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炽墨转眼盯住宵沂, 听出来他话中有话。
“欺凌弱小罢了,还说什么强者为尊。”宵沂难得的嗤笑了一声,“强者, 不会去欺凌渺小的蚂蚁, 不会去俯视地下的砂砾,更不会以此为乐。”
“就是。”舜华也嗤笑了一声,“你知道吗你这个人, 真的坏透了,所以我师父那么好的人都不要你了,你呢”
舜华想了想, 笑道“就适合待在那些阴沉黑暗的地方, 就像是又脏又臭的老鼠, 只能躲在暗处, 阴森滑腻, 冰冷又肮脏, 哪怕表面装得再好, 再像是一只小白兔,内里也还是让人恶心的老鼠。”
炽墨身影突然一动,全力朝着舜华打了过去, 不为别的因为舜华说的,就好像是他过往的十年,那十年他就是那么过来的。
舜华的话像是撕开了一个裂口, 将他那十年血淋淋的在阳光下暴晒。
两人的身影很快都厮打在了一起, 炽墨是一招比一招狠, 就像他撕开了纯善的表面,内里却是一个阴沉毒辣的魔王。
他的招式也是一样的,从前那些正气凌然的剑招,那些大开大合的招式全都成了狠毒并且一招毙命的毒招,阴狠毒辣,不留丝毫退路。
舜华惊讶于他的转变,好在身手灵活,也比炽墨早修炼,甚至比他多了几百年的战斗经验,虽吃亏在体型比较小,但是却还能招架。
宵沂站在一边看着,直到舜华渐渐落入下风,炽墨的手指狠厉的扣向舜华的脖颈,这一下若是抓实了,脖颈瞬间就会被扭断,一击毙命。
舜华没来得及躲开,宵沂伸手轻轻将他往身后一扯,反手抓住了炽墨的手腕稳稳一扣,只听得咔哒一声,炽墨的手腕便已经脱臼了。
他似乎不会感觉到疼,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手掌无力的耷拉下来,看起来十分诡异可怕。
他阴沉沉的站在原地,宵沂已经筑基,甚至比一般筑基期的修士厉害得多,而他不过刚修炼对于他来说,如今的宵沂就像是一道越不过去的墙。
“走吧,别惹师父心烦了。”宵沂的声音永远淡然,这份淡然在他有善意的时候就会变成温润的春风,否则这份淡然,就是寒冬里的刺骨的寒风,叫人感受到了由内而外的冷冽。
因为这种淡然就是一种不在乎,甚至是一种漠然的忽视。
炽墨咬着牙,脸颊紧绷,盯着宵沂看了一眼,又转身深深的看了一眼菱一的屋子,那里面没有一丝动静
他看着自己垂落的手掌,似乎终于明白了就算已经如此了,她也不会再关心他了。
炽墨整个人突然像是泄了气一样,垂下头去,转身一步步离开了小院子,消失在了下山的小道上,身影被渐渐黑下来的天色吞噬。
“他真走了”舜华有些不敢相信,也是看了一眼还是没有动静的屋子,“师父她真要赶他走”
以前菱一有多喜欢他啊
宵沂看了一眼舜华,“管好你自己。”
这句话虽然平常,但是舜华似乎在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些别的意思
这是在警告他哦
舜华满不在意的哼了一声,“那东西取出来对我对她都好”
宵沂不再说话,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
菱一在房间里对外界发生的事情其实都是知道的,但是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如果说她之前还说过,想要保护好他们,想要让他们体会这世间的一切美好
如今她自己心里明白,她如今的做法并不算食言。
炽墨的心性扭曲得厉害,不是一顿打,或者是每天教训就可以扭转回来的,需得一点一点的来,而从今天两人对持的场景中,菱一也看出来了,炽墨对她其实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好。
在炽墨心中她根本没有那么重要,也不过是一件比较有趣,他比较喜欢的物件而已。
想要扭转炽墨的心性,只能先成为他信任的人,成为他重视的人,成为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所有的善意和美好都不应该是理所应当的,当他身处黑暗之中时,看到的世界也都是黑暗的。
当他需求光明时,他的心就会不由自主的敞开,当自己能够走近真实的他时才有可能让他敞开心扉,让他接受自己。
只要他愿意接受,那么证明他已经开始转变了。
菱一知道事情不能急,但是炽墨离开了,她还是悄悄的放出一丝神识跟着他,虽知道没有危险,但心里始终还是会担心。
炽墨一个人默默的走下山,森林之中天黑得更快,他还没来得及走出这片密林,整个林子里就暗了下来,没有一点的光线,黑得那么纯粹。
炽墨停下了脚步,回望凌云谷的方向可是什么都看不到了,温暖的屋子,菱一的笑脸,还有摇曳的灯火,都没有了。
只有一片黑暗,连天空都被厚厚的黑云覆盖住了,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没有一丝光线。
炽墨用没有脱臼的那只手在袖子里摸了摸,摸出来一根烟火棒,点燃了拿在手上,那点光线照亮了他身周一点点的黑暗,他目不转睛的看着燃烧的焰火
不敢放开,手越捏越紧。
可最终烟火棒还没有烧完,却被他一把丢在了地上,狠狠的用脚踩了上去,烟火棒熄灭了,世界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原来不行吗只是烟火的光亮,不行的吗
炽墨开始急躁了起来,抓了抓自己的短发,在原地开始渡步,他的脚步也越来越急切,却始终围着一个圆圈不停的打转,无法再走出去一步
拳头紧紧的捏在一起,脱臼的手在走动时无力的甩来甩去,但是他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他的眼神都无法落在那些浓稠的黑暗上,只能紧盯着自己黑暗中的白色的衣角和鞋面,然后一圈圈的来回走动。
