回到朕的寝宫的时候,皇宫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什么大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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