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普法剧

    小花开始兴致勃勃地讲她的普法剧。

    这个剧开篇第一幕，就是养父母带着谷爱跟他的未婚妻去给谷爱的亲生父亲上坟。

    谷爱的亲生父母是隔壁村子一对外出打工的夫妻，结果丈夫遇到矿难死了，妻子就把刚四个月的孩子抱回了老家，看有没有人收养。谷爱的养父母已经有了一儿一女，原本是没有抱一个孩子的念头的。可是看寡妇孩子，太可怜。干脆就把孩子留下了，给了寡妇一万五的丧葬费。

    养父母是很善良的那种人，对谷爱很好，多了一份客气关怀，有时候倒显得比对亲生的更好一些。养父拆迁得了三套房子，当着未来亲家的面，说好了三个孩子一人一套房子。谷爱跟未婚妻都表示，希望养父母跟他们一起生活，好让他们报答养育之恩。挺幸福的一家人。

    结果就在谷爱的婚礼上，来了一队警·察。

    原来谷爱是被拐的，那个自称是他亲生母亲的人根本不是他的母亲，他是在工地附近被人偷的。

    这么些年，他的亲生母亲一直在找他。为了找他，离了婚，失了业，捡垃圾，睡车站，风餐露宿，整个人疯疯癫癫。

    养父母表示，要是谷爱认了亲生父母，他们就当没这么个儿子。而且这个房子是无论如何不会给他的。

    丈母娘也出面了，说要是谷爱没了房子，就别想结婚！

    亲生母亲这二十几年都在找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抓着他的手不肯撒。

    一边是养育之恩，一边是生身之母。

    一边是二十多年的含辛茹苦，一边是白发苍苍以泪洗面的亲生母亲。

    一边是有房有车有妻子的富足生活，一边是孤苦无依只能靠他的生母。

    “谷爱将何去何从？”小花紧皱着眉头，看向远方。脑袋往回一甩，语调立马变轻松。“这个不演。开放结局。”

    “开放个屁！这简直是两头堵啊！”纪肖堂揉了揉眼睛感慨。“你们怎么编的这么狠！”

    “这哪儿是我们编的啊，真实事件改编，真实事件！”

    “那……真实事件里，最后怎么样了？”

    “普法剧！关键是普法。最后人贩子判了十年，养父母收买被拐儿童判了缓刑。”小花恨恨地说。“至于谷爱，你说他何去何从？从他亲妈找来的那一刻起，他就没得选择了。养父母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难道替人家养了二十几年孩子，再搭上一个房子，让人家在生母面前尽孝吗？”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纪肖堂捏着易拉罐一口一口灌，不说话。眼睛里闪着平时不曾流露出的痛苦神色。

    “生活就是这么操蛋。”小花总结完，跟纪肖堂碰了一下酒。

    岑远目赶紧转移话题。“这要是在《春暖花开》里，肯定得是大团圆。有爱在，就是家。一大家子，养母亲妈，和乐融融。”

    “这就是网络剧跟国家台普法剧的区别。一个是理想，一个是生活。”小花总结。

    纪肖堂点了一支烟，平复了一下情绪问：“你说的另一个，是个什么故事？”

    “另一个是关于酒驾的。你也知道，酒驾入刑，这个吵吵了好几年了。明年有人大会，今年再炒一把。”小花说了一下大背景。说完她就后悔了，她原本只想让纪肖堂演谷爱的，结果临时见到了岑远目，只能再拿出一个案子来。可是需要这个年龄段演员的案子就这么几个，好死不死的就是个酒驾的案子，夭寿了！

    看纪肖堂表情还算好，小花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这个酒驾的案子比较简单，几个年轻人出去聚会，庆贺其中一个叫亮子的买了新车。

    喝醉了，亮子提出开着新车送这几个人回家。结果出了车祸，车上的五个人二死三伤，撞死了一个接孩子回家的妈妈，小孩子还截肢了。

    这个案子的重点在庭审部分。原本没有多少需要演员表演的内容。

    但现在剧本有改动，就是宣判之后，亮子得知自己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的时候，对着受害者家属喊：“别在我面前哭！给你赔了钱了！你还要什么？你老婆死了，我兄弟也死了！你女儿残废了，我还赔了她一条腿呢！”这段算是全剧的一个小高·潮，是小花据理力争才填上去的。

