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未及晌午,猎场旁的空地上已是聚满了人潮。
各家子弟皆牵上自个的马儿, 在附近试跑, 为午后开始的狩猎比试做足准备。
这回,官员们都难得带了夫人同行,在场的女眷倒是不少。
却唯独姚思浅, 不但包得严严实实,甚至还裹了层面纱遮住那张巴掌大的俏脸。
她不由仰头望向自家夫君, 楚楚可怜地道:“魏……殿下,这是不是有点儿夸张?”
当着外人的面前,姚思浅向来是尊夫、敬夫、爱夫素质三连,仿佛贤淑温良小妻子的形象。
然而,因为她实在太久没有正儿八经地喊声“殿下”, 魏旻言晃了晃神,才反应过来。
“这里不仅冷,风沙也大, 况且……外男多。”
“好吧。”
姚思浅也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非要与魏旻言过不去。这会儿就一屁股坐在铺了柔软裘皮的椅子上, 嗑起瓜果。
待魏旻言走后, 陆续便有几位面生的贵夫人围坐过来, 笑吟吟地与她攀话。
王公贵族间走动频繁,难免有植党营私的嫌疑。因此,夫人外交格外盛行。
京中这些贵女们,甚至从婚前开始便自成一圈, 相互走动往来。
可姚思浅何曾见识这般的场面?
婚前,旁人皆没把她放在眼里,当作英国公府只有个大姑娘。而婚后,魏旻言又不需要她四处帮着应酬,索性过起了自由自在的小日子。
这一下子,突然成为众星拱月般的对象,倒让姚思浅有些不知所措。
“太子妃不会介意我坐在这儿吧?”
众人见着出声的是端妃,顿时间纷纷让出条路来,口中仍不忘请安道:“臣妇见过端妃娘娘。”
“诸位快别拘束了,都坐吧。”她的嘴角虽然端着笑意,目光却透出显而易见的疏离。
众人见状,便也识趣地退了下去,只留姚思浅和端妃两人并坐着。
端妃举起酒杯,抿了几口。
羊奶酒尝着酸酸甜甜的,入喉滑顺,且唇齿间弥漫着芬芳的奶香味,回味起来格外香醇。
端妃心下喜欢,正想劝姚思浅进一杯酒,转眼又瞧见她杯中盛满鲜榨的葡萄汁。
心神一晃,方回想起姚思浅正怀着身孕的事,不由温声关怀道:“太子妃近来身子可好?”
“一切皆好。”
端妃似乎隐隐地松了口气,才又出言说道:“太子妃的福气,当真是寻常人羡慕不来的。”
她语气一顿,纤纤素手抚上平坦的小腹,不无自嘲地说道:“瞧我,这么多年来的补药也不知是喝去哪儿了?半点动静都没有。”
姚思浅一直知道端妃有意拉拢自己,可她却不愿与皇上的后宫有过多的瓜葛。否则,难保不会给魏旻言沾染上不必要的麻烦。
此时,也仅仅说着无关痛痒的好听话。
“端娘娘这般年轻,又宠眷不衰,不出多久必然能如愿的。”
闻言,端妃突然沉沉地叹了口气,面上的神情也越发凝重。 “这几年,因着皇上免了选秀,宫里迟迟没有新人进来,我才能勉强维持住这份宠幸,可……”
说到这里,她忽而压低音量,道:“眼瞅着那小江氏上位在即,我能不担忧吗?”
姚思浅怔上一怔,宫中近来素以“小江氏”称呼江茹诗,便是因为她们姑侄两人不只出自同族,就连手段都是同样的见不得光。
思及此,她不由抿紧嘴唇,只想着赶紧回避了这个话题才好。
她索性站起身,语带歉意地道:“我突然想起来,有件物品忘了交给太子爷,先失陪一阵。”
端妃并非蠢人,自然听得出姚思浅不过是寻个借口来说。
然而,她非但不拆穿,反倒笑得越发殷切。 “如此,你便快去吧,别让太子好等。”
于是,姚思浅就这么在周围人们探究的视线下,走到魏旻言身侧。而当后者听完她解释整件事的原委,却仅是轻哼了一声。
惹得姚思浅不明所以,只得弱弱地出声询问道:“你这是什么反应,我说错什么了吗?”
魏旻言用力地揉乱了她的头发,“你现在不管遇上什么事,都习惯拿我当挡箭牌了,嗯?”
