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达,你没看过岑远目演的电影作品么?”纪肖堂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关达会把自己当偷拍的狗仔,还那么敌视。
“看过。”关达抬头看了纪肖堂一眼,慢条斯理地吸了一口米线,才说:“我认得你。前段时间三儿在网上让人喷成狗,就是因为你吸·毒。”
岑远目呛了一口,捂着嘴死命的咳嗽。纪肖堂拿了纸垫在手上,让他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别吸进气管里。
岑远目不肯吐到纪肖堂手里,自己扯了两张纸巾吐了进去,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纪肖堂,你知不知道岑远目为啥要演戏啊?”何双问。纪肖堂不吸毒,岑远目解释过,他们也是相信的。老大这儿是在维护岑远目他知道,所以聊天气氛就交给他来守护吧。
“啊……?”岑远目刚刚好一点,咳得没那么厉害了,但是红着脸,泪朦眼,看起来说不出的□□。纪肖堂一只手抓了抓裤子,换了个坐姿翘起二郎腿掩饰他身体的反应。一只手帮岑远目拍背顺气,心思并不全在聊天上。让何双一句话拉回思绪,正要说知道,忽然想起这辈子他还没跟岑远目谈恋爱,怎么知道这些“隐私”的?赶紧假装不知道,这一个啊也急急地拐了个弯,成了疑问语气。
何双却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开始讲他们当年的往事。
关于岑远目最初为什么拍戏,这是上辈子岑远目跟何双的狮子心建筑设计工作室内部人人皆知却秘不外传的奇闻。纪肖堂作为岑远目的男朋友,听过好多人转述的好几个版本。
岑远目自己倒是没说过。
他大概以为这一系列的因果,都是为了相遇吧。
相传在岑远目刚上大一军训的时候,因为学校听松楼的菜便宜又量大,再加上听松楼跟他们军训的场地离得近,所以他们四个天天去那儿吃。
也在当月月底收到了学校下发的营养费七百元。
当时他们四个去学校的财务室拿到了七百元营养补助的条子,去充了一卡通。几个人的心情是沉重又激动的。
激动是因为多了七百元钱,对于学生来说七百可是一笔巨款了。沉重是因为他们以为那是给贫困生的补贴,而他们几个家境都算得上殷实,所以心里有种负罪感。
这种负罪感在大一下半学期,老师要求大家尽量能配一台电脑的时候上升到了顶峰。
因为他们几个忽然发现,班级里真正的贫困生是不敢奢望电脑的,大多数贫困生都是靠助学贷款才能上学,所有的生活费都要苦哈哈地打工来挣。
而岑远目他们几个都能轻松买到当时最高端的笔电,并不需要节衣缩食。
那曾经装到兜里的七百元补助,时刻煎熬着他们的良心。
他们关起门商量了好多种办法,还曾约好一起去归还那笔钱,但终究少了一点承认错误的勇气。后来又想匿名捐助一下别人,可匿名捐再多,他们“骗取”贫困补助的事情也不会过去。
就这样反复思考了好多天,关达提议不如大家去挣钱,用挣来的钱买电脑,这样就不算骗取贫困补助了。关达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热烈响应。
关达开始关注各种打工的机会,并且顺利进了他们系主任个人开的图文打印社,有了稳定的收入。
何双跟寝室老四司源一起去做了家教,辅导一个高三的学生。
岑远目则是在去电影大学找同学玩的时候,跟人家一起拍了个微电影,又因此认识了楚邯,在楚邯导演的《春生》里演了男一号,挣到了钱。
事情圆满解决,大家都高兴到不行。感觉自己简直是脱掉了灵魂上的枷锁。
一直到大二迎新生的时候,他们才听新生们聊天说起:原来听松楼有个隐藏任务,如果一个学生当月在听松楼吃饭超过五十餐,且总消费不超过五百元,就会在次月收到学校给的伙食关怀,七百块钱。
这个是写在新生手册上的,但是他们寝室四个人竟然没有一个注意到过。
