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思浅纤手轻抬, 捏着那张素白的字条端详一会子,娇唇微张, “延鑫?”
周瑞海五官都在笑, 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和气道:“小皇孙这鑫字,取其金多兴旺之意, 是皇上御笔钦赐的名儿,恭喜娘娘。”
姚思浅目光在那张笔走龙蛇的大字上头, 停滞片刻。
魏旻言的课业打小皆由皇帝亲自教授,因此这对父子在书写的特征,笔顺,转折,以及神韵, 均属相似。
只不过,或许是因为皇上近来身体渐弱,连带着运笔的力度也锐减几分, 显得拖沓,远不如魏旻言那飞扬的字体好看。
搁下字条, 姚思浅再度抬头, 问道:“小皇女的名字, 礼部可有何表示?”
提及此,周瑞海眉眼间皆凝着笑容,语气和蔼。
“原来是有的,可皇上发了话, 说咱们太子爷向来是个有主见的,不该拘着。”一顿,“正好皇女的名儿也没那么多的讲究,便由娘娘与殿下商议后,再告知礼部即可。”
闻言,姚思浅又喜又忧。
喜的是能亲身为自个儿的孩子起名,忧的则是没有事先考虑周全,这一时半会的倒有些赶不及。
好在周瑞海洞察细微,眼瞅着她似面有难色,忙不迭说道:“不急,不急,起个合意的好名字才最要紧。”
姚思浅心里受用,不由颔了颔首。
但她也清楚这俩孩子需得上了玉牒,身份才算落实,总归不能拖着耗着。
当下,姚思浅便抱定决心,只待魏旻言一得空,两人就好生琢磨琢磨,尽早将这件事儿给定下。
不曾想,之后的事情却是一桩接着一桩的来,连半点儿喘息的时间也求不得。
……
金龙殿里间,安神香静静地燃着。
年迈的皇帝躺卧于织锦缎制的床褥之上,似醒未醒,但他却在耳闻那串轻轻盈盈的脚步声时,忽而抬起头。
只见宫装美人款步而来,伴着零星的笑语声。
“这满屋子的香气嗅起来,倒像是颖贵妃娘娘惯用的桃花香露,看来……妾来得不巧?”
江茹诗穿戴着云肩,上头坠以吊穗、铃铛等装饰,行走间环佩轻响,彩线飘摇,仿若彩羽仙子般华美夺目。
江茹诗沿着床边坐下,温声细语地问道:“皇上可用过午膳了?”
闻言,皇帝上翘而又稀疏的眉挑了挑,装模作样似地抽鼻子,笑道:“用了些清粥小菜。朕记得其中也没哪道是添了醋的,怎么这房里却飘着股好大的醋味儿。”
江茹诗闹着别扭蹦下榻。
正巧旁边有扇小窗,她几乎不经思索便伸手敞开窗门。
“味儿大?那通一通风呗。”
皇帝现在的身子,如何经得起冷风的吹拂?
可他却只是笑看着少女窈窕的背影,别说出言责怪,甚至连半句质疑声都没有。
这道又黏又腻的视线,让江茹诗身躯微僵。紧接着,她便感受到一阵恶寒透过血液,迅速传遍整个身体。
她不禁顿住,直到恶心的情绪稍微平复,才缩了缩手,转而走回皇帝身边。
江茹诗眉心微蹙,口中不由轻叹一声道:“皇上尽拿妾身取笑。”
皇帝伸长了手,将她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拢至耳后。
皱巴巴的指尖,在江茹诗巴掌大的脸蛋儿,轻轻刮蹭了一下,柔得像是春蚕吐出来的细丝。
约莫年纪大的人,总会格外怀恋这类美好而青涩的事物。
因此,每当皇帝和小江氏独处的时候,都会有股回到年轻时的错觉,便也随口打趣道:“朕哪里是笑你?分明是哄着你。”
听罢,江茹诗便以手肘撑着身体,连连往前凑近,道:“是吗?那么妾每日用老家那儿捎来的药方,苦苦炖煮了两个时辰的鸡汤,您可有按时服用?”
