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那又如何

小说:朕是皇帝 作者:十软
    “如此。”

    “蚁。不失为一味良药。”

    “其所存在的药用价值,又何止区区一金。”

    宁陌兮又缓缓开口,说出如上的话来时,脸不红,心不跳。

    脸不红,心不跳。这世上吧,总是有这样的人,天生有岔开话头的能力,偏偏吧,这世上又总有那么一种人,对于这种岔开话头的行为没有半点反抗能力 ……

    前者譬如宁陌兮,后者譬如朕……

    真是特么的憋屈!

    “朕,是皇帝。”

    朕定定的看着宁陌兮,定定的开口。没有错啊,朕是皇帝,皇帝。朕怎能如此憋屈。朕不能如此憋屈!

    朕是皇帝,宁陌兮就不该如此无视朕。

    朕是皇帝,宁陌兮就应该同天下间普通的百姓一样拥戴朕,怕朕。

    朕是皇帝,宁陌兮就不应该是个例外,哪怕朕心心念念着她 ,她也不应该是例外。朕捏着拳头,朕咬着牙,朕瞪着眼。

    “你是皇帝没错,可是那又如何呢?”

    朕一身的气势,宁陌兮却转过头来,目光落在朕脸上,说出如上的一句话。

    你是皇帝没错,可是那又如何呢。真是无情又无意的几个字。

    那又如何呢。

    那,又如何呢。

    那又,如何呢。

    那又如,何呢。

    那又如何,呢。

    那又如何呢。

    朕低下头,一瞬间脑中转了又转。朕点点头,是啊,那又如何呢?朕是皇帝没错,可是朕能拿宁陌兮如何呢?能罚她吗?能痛骂她吗?能狠狠杖责她吗?又或者,能将她打入大牢吗?能赐她毒酒一杯白绫三尺吗?

    朕摇了摇头。朕不能,朕到底是……奈她不何。

    奈她不何。一想起这四个字,朕就猛然心头委屈得一阵疼痛。朕一个人,念了宁陌兮这么这么多年,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这么多年过去,朕依旧没有一点长进!朕在她面前依旧是陌生复陌生的存在,朕在她眼中得不到一点青睐,朕在她心头翻不起一点波澜……

    “你……”

    看着一瞬之间不知为何失落起来的君昔冷,宁陌兮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看着面前低着头不言语的人,看着他黯淡无光茫的眼眸,看着他紧紧抿起来的嘴,看着他背光投在地上的阴影,她突然不解了,不解君昔冷为何如此样子。又没来由的,越是看着这样的君昔冷,中邪似的,她心头就越是升腾出一股子莫可名状的愧疚感来。

    好像一息之间她犯了错,可是一息之间,她安静的站立在原地,什么都未做。这是,为何?

    朕低着头,紧紧盯着鞋尖。可是该死的,朕的鞋尖上不知何时沾了好大一片泥。朕接连抖了好几下都没能抖干净,该死的,朕看着那团泥只觉眼皮跳得飞快,眉心犹如被利剑抵着一样难受。该死的,宁陌兮就在朕的面前,如果朕让小虫子替朕擦泥,她一定会瞧不起朕吧。如果朕自己蹲下去自己擦泥,她一定会更瞧不起朕吧!

    真是该死!

    朕心头明明惆怅又惆怅,为什么该死的泥土又要来扰乱朕的心绪!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为何朕想专心惆个怅都不行!!!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朕抬起沾了泥土的脚,用力踏在地上。

    我用力踏在地上。

    “你这该死的太监!你放开本太子!”

    “太子!”

    “莫要管地上的玉佩了,皇上!皇上驾崩了!”

    不记得是哪个太监跑到朕跟前,拉起了捡拾玉佩的朕。当时,玉佩落地,碎了七片,朕在地上,方只捡起了四片。如今那四片皆被朕藏在了一个锦盒里。

    后来,朕又回头去找过了,那三片,却再也没能找回。

    再后来,朕登基了,登基后第一天,朕坐在大大的龙椅上,目光扫过殿中众臣,说出了苍洂国新一任君王的第一句话。

    朕的第一句话就惹怒了朕的母后,第一句话就叫朕的大臣对朕失望至极,第一句话就让苍洂国的百姓对朕的执政之路担忧不已。

    因为,朕的第一句话,无关国计,无关民生,无关朕的父皇母后对朕的栽培,无关一国之君应当肩负的责任。

    朕的第一句话,就是下令处死一人。

    朕下令处死了那个在朕蹲在地上捡拾朕的玉佩的时候强行将朕拉走的人。

    呵呵,看不出来吧,朕还曾是一个无道的昏君呢。不仅无道,还心狠。不仅心狠,还冷血。冷血无人性。

    那个时候,母后不可思议的自帘后走出,不可思议的看着朕。她从没有想到,一向懦弱的朕,会出口如此的话来。很多大臣皆站出来反对,说朕不该如此罔顾人命。

    当时,朕,十岁的朕,盯着母后,盯着众臣,没有回应一个字。仅是冷笑了一声,便随手取过御案上的玉玺狠狠朝地上砸去。玉碎。玉碎。民间说玉碎是不吉利的,玉碎了,有东西就会消亡了。如果朕砸碎了玉玺,是不是朕就可以不用做这个皇帝了?如果朕不是皇帝,父皇是不是就还是皇帝?