对于其余三个,都能一笑了之。毕竟打工也挣了不少钱,还拓宽了交际面,增长了见识。尤其何双,简直是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成了学校的“创业先锋”。
唯独岑远目,这个误会让他开启了人生的另一个篇章,认识了纪肖堂,拍了网剧,成了明星。
…………
大家一边说一边笑,旁边一桌的几个女生也跟着笑了起来。
“要说那个误会给我们仨都是好事儿,就三儿这儿……”关达抿了抿嘴,叹了口气。
“你们是不是觉得,如果不走学术的路子,就都是可惜了?”纪肖堂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何双笑着说:“这哪儿跟哪儿啊,大丈夫立于世间,要么治国平天下,要么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奉养老人。只要承担了责任,就是合格的一辈子。”
“就是的,过好自己最重要。”司源起身,问几人还要不要加米线。
岑远目表示自己吃饱了,关达跟何双还要加。纪肖堂谢过之后也说不敢吃了。“下午还要拍MV,吃出小肚子到时候修图麻烦。”
“我不这么认为。”关达推了推眼镜,认真地说。
“关老师大讲堂开始了。”何双笑着揶揄,看向纪肖堂说:“老大就像电视上那种老学究,说话可能有点古板,但是回头一想特别有道理。”
纪肖堂却想着说原来何双的八面玲珑是天生的,这个时候就已经显露出非同寻常的情商。
“教育资源是一种社会资源。”关达开篇立意就很高。“很多人认为,高考分数高,这是我凭本事得到的,所以将来无论做什么都随心所欲。但我认为不是的。高考,是一个针对教育资源分配方向的筛查。你分数高,有这个意向,你可以来这个学校的这个专业学习,你只是取得了优先享受这个资源的权利。这个权利是社会给予你的,你要学成之后回报社会。”
这个题有点深,纪肖堂反应了一会儿才跟上关达的思维。“的确,权利跟义务应该是相对等的。”他伸长胳膊,放在岑远目背后。大拇指隔着衣服轻触岑远目的肩膀。岑远目一僵,红着脸低头看了看他。纪肖堂装作无事的样子。岑远目坐直了身子,把整个背都送到纪肖堂手边。
深吸了一口气,岑远目对关达说:“教育的初衷,最初,是老大你说的这种。但是现在,我敢说大部分人上自己所学的专业,都是因为高考分数够了,再在父母长辈的指导下,找一个比较好找工作的专业去读。这样你让他学以致用,甚至更高的——为学术献身,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我们有个学姐,是我们系主任亲自带的研究生。研二了,找了个大款,怀孕了,要退学。老师让她休学,生完孩子再继续,人家死活不学了。我们系主任三年才收俩学生,你说这不是妥妥的浪费么。”何双给纪肖堂解释为什么关达说的话这么怨念深重。“去年系主任招生的时候,三十多个上线的,面试之后选了两个。剩下的大多数都调剂了,还有几个回家说要三年之后再战的。结果千挑万选,选中的那个,人家就拿你当跳板,来你这儿镀金一下,终极目的还是嫁大款。”
“这的确挺让人寒心的。”纪肖堂点头,深以为然。
“世道就是这样,你看那些学医的,有几个是想着济世救人?还有那些个学幼教的,有几个是真心爱孩子的?”何双跟着感慨。
正说着,米线上来了。热乎乎的米线往锅里一添,顿时又是满满当当。司源拿起醋壶呼啦啦倒了半壶醋进去,醋味儿蒸腾起来,岑远目又是一阵咳嗽。
“你们就是看三国掉眼泪。人家自己的事儿,想咋样就咋样。过得好了也不会接济咱们,过得差了也不会来求咱们。”司源说完,狠狠地吃了一大口,嘴里乌鲁乌鲁。“吃啊,趁热吃啊。别一个个的装斯文,平时咱们都能加四回的,这才加了一回,还没回本儿。”
“你这是吃自助餐的心态呀,扶着墙进去扶着墙出来?”纪肖堂笑着说。
众人又说起各自吃自助餐的心得体会。纪肖堂还记得自己上大学的时候,学校门口有个七路车,坐车几站地到了广源商场有个巴西烤肉,三十八块钱一个人。大家都是攒几天的肚子然后去死命的吃。
“电影大学的学生也敢那么吃?”何双有点刷新三观。“你们不得一直小心翼翼保持体型?”