    原先的剧本，演员就是演一下推杯换盏，然后你一言我一语地把那些酒驾司机常用的借口说一遍。

    没多远啊，我技术没问题啊，大家都开啊……

    然后开车就出事了。

    接着就是黑屏，配上哒哒哒的音效，上字幕：去年一年我国共发生道路交通事故７７，３万起，造成１０，９万人死亡、５６，２万人受伤，直接经济损失３３．２亿元。其中，涉嫌酒驾的占４０％。造成人员伤亡的恶□□通事故中，酒驾占比７３％。

    小花因为纪肖堂的关系，对于酒驾有着比一般人更加深恶痛绝的认识，总觉得这样表现简直死板教条。一定要血淋淋，要深刻，要让人们都清醒地认识到：酒驾害人害己。

    所以她关上门写了十七八个版本，最终定了一个最能让普通观众有感触的。由酒驾者亲自喊出酒驾者的心声：我的生活毁了！

    这个戏剧冲突就比较明显了。

    “死了这么多人才十年？”岑远目跟小花完全不在一个频率上。

    “这个交通肇事罪，就是这样。三到十年，还有缓刑。”小花说。

    “而且如果赔偿到位，连牢都不用坐。”纪肖堂若有所思，幽幽地插话。

    “那可是人命啊！不得偿命吗？”岑远目简直三观碎裂。

    “杀人偿命，撞死人不算杀人。酒驾撞死人，更……”小花叹了一口气。“现在咱们国家对酒驾的认识普遍不足，总觉得我就是喝点酒，这条路我熟悉，没多远，这么晚了能出啥事儿……理由千奇百怪，总之就是侥幸心理。殊不知他们酒驾都是把别人的生命不当回事儿。”

    想到肖灏海，纪肖堂说：“还有人特意雇人，把自己要杀的人撞死，然后驾驶员喝了酒去报案，说是酒驾。赔偿一到位，人马上就能放出来。”

    “电视都不敢这么演！”岑远目感慨。

    是啊，电视不敢这么演，有人就敢这么做。

    “所以说，酒驾入刑，刻不容缓！”小花总结。说的都是广告语。

    跟韩茗商量了一下，这个普法剧两个人都准备要上。

    回了永安京，还要准备元旦的见面会。

    正忙碌中，肖三爷联系纪肖堂。

    李老爷子去世了，这也许是李家在永安京一流世家圈子里最后一次亮相了。而且李慕柠也从戒毒所出来了，于情于理，纪肖堂应该去看看。

    想了几天肖灏海的事儿，纪肖堂也找人暗中查了一下。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没有结果。

    纪肖堂倒是有心先给肖三爷说一声，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肖三爷是什么样的玲珑心，刚一见面就看出这个儿子心里有事儿，不只是心里有事儿，应该是有事儿想跟自己说，苦于无法张口。肖三爷不动声色地跟他闲谈，待气氛正好，就问了出来。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儿？都能跟我说。”

    纪肖堂就坡下驴，推说自己有个做黑客的网友，前段时间给他发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

    为了表示真实，他把记忆中的案发时间，死者姓名，行凶者姓名跟肖灏海走的账目都编了个ｔｘｔ，既不是表格也不是个故事，就那么没头没尾的几个数字跟姓名。

    把ｔｘｔ发给肖三爷，纪肖堂也没再多话。

    到了李家的灵堂，李飒跪在灵前，形容枯槁。木木愣愣的给每个来拜祭的人行大礼，这是他们老家的丧葬传统，孝子要跪来人的。

    李飒的那几个弟弟妹妹自恃身份自然是不肯按照乡下习俗来守灵的，李飒孤零零的一个人，更显得萧索。

    肖三爷原本对李飒还是有点心结，但是眼前的景象让他心生怜悯。也不多说，陪着李飒跪在李飒身边。

    “李飒啊，你也要注意身体。过两天起灵，你还要把幡摔盆，真要是把身子跪坏了，李老太爷泉下有知，是要心疼的。”

    “多谢三爷提点。”李飒一张口就是哭腔。他心里苦闷。

    父亲去世。兄弟间最后一点遮羞布被扯了下来，继母带着律师彻夜研究公司股权的事儿。甚至背着他联系到了前妻，要买前妻的股份。好在前妻关键时刻不至于落井下石，婉拒了那边购买股份的意思，还私底下提醒他要多注意。

    只是眼下的葬礼，继母跟弟弟们不出来守灵，反而招待着来祭奠的亲友们去楼上坐坐，聊聊。李飒不用想都知道他们要聊什么。

    前妻要再婚不能出席。儿子在海上不能回来。现任妻子跟他提出了离婚。李慕柠自打从戒毒所出来就整个人跟变了个人似的，跟他一句话也不说。

    偌大的灵堂，只跪着他一个人。

    李家，只剩下眼前的一点体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