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肖堂上飞机之前就打电话请岑远目来接机。倒不是他托大非要岑远目来接,而是他听说因为自己的原因把岑远目到手的角色挤掉了,总觉得必须当面跟岑远目说清楚,可是他落地的时间岑远目已经关寝熄灯了,权衡之下还是让岑远目来机场比较好。
买机票的时候有些波折,总之只买到了商务舱。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纪肖堂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哪知登机之后,竟然遇到了楚茗。
此时的楚茗还只是顾希的私人助理,见到纪肖堂主动上前说话,问需不需要帮忙办理升舱。毕竟是一个公司的,顾希作为天泰的中流砥柱,总要做出个一哥的样子。楚茗在这些人情往来上向来妥帖周全。
“纪肖堂。”楚茗笑着递过来一个热敷眼罩说。“赶紧休息一下吧,工作那么辛苦。”
纪肖堂做足了礼数,好一顿寒暄,终于是各自坐好。
姜枫问空姐要了薄毯,纪肖堂盖上就开始闭目假寐。
迷迷糊糊间,似乎回到了上辈子跟楚茗结婚的那段日子。
那时候楚茗已经是公司的金牌经纪人,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手上有顾希一个影帝,还有如日中天的话题王Tina组合,还有纪肖堂这个当红流量小生,外加几个混血新人,一时间风头无两。更何况她背后还有楚家这样一个庞然大物。
可谁知顾希攀上了高枝,甩了天泰。楚邯又遇上了个人感情问题,接连做错了几个决策,使得楚家的人质疑他的能力,连带着楚茗也吃了挂落。
紧接着Tina爆出了成员做小三、秘密生子的大丑闻,楚茗的工作室一下子树倒猢狲散。
这个时候纪肖堂刚题名了一个影帝,却在那个节骨眼上被爆出同性恋丑闻。
公司还没有什么动作,肖家先坐不住了。
肖家新掌门人肖灏海,纪肖堂血缘上的堂哥亲自打电话给天泰的总裁,要他赶紧处理这件事情。于是纪肖堂莫名其妙地与经纪人相恋多年,并且准备结婚了。
没多久,又被狗仔爆出纪肖堂准备了十分浪漫的求婚仪式跟经纪人楚茗求了婚,而且女方含泪答应了。
但事实上那是楚茗生日,纪肖堂参加生日趴,没有事先准备礼物,只好从后备箱找了个某次出国拍戏随手买的一个人工吹制的玻璃装饰品做礼物。哪知道竟被圈出来说是戒指。
纪肖堂简直要崩溃,谁家戒指用这么大的盒子?那不是鸽子蛋,是咸鸭蛋了吧!
可即便如此,也没几个人质疑。
没多久,纪肖堂就“结婚”了。确切说来是被爆出跟经纪人已经见过双方家长,并且摆过酒席了。
而那时的纪肖堂,正在与世隔绝拍一部新片。拍摄地在澳洲的一座小岛上,外国人在通讯方面有些不思进取,那个小岛美似天堂却没有信号。等纪肖堂他们拍完戏回到人间,才知道自己已经被结婚了。
得知消息的纪肖堂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找到岑远目跟他解释。
那时岑远目的眼神平淡绝望,纪肖堂心痛难忍,一下子醒了过来。赶紧找手机。
“呦呵!”姜枫小声说:“网瘾青少年啊!离不开手机。”
纪肖堂没有开机,把手机又装了回去,顺道虚虚给了她一肘子,姜·戏精·枫作吐血状,拉着纪肖堂要交代后事。
房子车子孩子,最后一笔党·费。
“我需要提醒一下,你是无党派人士。”
“啊!我这颗爱国的心!拔凉拔凉的!”姜枫揉着胸口喊凉。
“怎么了?不舒服?”楚茗正从卫生间回来,看到姜枫的样子听了半句话,过来表示关心。轻轻附在姜枫耳边小声说:“是不是着凉了?我包里有红糖姜茶。我问空姐要杯水?”