    可惜朕用尽了全力,那玉玺也不过在地上磕掉了小小一角,它在地上滚了几圈被吓坏了的大臣抖着手重新捡起来的时候,依旧还是完整得很。

    传国玉玺,国之重器。怕朕再对着玉玺发疯,母后与大臣便再不敢阻拦朕。

    母后与大臣都觉得朕日后定将成为暴君一流。可是经此一事后,被朕下了令的太监一命呜呼,朕反倒越发胆小了,比以往胆小的朕还要胆小。

    时常,朕自梦中惊醒。朕坐在朕大大的龙床上,透着月光看着朕的双手,朕就猛然想起,朕原本就是一个女子。女子啊女子,可以乖巧可爱,可以美丽温柔,可以天真烂漫可以落落大方,可以穿着好看的裙裾漫步花丛,可以在流星滑过夜空之际捂紧双手闭眼憧憬未来,可以弱柳扶风,可以翩然起舞……朕是女子,如果褪去一身龙袍,朕可以有很多样子。

    可是偏偏朕姓要君,名昔冷。

    君昔冷啊君昔冷,朕是一个皇帝,朕就再不能好好做一个女子。

    而朕也,从未做过一回女子。

    朕生来不是能专心于一处的人。

    如银的月光落满朕的手心,月光皎皎,可是朕看着它,只觉朕这沾染鲜血的手,又玷污了它。

    “皇上高高在上,皇上怎能低头。”

    冷不丁的,耳边又想起宁陌兮的声音来,不高不低,不冷不淡。她把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自然,如清风吹过枝丫般自然。

    又无痕。

    明明在人的心头荡起了阵阵的涟漪,可朕转头看向她,她又如此平静得不着痕迹。朕眼见的瞥过她手里的风筝,风筝一角在风里翻卷,细长的线也跟着晃动。怎么看,都觉得她手里的风筝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朕两手抱在胸前,越看这风筝越觉自己眼拙迟钝得很,这么大的风筝,朕方才居然丝毫没有注意到!

    也许有时候,朕与宁陌兮的缘分,不是只有一点。我们还有着同样喜欢的东西不是。

    朕这样想着,嘴角牵起一丝微笑,走到宁陌兮跟前,与她对视,“那么陌呢?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陌上花开的陌吗?”

    宁陌兮目光一闪,有些诧异的看着君昔冷,语气淡淡,“我以为你会说这风筝……”说到这里宁陌兮欲言又止,嘴角微微一笑,继而摇头,“罢了……”她弯腰拦住自她身旁蹦跳跑过的小男孩,一把将风筝塞进他手里。继而转身复看向君昔冷。语气温柔了几许。

    “好时代、朝野多欢,遍九陌、太平箫鼓。”

    “遍九陌,太平箫鼓。遍九陌,九陌的陌。”

    听着自己小姐的话,洛儿认同的点点头。她记得在相府时,每每用膳,饭桌之上,老爷常常与小姐说《三台·清明应制》这首词其实他极不喜欢,笔法铺张扬厉,以华丽的辞藻极力铺叙出一幅盛世气象,粉饰出一片虚假的繁荣太平。但是他又极喜其中“好时代、朝野多欢,遍九陌、太平箫鼓。”这一句。极尽了他心中太平盛世的样子。

    “好时代、朝野多欢,遍九陌、太平箫鼓。”

    朕心头默念这句话,又暗暗思索它的意思。清平时代,朝中和民间多么欢悦。帝城条条大路,喧响着箫声鼓乐。

    条条大路,箫声鼓乐。的确是美好得很。

    突然间,朕看着宁陌兮,只觉她的样子此刻映入朕眼里,是如此的高大。陌兮,陌兮,短短的两个字,原来这般承载了大愿望。

    朕目光灼灼的看着宁陌兮,刹那间之前的失落烟消云散。陌兮,陌兮,朕真是太太太喜欢她了!

    愣神间,只觉手里一凉,朕低头一看,手心出规规正正的躺着一锭黄金。

    “你是一国之君,坐拥万里江山,天下莫有平齐者。以后莫要再如此……”

    再如此……

    她越说越小,朕眨了眨眼,附耳倾听,她却戛然而止。后退一步,领着她的丫鬟转身远离朕而去。

    看着她的背影,伸出手,最后又悬在半空。

    再如此什么呢?

    怎么这些身怀武艺的人都喜欢话说一半呢?楚荻那家伙是这样,怎么朕的小美人也是这样。

    可是朕与楚荻那是自小的好友,朕尚可凭着半句猜出个六七分来。万恶的!遇到宁陌兮,朕哪还能猜得出来!朕一个字都不敢胡乱揣测啊!

    “皇上,放手吧,已经走远了。”

    终是看不下去了,小虫子走过来按下朕悬在半空的手。对朕说到。

    朕紧紧捏着手里的东西,转头看着小虫子。朝她笑。

    “都说旁观者清。小虫子你说那未言尽的话,该是什么?”

    小虫子手搭在下巴上,想了想,道,“皇上,小虫子不知道你的小美人儿未言尽的话究竟是什么,但小虫子听过一句话。”

    “叫做,

    拥无边江山,享无边孤独。”

    拥无边江山,享无边孤独。朕猛然睁大了眼。朕是皇帝,坐拥了无边江山,就注定会失去另一些东西,生在皇家,就注定与平常百姓人家不同。所以宁陌兮是在心疼朕?所以她是暗示朕不要惆怅?

    不!

    朕摇头。

    朕不要朕的人生是二者只能择其一。

    朕要山河万里,九陌箫鼓。

    朕也要,宁陌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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