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僵硬地笑起来,“我可以解释的。”
波本没说话,他收回了审视的目光,语气轻松地说道:“走吧。”
我大概能懂他的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并不想过多地谈论这件事情。万一被什么人听到了一些不能对外透露的事情——那事情就会麻烦很多。
我这嘴……我欲哭无泪,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
不行,我这绝对不能暴露!我发挥身为超能力者的优秀大脑,开始思考解决方案。
我瞬间就想了一百零三种方案,然后又毙掉了一百零一种方案,只留下两种——一,干掉波本然后潜逃;二,瞎几把胡扯。
杀了波本……如果真到不得已的时候,我当然还是能下得了手的。但我跟他相处接近一年,他其实对我很好……本质上是个好人。
这种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手里染过多少鲜血的黑帮高层人员居然被我评价为好人,怎么想都觉得很讽刺吧。
但我是真的这样觉得的。
波本、苏格兰、明美,他们都有一样的温柔的一面。
像金子一样闪闪发着光。
和我这种人造的实验产物并不一样,我缺乏同情心。在研究所里跟一方通行一起接受实验的时候,他还嘲讽过我——“你这家伙跟我这个恶党有什么区别?”
如果可以亲手杀掉亲近的人就算是恶党的话,我也许算吧?
波本看样子没打算带我回家,他居然带着我进了酒吧。
我踏进去之前忍不住说:“未成年人禁止喝酒的。”
波本忍住没有翻我一个白眼,提着我的衣领把我拎了进去:“搞清楚,你可是黑帮成员,哪个黑帮成员不违法?”
是哦……他说的有道理,我都是不法分子了我还怕个什么?!
这个酒吧大概是他的固定据点,看这轻车路熟的样子,根本不像是个新手。
穿着马甲西装的酒保也证明了他根本不是第一次来这个酒吧。酒保小哥很熟练地对波本露出了微笑,一边擦拭着手中的玻璃杯一边对波本说:“还是跟以前一样么?”
“是。”波本也回以一个微笑,“麻烦你。”
然后,他就带着我进了一个包间。
全程我属于被他半强迫的状态,可能波本十分警惕我中途耍诈溜掉,从此不见踪影。我进了灯光影影绰绰的包间之后,波本十分干脆利落地落了锁。
我听着锁槽里发出的“咔”的清脆声响,忍不住心里抖了抖。
这完全就是兴师问罪的架势啊……万一我回答地不好,搞不好就会在这里给交代了。这里看样子隔音应该蛮好的,波本的枪肯定在车上,□□估计也有……
这么看来,这里完全就是搞处决叛徒的最佳场所嘛。
“现在,”波本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用指关节轻轻叩了叩玻璃的小茶几,“你可以开始了。”
开始我的表演么?
我忍住不合时宜的吐槽,开始组织语言。我本来想喝杯水润润喉咙,但是波本并没有给我倒水,所以我只能讪讪地开口。
“我确实没有上过学。”我郑重地对波本说,“我并没有说谎。”
“你要知道,一个人的言行举止是不会骗人的。”波本看着我的眼睛,他泛着浅浅灰色的蓝眼睛中第一次出现那样认真的神情,“成长的环境决定了你的本质。”
“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内心的映射。”
“你能听懂我意思。你认同的吧?”
我交握住双手:“我认同。”
“但是、我没有说谎。没上过学并不代表我没有读过书,并不意味着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我缓慢而认真地对波本说。
波本沉默了一下,“……我以为你跟笨蛋是没有区别的。”
“……喂,这是什么话?好过分!”如果放在平时,我这时候就扑过去打他了,但眼下的情景显然不允许让我对他的“玩笑”作出平时的那种反应来,我也就只能嘴上说说。
“我应该告诉过你,我是个孤儿。”
我看见波本点头之后就继续往下编造。
——对,没错。当然是编造了,我怎么可能会现在就坦白?不垂死挣扎一下就放弃显然不是我的风格!