“我们老师说过,人怎么吃都不胖就那么一两年,过了三十岁,就是不吃也胖了。”纪肖堂笑着解释。
何双刚吃了一口,手机响了。“你到哪了?等我十五分钟。”说完挂了电话,用非常反人类的速度呼噜呼噜吞了大半锅米线,站起来一擦嘴说:“纪肖堂啊,我还有事儿先走了,改天再聊!”
吃完饭,纪肖堂跟岑远目一起溜溜达达往存车处走去。
福安大学校区特别大,很多学生刚来学校第一件事就是买个自行车。岑远目也有,可惜他买的时候不知道会遇到纪肖堂,买了个没有后座的山地车。所以这次他借了司源的自行车。
“何双承包了一个小书报亭。”岑远目没话找话。“请了几个勤工俭学的学生来看店,卖报纸期刊,还有珍珠奶茶。”
“这么有商业头脑?”纪肖堂假意惊讶。何双的经商才能上辈子他每每听说都惊为天人。
“不止呢。他在学校对面的小区租了个三居室,隔成五个屋子,安上电脑装了网线,当旅馆当网吧,多的时候一个月能挣好几千呢。”
“商业奇才啊!”
“感觉他们特别有正事儿。”岑远目语气难掩艳羡。“老大跟着老师,现在已经联系上要读研的事儿了。将来只要上线,导师都是现成的。”
“关达的确想的挺多的。”纪肖堂感叹。他上大学的时候,同学们也有早早规划将来道路的,但是也没有关达跟何双这样早早显露天分,并且持之以恒的。看来人们说福安大学人才济济,真不是空有虚名。
“在你们工作了的人心里,我们这些学生是不是特别天真特别不切实际?”岑远目小声说。
“这个世界终究是在少数的理想主义者的指导下前进的。”纪肖堂说。关达现在还不算显山露水,多年后的关达,才真正是老成持重的国之重器。
岑远目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客套了好几句。纪肖堂才反应过来,岑远目并不是真的觉得关达是个空想家,而是太过在乎自己的看法。怕自己看不上他的好哥们儿。赶忙表心迹:“所有的伟人,最初都是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空想家。因为大多数人并不理解他们心里那么宏大的蓝图,只是觉得他们与众不同。而与众不同本身,就是一种原罪。很多伟大的灵魂都因为承受不住与众不同的压力,逐渐泯然众人的。”
“泯然众人。”岑远目扑哧一声笑出来。“你看前段时间网上说的了么?仲永是个穿越者的事儿。”
“怎么说?”
“你看啊,他从小没念过书,五岁的时候忽然哭着喊着要笔墨,拿到就会写字,还指着一样东西就能作诗。那明显就是魂穿啊,穿越的那个灵魂是识字而且背过不少诗的。后来泯然众人了。那是背过的诗都用完了啊,自己又不会写。”
《伤仲永》纪肖堂也学过,但那是几十年前的记忆了,依稀有点印象,只能跟着笑笑。“所以说,仲永是个现代的文科生?”
“对呀,要是理科生,穿越了应该造玻璃,做肥皂,开工厂……”
“出任CEO,迎娶白富美,从此走上人生巅峰!”纪肖堂跟着说出现在流行的话。
正聊着,纪肖堂手机响了。韩茗打来的。
“今天拍摄的事儿吹了。”韩茗还是一贯的开门见山。“何窕那边出事儿了。”
“什么事儿?”
“好像说是她的助理自杀了。”
纪肖堂沉下了声音问:“人没事儿吧。”
“不好说。我准备让姜枫代表咱们工作室去看看。毕竟她是女孩子,应该比咱们几个方便些。”韩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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