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把目光转向立在门前的少女, 神色一滞,声音就捎上几分询问, “华城?你怎的来了。”
自从华城公主回朝后, 成天便是闭门不出,任谁来都不见。这回她肯主动前来,倒也让皇帝这个做父亲的感到好生惊讶。
魏涵双历经了几番周折, 即便身份还是胤朝独一的小公主,心境却全然不同了。
只见她深深地道了个万福, “儿臣一不孝,二不义,还请父皇恕罪。”
皇帝见自个这最是没有城府的爱女,也在一夕之间变得高深莫测,不由叹了口气, 道:“朕的华城何罪之有?”
“儿臣这段时日因为私情,耽搁了向父皇、母后请安的责任,是为不孝。而对贵妃的恶行知情不报, 则是不义。”
魏涵双顿上一顿,又把头低低垂下, “可如今, 事情已经牵涉到御前的人, 不知哪天连父皇也……实在是不得不说。”
魏涵双这话说的,顿时间就把事情的严重性,连连提高好几个层次。
皇帝听后,亦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且仔细说来。”
“是。”魏涵双边回答着,眼睛却飘向一旁的江茹诗。
“实际上,贵妃的目标仅仅是这位江姑娘。只不想江姑娘运气好,次次都侥幸躲过了劫数。”
“起初,儿臣心中也有过疑问。”
“贵妃身处在这样的高位上,怎么也犯不着去迫害一个,连圣颜都见不上几面的小宫女,原来——”
“她这是作贼心虚。”
最后那句话,魏涵双说得一字一顿,气势昂昂。
“当年,贵妃一心倾慕父皇。”
“她知道父皇欲下江南,又碰巧听闻其父和江彬谈论贪腐的案情,便精心设了这个局,只为圆自己一个梦。”
越是往下说,她语气中的愤怒之情就越发旺盛,仿佛真是嫉恶如仇似的。
“若不是贵妃从中作梗,暗地里收受官员的贿赂,并把这些款项藏在公文中。”
“最后,还贼喊捉贼地去官府举报自个的亲人,又怎么会叫忠臣江彬蒙受这等不明不白的屈辱?”
好一个一心倾慕!
那会儿江氏都还未亲眼见过皇帝,倾慕的能是什么?
这些年,皇帝之所以对江氏这般纵容,大半是念在她的满腔痴情。
倘若她痴的是权势,迷的是地位,那皇帝自然也就没什么好心软的了。
只是,单凭只字片语,实在很难让他推翻过去二十年来所认定的事实。
“你从未踏出过京城半步,又是如何得知苏州江氏的家中秘辛?”
魏涵双自然不能明说,她与江茹诗是串通一气的,只得撇开话题道:“过去十六年间,儿臣的确未曾离开过京城。但此番远赴北芩,倒是让儿臣大开眼界。”
凤仪宫有意识的封锁出入者。因此,待消息传进东宫的时候,已经晚了。
魏旻言闻讯,立即站起身来,面色是掩都掩不住的紧张,“华城怎么会扯进这些个事情?”
一顿,他却是倒吸了口气,复又坐下。
魏旻言生命中最为重要的女性有三,母后,妹妹,和姚思浅。
如果可以,他是宁可脏了自己的手,也不愿她们的心灵沾上任何污点。但,除非他坐上了那个至高的位置,否则一切都存着变数。
梁湛见状,不由带着宽慰的语气说道:“幸亏皇上并无怪罪公主直言。”
“公主跟贵妃不对盘也不是一日两日。这回,好不容易才拿捏住贵妃的把柄,难免要冲动一些。”
魏旻言攥紧拳头又松开,反覆了几次,才开口问道:“父皇听后可有说什么?”