“这一点,我也没有骗你。我确实没有父母,但我的人生经历比较特别……”我斟酌着将一部分真实经历融合到我编造的故事中,使这个故事听起来更加合理一点,“我是在一个搞非法人体研究的地下研究所长大的。”
“……嗯?”波本的神色凝重起来。
“我待的那家孤儿院让那个研究所的人‘领养’了我,说的难听一点就是把我卖掉了嘛,因为孤儿院很穷的,养不起那么多孩子。”我的语气故作轻松,在掩饰的表面下藏着不易让人察觉的难过。
——这个演技应该足以瞒过波本了。
“研究所……孤儿院……。”波本垂下眼睛沉吟,随后又开口,“说下去。”
“一年前,你带我回来的那个时间的一到两个月前,一所人体研究机构因为实验失误而产生了爆炸,这件事在新闻中报导过的,你应该知道的吧。”我的衣角已经被我揉成一团揪在手里了,“我趁机跑出来了。”
“我这只小白鼠还比较幸运,还没来得及让我做什么有生命危险的实验。”
我说的当然都是能查证的真话,否则现在蒙混过关了,之后也会被波本轻而易举就拆穿的。
那个搞非法人体研究的研究所确实是真实存在的——因为这个地下研究所就是我炸掉的。从孤儿院买孩子也是真事,甚至政府就是通过贩卖人口这条线索发现的这个研究所。
那个孤儿院也已经查封了,孩子全都被别的孤儿院接手,从前的名录也早就没了。波本是根本查不出我的身份来的。
但这套说辞还是有漏洞的,短短几分钟内我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方法了,现在——就只能看波本的智商到底如何了。
“既然发生了爆炸,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波本果然问了这个问题。
“那个时候,我刚好结束了一次实验,要被研究员送出去。”我装作回忆的样子,不紧不慢地回答,“我听到了很大的爆炸声,然后楼梯就开始坍塌,那个研究员很不幸地被砸死了。”
我笑了出来。
“我拿了他的通行证,打开了他们研究员的休息室,然后从那里通风口爬出来了。”
通风口很小,但对我12岁那时候瘦弱的身材来说绰绰有余,足够我爬进去了。
“至于还有没有活人……我也不知道。”我说,“然后就跟你看见的那样,我在新宿区碰见了你。那个时候我已经跑出来了一段时间了……如果再找不到工作的话,我可能就得饿死街头了。”
“我学会的都是从那个研究所里学来的。研究所这种地方,一般都是天才和疯子的聚集地,虽然我在那里学到的东西完全没有什么用处,并不能换给我一口面包吃。”
我故意表现地幼稚而任性,心里却忍不住开始叹气。
我好不容易打消了波本之前对我的怀疑,现在又是一夜回到解放前,一次秃噜嘴就坏我大事,前功尽弃了。波本就算勉强相信了我的说辞,恐怕也不会跟之前那样比较信任我了……肯定会处处防备我的吧。
这样想来,我稍微有点沮丧。
但是这也没办法,谁叫我跟波本的立场天然对立呢?他是违法组织的犯罪分子,而我是一个被迫正义的政府特殊成员,怎么想都没有办法HE的嘛。
“这个解释勉强可信。”波本环保双臂,冷眼看我。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这次全都交代了。”我十分真诚地说,企图用我明亮的大眼睛来打动他,“你看我一个黑户,连个身份证明都没有,要不是组织的话我都活不下去了,我完全没必要说假话的对吧?”
“算了,今天放你一马。”波本凑过来,弹了一下我的额头,“反正你只是个不配拥有代号的底层人员,也没什么料能泄的。”
波本可以加重了“不配拥有代号”这几个字……可恶,他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恶劣,专门戳人痛脚?!
“怎么,没代号怎么啦?吃你家大米了?”我愤愤不平。
波本的眼光扫过来,“你没吃么?”
“……吃了。”
我沉默了一下,憋屈地回答。
波本站起来,打开包间里的锁之后,一边往外走一边跟我讲话,“我出去一下,你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他停下脚步,回头对我露出森森的笑容来,“如果我回来的时候没看到你的人,你就等着吧。”
“我发四,我一定乖乖地待在这里,绝对不跑!”
我十分严肃地伸出了四根手指,就差以头抢地以示决心了。
波本点了点头,我目视着他推开酒吧的玻璃门走了出去。玻璃门打开时碰到了悬挂的风铃,银舌敲击时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交织成午日的阳光。
说了这么多之后我嗓子冒烟,口渴地不行。酒吧里也不是只有酒的,果汁什么的也是有的——大概。
我推开包间的门去前台,问刚才那个酒保小哥要了酒水的清单。
橙汁、柠檬汁、西瓜汁……咦,长岛冰茶?酒吧原来还有茶的吗?