楚茗声音的分寸拿捏得很好,既不会大到让姜枫尴尬,也不会偷偷摸摸让纪肖堂多想。
“楚家的家教果然好。”姜枫捧着姜茶喝得一脸满足。
“姜家的也不差啊。”纪肖堂笑着说:“姜大小姐不辞辛苦自食其力,这多励志啊!”
“……”姜枫把杯子抵在唇上,静静地看向纪肖堂,好久才说:“你知道我家的情况?”
“知道一点。”纪肖堂点了点头,“挺惊讶的。”
姜枫没有说话,纪肖堂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顾虑什么。
“我的家庭情况,挺复杂的。”纪肖堂说。
姜枫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知道。”
纪肖堂话一出口,姜枫就笑了。“但我不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不知道你知道我知道……”
两人笑着,姜枫向纪肖堂举了举杯。纪肖堂明白,此处不是交心的时候。
“等会儿下了飞机,你先回家吧。”
“我不得把你送到你家?”
纪肖堂一愣,重生之后他最痛苦的事情之一就是忘记了这个时候他住在哪里。他只是依稀记得他拍《魔》之前租住过好几个并不高档的地方,直到《魔》大火之后,公司才给他租了一个宿舍。
“我约了岑远目来接我。”
“你可真行。”姜枫翻着白眼说:“一个不会开车的人,约了另一个不会开车的人,没等卸磨就想杀……”
纪肖堂挑着眉说:“说下去,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敢于面对惨烈的口误。”
插科打诨时间过得快。
下飞机时没再遇到楚茗,想来她是去头等舱伺候顾希去了。
同一时刻,在永安京一个戏园子里,肖三爷却受了莫大的委屈。
肖三爷就是纪肖堂生物学上的父亲,也是如今肖家当家人肖老爷子的小儿子,比肖二爷小了九岁。打小就是父亲母亲连带着上头两个哥哥宠着,生怕他冷着、饿着、磕着、碰着、烦着、闷着……都说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肖三爷自幼别说是哭,笑得不够开心了,就有人使尽了几辈子的力气去逗他哄他。
所幸肖三爷性子里是个怕麻烦的人,从小到大没出过什么大的岔子。念书的时候不爱念书,却也不去欺侮同学,相反有点乐善好施,加上一副好皮囊,人缘竟也很好。只是天天逃课,却也不惹事,就是爱听相声,爱看戏。家里也由着他。
长大之后又加了一点爱好,女色。
结婚前没个分寸,不知道有多少私生子散落各地。肖三爷不在乎,对方不来认亲,他也不去打扰。对方过不下去了来找他,他也给足了钱,只是不会带回家。
他嫌麻烦。
几年前有个风韵犹存的妇人来找他,肖三爷一眼就认出了对方,顺道也认下了儿子。这个孩子就是纪肖堂。只是没想到这个儿子居然读了电影学院要当演员,肖三爷便跟侄子肖垚说了一声,让纪肖堂进了天泰。毕竟天泰是肖家自己的产业,放在眼皮子底下省的让人欺负了。
至于力捧啊什么的,肖三爷也说不用看自己的面子。这个圈子他也看透了,红有红的烦恼,太麻烦,费心劳力的。反正是自己的孩子,钱上虽然不至于像肖家嫡出的孩子那样,总也不至于饿着。
之后纪肖堂给公司赚了一个亿,肖三爷也觉得颜面上有光。连带着看那几个没什么大志向只知道要钱的私生子们也带了三分笑模样。
这日肖三爷跟大侄子肖垚吃了顿便饭,兴致不错,去常去的戏园子听戏。正遇上了跟老婆吵架出来躲清闲的李飒。
想着刚才肖垚告诉他纪肖堂跟找了个女朋友,还是永安京李家的大小姐李慕柠。这李慕柠正是李飒的独生女,肖三爷想着捡日不如撞日,正好跟这未来的亲家公聊聊儿女婚事。
这男女相处,且不论俩孩子有没有要准备结婚,作为男方的父母是应该摆出相应的姿态的。肖三爷虽然学问上不成器,这些人情世故还是懂的。