顿上一顿,她又放软了声音,“皇上只需把龙体照顾妥当,就是对妾身天大的恩宠了。”
无论假意,抑或是真情,江茹诗这种细致入微的关怀,都着实让皇帝心里无比舒坦。
他轻声答应道:“这是自然,一日也不差。”
“有皇上这句话,妾也能稍微安心了。”
话音落地的同时,江茹诗挺直背脊,骤然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扬了扬尾音,似欲把内心的愉悦之情皆溢于言表。
然而,黑乎乎的中药一碗碗喝下肚,皇帝的病情却始终不见好转,甚至有逐渐劣化的态势。
……
时值秋末,大军奉命班师回朝。
将士们再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北方荒地的寒冷,个个都穿套着厚重的冬袍,包裹严实。
为首的将领押解着北芩王,及当地的高阶官员入京。
至于边境数万战俘,则由天子最为亲近的心腹任帆暂时接管。
将士们于初春时节出征,如今再回到京城,却已经是万里飘雪之时。
一场跨越疆域的大战,整整持续了大半年,不知消耗多少民力及钱财。
但,这还不足以为战争划下句点。
为着风风光光迎接归来的大军,皇帝强打起精神气儿,伫立在城门上吹了半天的寒风。
相比起来,此时正在廊下避风的姚思浅,则显得无拘无束许多。
红杏担心自家主子站久,难免腿酸,便就近借了条毛呢毯子铺在阶梯上,供她坐着小憩。
姚思浅晃荡着两条细白的小腿,时而高,时而低。
偶尔摆动的幅度大了,会牵扯起裙摆,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脚踝。纤瘦小巧,彰显出浓浓的女人味。
但见她忽然转头,声音软绵绵地道:“红杏,我口有些干,能不能向附近的宫室讨杯茶水来喝?”
口气娇滴滴的,又像是个长不大的小姑娘。
语落,应声响起的却不是红杏的回答,反倒是道陌生女子妩媚而低迷的笑声。
“妾久仰太子妃娘娘之名,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娘娘的气质,当真不同于寻常女子。”
她声音柔弱,妖媚,甚或隐隐带着颓废,仿佛靡靡之音,听来叫人丧志沉沦。
见状,青桃连忙附在姚思浅耳畔,低声提醒道:“娘娘,这位是康王爷的侧妃庞氏。”
姚思浅眼皮微抬,目光在庞氏浓妆艳抹的面上一扫而过。
心底暗暗想道,这苏景桓口味是真广,环肥燕瘦各种各样的女人都入得了他的眼。
庞氏和赵瑾芸可谓是两个极端,一个清冷矜贵,另一个……骚得没边儿。
思及此,姚思浅眉眼间的兴致逐渐淡下,显然不愿多加攀谈。
庞氏待要再开口,身后却传来男子威严,却刻意放柔的嗓音。“走了,我们回家。”
而姚思浅几乎是在听见这个声音的瞬间,便从石阶上蹦起,一下消失在庞氏的视线范围,直直奔向方才出声的男子。
她无比自然地挽着他的手,开始絮絮叨叨地述说起这一上午时间有多漫长,又有多无趣。
至于那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子,则不自觉地将高大的身躯下倾,靠近她,嘴上不忘应着声。
感情好到旁若无人,而且直接无视了庞氏的存在。
直到走得远了,姚思浅都没有意识到有个人被自己忘在脑后。
魏旻言偏了偏头,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自己身旁,这个仿佛永远有说不完的话儿的姑娘,眼睛和嘴角都溢满了宠溺的笑容。
两人又朝前几步,魏旻言反手捉住她白皙的皓腕,把姚思浅带往相反方向去。
不出意料的,听见她大惊小怪地喊道:“哎,咱们的家不是这个方向呀。”
魏旻言也不急着解答,只是牵引着她,走向皇城中唯一面山的那面。
远处山坡起伏阵阵,粉红色的木芙蓉在山麓间芬芳吐艳,于深秋的千林中独自绽放,异常瞩目。
姚思浅眼观美景,耳听他说,“芷蓉,我们的女儿唤做芷蓉。”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那章可以看惹!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jpg
结局倒计时,一周左右,我又双叒叕想立明天爆更的fl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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