“我想喝这个,长岛冰茶,可以么?”我指着那一行小字问酒吧小哥。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酒保小哥那一瞬间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他最后只说:“你确定么?”
“确定。”不就是茶么?我确认地点头,末了加上了一句,“等下那个金头发的黑皮付钱。”
我不知道这个酒保小哥究竟知不知道代号什么的,于是就只说了波本最好记的外貌特征。波本的名字我没有问过,就算问了他也不会告诉我的。
真名是每个人都需要保密的,我跟波本才认识多久啊,他压根就不可能告诉我。
“你说安室先生么?我明白了。”酒保小哥笑了笑,“长岛冰茶我之后给你送到包间来。”
安室?我眨了眨眼睛,这估计是波本捏造的一个假名吧,在这边混的话是不可能用自己的真名的。
回包间之后没等几分钟我就等来了我的长岛冰茶,玻璃杯中泛着浅浅的橙色,在灯光晕染下有着微红的色彩,视觉上来说很像是红茶。
这大概也是哪种茶类饮料吧。
我一边喝一边咂巴嘴,这个长岛冰茶喝起来味道还是挺好的,就是喝起来不太像是红茶,反而比较像是那种酒精饮料。
我虽然不喝酒,但是这种酒精度含量很低的饮料问题不大,毕竟这种饮料的酒精含量还不如啤酒,这得喝到天荒地老才能把人喝醉吧。
等波本回来时,我已经把一杯长岛冰茶喝完了,就剩下一个透明的玻璃杯和几块没有融化完全的冰晶一般的冰块。
突然感觉我自己充满了力量,非常想要高歌一曲——虽然八木沢博士严禁我唱歌。
倒不是我五音不全啦,只是我能控制空气,当然也可以通过空气振动让我的声音传到很远的地方去,所以整个研究所的耳边都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我的声音。特别是我开始对各种各样类型的歌曲感兴趣的那段时间,每个研究员都逃不过我的折磨,以至于八木沢博士不准我在研究所里唱歌,影响别的研究员。
我曾经试图用这种方式在一方通行面前唱歌——但俗话说得好,不作死就不会死。
一方通行打了我一顿之后,我才彻底消停了。
波本回来的时候看到我软趴趴地窝在沙发上,表情有了一瞬间的凝固:“你在干嘛?”
他的视线集中到了桌子上空荡荡的玻璃杯上,然后再一次看着我,我虽然现在脑子不太清醒,但依然能够明了地感受到波本正在积蓄怒气中。
我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波本,延迟般闻到了淡奶油的香味,“可丽饼!”
不好意思,就算大脑迟钝,我对美食的敏锐度也是不容置疑的!!!
摸到了波本塞到我手里的可丽饼,我忍不住酸涩起来——这个时候,我的脑子基本跟浆糊一样了。情绪在这个时候极其敏感……甚者还有点神经和反应过度。
我眼泪瞬间就哗哗的流下来,哽咽着说:“呜呜呜呜呜呜波本你真好……你还给我买可丽饼呜呜呜呜呜……你真的是我亲爸呜呜呜呜呜呜……”
波本克制住了想打我的手。
我一边哭一边把眼泪蹭在他定制的名牌衬衣上,波本黑着脸拎着我的衣领子,想要阻止我继续丢人。
他黑着脸去问那个酒保小哥:“她刚才喝了什么?”
“长岛冰茶,她一定要喝的。”酒保小哥不仅如实回答,将锅也一并甩给了我。
之后……
那我当然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闭上眼睛之前波本黑如锅底的脸。
虽然他本来就很黑。
***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我自己的房间里,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是,我悲哀地发现我的记忆已经断片了。我只记得我眼泪鼻涕全糊到了波本的衬衫上……他没有打死我真的是好教养。
“嘶——”
有点头疼,我一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一边抬头去看墙壁上的挂钟,现在离我早上的起床时间还有十分钟。
我坐在床上,无聊地对着墙壁上的挂钟开始倒数。波本是个守时的人,从来都是精准地卡点叫我起床,“600、599、598、597……”
“3、2、1……”
我卧室的门被敲了几下,然后波本推开门进来了。
我转过头,呆呆地望着他,数出了最后一个数。
“零……”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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