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乐那自是应当的。”
朕嘴里默念着这八个字,目光有一下没一下的看过楚荻。行乐那自是应当的。虽然没有追问下去他此句话的深意,但朕依旧在心头绞尽脑汁的猜想,那未被楚荻出口的下半句会是什么字句?
行乐那自是应当的,可是现下无闲瑕。会是这样么?
行乐那自是应当的,可是没有白衣友。会是这样么?
行乐那自是应当的,可是佳人还尚无。又或者是这样……
更或者,楚荻那厮其实心里默默又愤愤的在吐槽:行乐那自是应当的,可是我得守护你的江山啊喂!
哈哈哈哈!
各位,可莫要对朕无语,虽然如此猜测是极不符合朕堂堂一国之君,九五之尊的身份与地位。但是啊,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总有一个万变不离其宗的道理是可以一直遵循的,即,永远不要怀疑一个女人的好奇心。强烈的好奇心。
咳咳……朕还是言归正传吧……
于朕而言,这世上事,总是如同这世间的风云,是变化多端而又不能推测的。这些年大抵是皇帝做久了,朕也被那些个迂腐又呆板的大臣给带歪了,朕越来越固执的坚信,这世上事,任何事,但凡未得确认,都是易生出变数来的。就像朕的皇叔,就像朕的父皇。情谊曾经再深,也终抵不过心里猜忌一朝散。
故而,哪怕朕在心里已经无数次回想楚荻之声音,哪怕答案已在朕心头,但楚荻没有将答案呼之而出,朕就相信不得。
人心,总是五时花六时变的。朕不改变,不代表别人不会。
朕绝不会轻易相信。
哪怕,是朕最为信任的楚荻。
哪怕,是朕最好的朋友,楚荻。
这么想着,朕猛然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低下头。地上,朕的影子投在地上,黑暗暗一片。这么一瞬间,朕低头望着朕的影子,心头陡然而生出无限的苍凉之意来。
朕慢慢往前走,随着太阳的偏移,影子逐渐缩小,越来越小……
啪嗒!
清脆的脆响,白玉雕琢的玉佩,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
时年朕十岁,懵懵懂懂的年纪,懵懵懂懂的样子,懵懵懂懂的看着摔碎的玉佩。身旁,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父皇喜玉石,此玉佩是由他亲手雕琢赐予朕的。以示对我朕的喜爱,又寓意我朕带着这块被他刻了平安喜乐四字的玉佩,能够真的一生平安,一生喜乐。
玉。说起这个字,朕就又接连想出了好些与它有关的成语:锦衣玉食,琼浆玉液。金风玉露,金玉满堂。守身如玉,冰清玉洁。玉佩琼据,倚玉偎香。飞金走玉,玉楼金阁。等等等等。都是极好的成语。
可是玉石俱焚真不是一个好成语!
十岁的朕,推开一干上前的太监宫女,蹲在地上,伸出小手,小心翼翼的捡拾地上的碎玉。
朕自小就心智不成熟,呆呆的捡着玉佩,只以为自己弄坏了父皇亲手雕的玉佩,丝毫不知玉碎究竟为何意。
玉碎,玉碎。
玉碎,人亡。
时年朕尚未出生。皇叔君无虚被部下言说,心生反意。暗中谋划数月,于中秋佳节,皇上摆宴宴请群臣之际,亲自敬了朕的父皇,他的亲哥哥,一杯至毒的酒。
“今夜月明人尽望。皇兄的天下,如明月映照千里,臣弟仰慕皇兄,如世人望着明月。”君无虚执着酒,嘴里还说出这样的虚话。
次年中秋将近,朕出生,父皇病,毒发。宫中群医,具束手无策。父皇广贴皇榜,于民间寻得一良医。良医把脉,推敲脉象,言,此毒,至毒。此毒,无解。
父皇大怒,彻查宫中,历时一月查出下毒之人便是朕的皇叔君无虚。父皇下令将君无虚打入天牢。一月后,父皇只身一人步入天牢,出来后,下令即刻处死君无虚,其刑法是凌迟处死。
凌迟,朕偶然翻阅过一本书,书中是这样解释的:将犯人零刀碎割,使其极尽痛苦而死。
苍洂国不是一个以法治国的国家,很多时候,每一代当政的帝王都默契十足的选择在对待犯人上保持仁慈一点。但凡赶着什么良辰吉日,什么举国同庆的大典什么的都会时不时大赦天下一番。
在这样的时代,真正有罪的犯人,能有几个呢?
不似朕这般吊儿郎当的样子,朕之前的各位帝王们可是个个都是大明君,对于某些黑幕心里通透得很。
故而,数百年来,苍洂的历史上,能被冠以凌迟处死之刑的,还真没几个。
自那以后,皇叔之事好似意外的生出了杀鸡儆猴之效,苍洂国举国上下,再无胆敢生出异心者。
只是父皇终究没能熬过朕出生之后的第十个年头。与某日早朝之后,再次毒发。只是这一次,再无良医可救。
“皇上。”
黑暗一片的世界里,朕紧紧盯着蹲在地上的十岁的君昔冷。君昔冷啊君昔冷,十岁的君昔冷,可怜又可爱,朕多想走过去,走到她身后,用朕即将十八岁的大手,轻轻拍一拍她的肩头,轻轻拍一下,哪怕只是一下。
朕这样想着,一只手突然挡在了眼前。
那是一只好看的手,修长,纤细,骨节分明。是朕极少见过的手,女子的手。
隐约中,还伴着一阵淡淡的幽香。极淡极淡。
这样的淡,似寒冬凌冽的梅林。大雪纷飞,有人一身洁白,白衣白衫白鞋。白衣飘飘,步履缓慢。穿行林间,雪白芬芳的梅花开满枝头,那人抬起宽大的袖头,那人一定是女子,那女子一定极美,她一定唇角微微带笑,思一个人,眉间心上。或者眼角流着泪,怨一个人,彷徨又惆怅。落满雪的袖头拂过片片雪梅,而后花香沾染了衣袖。
花香沾染了衣袖,正恰似这般的幽香。
朕抿起嘴,睫毛微晃。地上的影子不断的变大,越来越大,最后扩散至无形。
消散了。地面平坦一片,时而会荡起尘埃。地面,仅是地面。
朕盯着那只手,只觉手心处那枚金灿灿的大金子耀眼得很。
“我一锭黄金,可买你片刻失神,否?”
一句话,她非得念出三句话的感觉来。
极淡的声音,淡而至淡。又极好听,一字字都似美妙的音符,低低的落入朕心头。像一个不住打转的漩涡,回荡在朕的心海。荡漾又荡漾。
好像虚无得不存在。
可是朕抬起头,望着不知什么时候就出现于眼前的宁陌兮。她无甚表情又美极的脸,以及与朕对视的,波澜不惊又极好看的眸。
明明啊,又真实得……
好像伸出手就能触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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