哪知道他好心好脸地上去说话,居然让李飒冷言冷语地驳了面子。
肖三爷也不是个软柿子,两人言语不和,各自拂袖归家。
回家之后,肖三爷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拿起电话要打给肖垚,一看时间已经凌晨,想了想还是决定明天去天泰。毕竟肖垚他们这些干活儿的人,养着肖三爷这样吃分红的人,所以肖三爷无事是不会打扰人家工作的。
凌晨的机场依旧人来人往,与白天不同的是人们都很少交谈,天地都显得安静了。
十一月下旬了,岑远目穿了个大羽绒服,戴着灰色的围巾跟手套,显得可爱又乖巧。
刚才的梦境让纪肖堂心里像是箍上了一个厚重的枷锁,又重又冷。见到岑远目,纪肖堂迈开长腿快步走到他面前,伸手抱了一下。
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心里最空虚的部分被一种踏实的幸福填满。岑远目还在,一切都还是最初最好的样子。
但是他不敢放肆,毕竟这里是机场,岑远目跟他还只是合作过的演员,同一个公司的艺人。国外归来,见面一个友谊的抱抱无可厚非,多了怕人乱说。
纪肖堂很哥们儿式地拍了拍岑远目的肩膀,笑着说:“瘦了。是不是最近功课紧张?”
岑远目伸出一条腿踢他,动作像一只笨拙的鹤:“少来!说话跟我爸一个调调。”说完小心地看向纪肖堂的表情,想着是该说恭喜还是说无所谓。
姜枫朝他微微摇头,岑远目向姜枫感激地一笑。
坐上车,纪肖堂偷偷地看着岑远目。
岑远目的刘海稍微有些长,发梢离眼睛有些近,纪肖堂总想着要给他拂开。
“不回学校了吧!”
岑远目看了他一眼,眼睛里落进去点点星光,璀璨地让纪肖堂心肝都颤了一下。岑远目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去,抽了抽鼻子说:“倒是……这个点儿,该锁门了。”
“那就去我那儿吧。”纪肖堂说完赶紧跟姜枫说,“把我们送回我那儿吧。”说完,又怕姜枫误会什么。赶紧补上,“这么晚了,你一个姑娘家挺不安全的,要不也先去凑合一下?”
姜枫透过后视镜似笑未笑地看着他说:“不用了,我把你们放下我回家也不算远。你们今晚回去赶紧睡,明天下午我去接你俩,先去公司,然后去会场走流程。”
凌晨一点多了,也许对于有些夜猫子来说这才是夜生活的精彩时间,但大部分人都有些困顿。
姜枫开着车,从后视镜看着岑远目跟纪肖堂。岑远目看着窗外,忽明忽暗的路灯照得岑远目的表情有一种不真实的苍凉。纪肖堂看着岑远目,眼睛里有比《对手戏》电影里更深的眷恋与怀念。姜枫在心里吐槽自己过度解读。
岑远目眯着眼看着车窗外的繁华,耳边是同公司一位师兄新出的专辑,这张专辑主打苦情歌,每一首都是我爱你啊可你不爱我,我爱你啊可你爱着别人,我爱你啊可我不敢说。听得岑远目心有戚戚满腹委屈。身体的困乏加重了心理上的沮丧,让他的情绪一瞬间溃不成军。干脆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听不到。
永安京的凌晨带着一种悠远的悲凉,城市整体布局在规划的时候就考虑到了永安塔的位置,让行进在这座城市中的人时不时都能看到那座屹立千年的丰碑。据说永安塔建造之初是用于安葬无家可归的烈士的英灵,只是如今的永安塔已经成了保护建筑,成了各国邮票上的大祐标志,成了大祐建筑史上的一个例子,成了一张张明信片,一帧帧电影胶片。
车向着永安塔的方向开,车上一时无人交谈,只有CD里缓缓唱着:“凌晨两点,我点着一支烟,一丝一缕,都是对你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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