他原来一步都走不出去。
若不是当初菱一牵着他的手,他永远都不敢踏出那个洞口一步,他永远不能站在阳光下。
如今这林子明明是熟悉的,两年来不知道穿梭了多少次,可如今这森林变得那么陌生,变得那么恐怖那么黑暗。
原来他那么怕黑的,在黑暗中不敢看,不敢走,甚至不敢想。
炽墨急躁了起来,咬着唇倔强的不肯停下来,但是走动的圈子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将他自己困住,他抬脚,再也无法迈出一步。
他想闭上眼睛,但是一闭上眼睛,便是那些黑暗得无法回忆的过往,那些阴冷肮脏,湿湿黏黏,又恶心至极的过往。
舜华说得没错,或者他真的便是阴沟里的一只老鼠而已,红着眼睛躲在漆黑肮脏的地下,平日里胆小又懦弱,急眼了还要发疯,还会咬人
炽墨回身,森林里什么都看不到,凌云谷的方向隐在了大阵之中,连一丝轮廓都寻不到,可是他还是抬起脚步往回走了。
那里有明亮的屋子,有温暖的火光,还有菱一。
他想去那里,想在她身边不想再回到阴暗的地沟里,不想再当一只肮脏的老鼠。
他从没有过一刻有过这样强烈的希望。
他一步步的走了回去,凌云谷的大阵并没有排斥他,他身上还装着弟子的玉牌,菱一都没有收回去,她是不是在等他回去,等他认错只要他乖乖的,一切就都会没事的。
只要他以后再也不惹她生气,她想要他是什么样子,他都可以
炽墨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小院子,院子里已经没有人了,只有屋子里的火光隐隐透过窗户透了出来,他上前几步,却是不敢上去敲门。
他知道,菱一也好,宵沂和舜华也好,在他走进院子的那一刻,他们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回来了。
可他们没有一个人出来。
炽墨在院子里站了站,深深的吸了一口凌云谷的空气,然后默默的跪在了院子里,跪得笔直,没有一丝懈怠,脑袋端正,直视着正前方菱一的屋子。
因为高挑而显得瘦弱的身子显露出了一种无比坚韧的气息,就跪在那里,也不出声
黑暗渐渐退去了狰狞的一面,东方的光线亮了起来,从竹屋的后方朝阳升了起来,顿时霞光万丈,阳光照在炽墨的脸上,苍白的脸上一层柔软的淡淡的绒毛都染上了金色。
他一直睁着眼睛,默默的等着,衣衫被朝露打湿了,阳光下有些栗色的短发也带着水汽,乖乖的贴在脑袋上,落在眉眼间,显得很是狼狈。
但是他默默的看着,直到菱一的房门打开,菱一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跪在地上,膝行了几步上前,菱一自然是一眼就看到他了。
也只是默默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移开了目光。
炽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里那些期颐的光彩顿时暗了下来,他嘶哑的开口道“姐姐,姐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姐姐,我不懂的你教我,我一定会听话的姐姐”
话没说完,菱一冷漠的从他身侧走过,没有留下一个眼神。
不一会儿,宵沂和舜华也起身了,看了炽墨一眼,两人都沉默着,避开了他所在的地方,在院子里练起了剑,都当他不存在。
菱一回来的时候带着吃的,热腾腾的小米粥,刚出锅的糖饼,还有香气腾腾的生煎包,她将吃的放在桌子上,喊了一声,“吃早饭了。”
炽墨委屈的看了菱一一眼,但是菱一不看他,他跪在地上低下了头。
宵沂和舜华乖巧的净手洁面,擦干了汗水,换过了外衫,端正的坐在院子里的小桌边上,开始吃早餐。
舜华一口一个生煎包,还笑眯眯的道“师父,你做的东西越来越好吃了”
以前他从来不吃糖饼的,嫌弃甜还没有肉,今天却是一口气吃了两个,还要夸张的道“哇,师父,糖饼好甜啊,还有桂花糖的味道,是不是师父在里面放了桂花了”
“快吃吧,就你话多。”菱一斜了他一眼,舜华冲她笑得眉眼都弯了,又讨巧又可爱,菱一又心软了,只能道“喜欢就多吃点,以后师父常给你做。”
“师父你对我真是太好了”舜华大声的回应。
然后朝着炽墨的方向哼了一声。
宵沂默默吃完了早餐,对菱一行礼道“师父,今日四师祖要我去帮他砍柴,我这就去了。”
“嗯,小心点。”菱一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个小荷包,“诺,带着点糖葫芦,累了歇息的时候吃点。”
“谢谢师父。”宵沂将小荷包收好,这才转身离开。
小院子里的生活照旧,依旧温馨美好舜华和菱一进了屋子,舜华开始写字看书,今天读书的声音都特别的大
菱一关上门开始修炼,一切都跟往日是一样的。
炽墨低垂着脑袋,想着她会给他做他喜欢吃的东西,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陪着他一起读书,教他认字,给他讲故事,带着他过那些各种风俗的节日,满山采药找食材
这两年来,每次他只要受一点伤,菱一都要拉着他的手亲自上药,给他输送灵力,鼓着脸在他伤了的地方呼呼的吹,嘴里喊着“不疼了,吹吹就不疼了”
那些过往都还在眼前的,如今炽墨看着自己耷拉在一边手掌,从前被生啃了身上的血肉他不觉得疼的。
现在却觉得受伤的地方好疼,那种疼痛直直的牵扯进了心口,叫他眼前都被泪水模糊了。
可是他早已经不会哭了,水光在眼中打着转,一会儿便隐了下去,没有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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