姚思浅边整理乱糟糟的鸡窝头,边用着算不上太好的语气,冲他叫嚣道:“你懂什么啊!这叫做信任,叫依赖。”
魏旻言见此情状,只觉得眼前的小姑娘,就像是只尽会缠着主人撒娇的小猫儿。
若是冷落着不理,下一秒,她就能抓狂地伸出爪子来挠人。
虽然脾气差了点,却也可爱的紧。
思及此,他禁不住展眉微笑,说话的语气亦变得无比温柔。 “一会儿乖乖坐着观赛,等那边结束后,我立刻回来陪你。”
姚思浅温顺地应了声。随后,目光往下一移,见又是上回那匹脾气暴躁的烈马,吓得不自觉退后几步。
魏旻言微微勾起唇,长着薄茧的大手轻轻抚了下马头,举止亲昵。 “驯服这家伙的时候,的确颇费了些心神,但它现在可听话了。”
闻言,姚思浅顿觉左胸一闷,仿佛有块千斤重的石头沉沉地压在心口,叫人轻易喘不过气来。
她不禁脱口问出,“假如,我是说假如,马儿在疾行时突然发狂,那怎么办?”
说罢,姚思浅又怕魏旻言误以为她是在质疑他的骑术,便慌慌张张地补述道:“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
“马儿即便再温驯,也是具有野性的。更何况,这个小祖宗本来脾气就大。”
“制住它。”
简短的一句话,便是魏旻言的回答。
见他这般自信,姚思浅不但无法感到丝毫的安慰,反倒是越发地心慌起来。
“倘若遇到这种情况,不该先求自保吗?”
“我相信以你的武术功底,从马背上跃下,应当能安然无伤才对。”
魏旻言乍一听,也察觉出她内心的惴惴不安。忍不住伸出手,将姚思浅一把揽入怀中。
然而,这个拥抱却没有如往常那般,胸部紧贴着胸口,而是在两人中间隔了点距离。
魏旻言轻拍着她纤瘦的背部,一下比一下更有耐心。直到最后,几乎是爱怜地抚摸。
“我明白人在孕中容易多思,但皇家猎场不比野外,平日里也有专门的人员在照料,总归是安全许多。”
“可是……”姚思浅待要再说,却被他用两根手指捏住红唇,堵住了接下来的话。
“不会有事的。”魏旻言以郑重的口气说道:“但我答应你,凡事皆以安全为首要。”
若是放在过去,依魏旻言的性子,或许更倾向于冒险和挑战。
但自从有了家室以后,他在心态上近乎一夕成长。那些身外的功名、成就,若与家中的娇妻幼儿一比,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半晌过去,在呜呜号角的声响中,众所期待的狩猎比赛拉开了序幕。
这回的比试之所以得到高度重视,是因为皇帝早已明令,拔得头筹者不问家世如何,必重重赏赐。
因此,许多有才有能的年轻子弟,皆想借着这条捷径出一把风头。
然而,想像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不管他们有再多的抱负,可前头有太子和寿王这两兄弟专美于前,能争的便只有第三名的头衔。
果然,不出众人预料,由魏旻言打着头阵,魏旻德紧追在后,一群人马急驰入林子中。
魏旻言首先瞅准了一只动作轻捷的成年雪貂。
只见他双目微眯,使劲拉弓向后。紧接着,猛然一松手,细而尖长的箭便腾地脱弓而出。
不偏不倚,直接击中了它的要害。
而魏旻言在整个过程中亦是心无旁骛,并未发觉身后的异动。
直至有根淬了毒的利箭,冷不防地射进他身下马驹的后腿。入骨的疼痛,刺激得那匹马儿高抬前肢,朝上空蹬去,险些把背上的魏旻言重重甩下。
幸亏魏旻言反应得极快,当下就纵身跃了下来,全身毫发无伤。
他迫切地回过头,正打算看清始作俑者的面孔,却发现对方压根儿没有任何躲藏的意思。
“魏旻德?你疯了。”
而他口中的疯子,此时正扬着一张猖狂的笑脸,语带挑衅。
“你说我疯了?”
“不不不,我现在可清醒着呢。”
“如今我一想到,再有不久……”
魏旻德嘴上边说着话,手里又攥着缰绳,把马儿牵引得往后退了几尺,“举国都会知道太子殿下身受重伤,终身残疾,当不得储君大任,心里就兴奋得控制不住。”
话音落地的同时,魏旻德拽紧缰绳,引着身下的骏马直直往魏旻言所站之处狂奔而出,大有欲置他于死地的态势。
见状,魏旻言止不住叹了声气,“就凭你这点小伎俩,也配与我争?”
“醒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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