梁湛停顿片刻,摒去繁琐的部分,只拣了件要紧的禀告。“现如今,皇上只身一人去了广阳宫,想来是打算当面和贵妃对质。”
“嗯,你去忙吧。”
言下之意,就是他想独自静一静。
梁湛倒也识相地不做逗留,只是在正想跨出书房的门槛时,偶然抬起头,却发现墙上新挂了幅美人戏雪图。
上头的女子约摸十六、七岁,穿着如石榴般红艳的斗蓬,与身后大片大片的银雪枯枝,形成强烈的色彩对比。
画面定格的这幕,她正朝著作画者展露笑容,着实是极美的。
但偏偏眉眼,鼻尖和唇边的笔墨,都因指头来回的摩擦而掉了颜色。
光是看着这幅图画,便能想像出它的主人,时不时用手轻抚画中人眼脸的样子。
梁湛怔怔地注视了好半晌,才重新迈出步伐。
一出房门,瞧见姚思浅的瞬间,就仿佛美人从画中活了过来似的,那么的俏丽,灵动。“臣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大人不必多礼。”
梁湛这时才堪堪看清她的面容。
姚思浅虽捧着个暖手炉,那双纤细的小手仍止不住地打着颤,显是已经在户外站了一阵子。
“娘娘既然来了,就进去陪陪殿下吧。”
闻言,姚思浅仍是面有迟疑地说道:“我担心殿下这会儿,不愿受到旁人打扰。”
“确实如此,可娘娘并非旁人。”
梁湛实在羞于直视她盈盈似水的明眸,就把目光移向廊下密密飘落的细雪。 “娘娘是这么多年来,头一个走进殿下心里的女子。”
“是么?”虽然是早就明晃晃摆在眼前的事实,但从第三人口中说出来,还是让姚思浅忍不住在心底小小的雀跃了一下。
“那我便进去了。”
姚思浅甫一踏入书房,魏旻言就应声抬起头来。让她不禁愣了愣,同时放低音量问道:“吵着你了吗?”
“没事,方才在外面窸窸窣窣的说些什么呢?”
姚思浅对于钻进夫君怀里这件事,似乎已是习惯成自然。
这会儿,即便魏旻言坐得端端正正,她都能从下方窜入,横隔在他和案桌之间。
“梁侍卫同我说,我是头一个走进殿下心里的女子。你觉得,这话说的可对?”
魏旻言一听这个问话的开头,就知道她是又有什么套路要使,却还相当顺从地配合着说道:“对啊,怎么不对了?”
姚思浅听罢,果真佯装出几分怒气,细长的指甲轻轻地在他的胸口挠了两下。
不痛,反倒有股酥酥麻麻的感觉,像电流般迅速流窜到全身,一处都不放过。
“我不仅仅要当殿下的心里人,还得是那心尖尖儿的,容不下第二人的那种。”
闻声,魏旻言便把脸深深地埋进姚思浅颈窝,双手环抱着她的力度逐渐加大,声音闷闷的说道:“怎么有你这么霸道的?不过……”
“我很喜欢。”
姚思浅一下一下,轻抚着魏旻言的后背,抚得他双眼微眯,心情似是舒坦了不少。 “华城揭发江氏的恶行以后,又把察觉整件阴谋的功劳全冠在你哥的头上。这下子,他倒是从罪臣变功臣了。”
姚思浅听出他语气里的酸劲,不由失笑道:“这事儿原来就是我哥哥发现的啊。”
“怎么?你还跟自个的大舅子置气?也不想想究竟是谁先拐了人家的妹妹。”
“拐?”魏旻言扬起手腕,亮出紧紧系在上面的红绳,“那日是谁说要把我套住的,嗯?总不至于才过几天,就翻脸不认人了吧。”
姚思浅挑高眉,像是准备好随时抬杠,“这叫什么事?咱们之间本来就是男追女。难不成,你还不认账了?”
魏旻言瞅着她这副小辣椒似的样子,禁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我有什么好赖帐的?不论过程如何,只要最后的结果是你在我身边就好。”
这厢,夫妻间只把拌嘴当成怡情,可广阳宫那方却是毫不退让地大吵起来。
皇帝怒目直瞪着面前装扮的光鲜亮丽的妇人。
岁月仿佛格外的优待江氏,赋予了她十年如一日的姣好容颜。然而,同样的五官,此时却因为恶毒的心肠而显得扭曲。
“当年,你说你的心愿是长伴在朕的左右,朕允了。”“后来,你说你渴望与朕有个一子半女,朕也允了。”
“再后来,你说你想要与别的女子有所区隔,朕便让你当了全后宫仅有的贵妃。”
“朕从未对不住你。”
说到最后,皇帝几乎是嘶吼着出声,“可你现在要的却是朕的皇朝,朕的江山!”
江氏仅是冷冷地回望着他,心如死灰。 “你没有对不住我?这般自私的话,也唯有皇上说的出口。”
说罢,她猛然起身,清瘦的身板步步逼近那充满威仪的帝王,气势却丝毫不逊,反倒有压人一头的趋势。
“这后宫中的人,谁不是将全副心神都放在你的身上?费尽心机的讨好你,取悦你,借此博得一丝丝可怜的宠幸。”
她气得一张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紫,最终嘲讽地笑出了声。 “妾身想不明白,皇上为何总说他人心肠歹毒?其实,最狠心的……”
“就是您呀。”她附在皇帝的耳畔,以一种极为亲密的姿势,道出内心深处藏得最深的怨毒。
皇帝被江氏这魔怔似的举动吓得不轻,也顾不得什么怜香惜玉,粗鲁地将她一把推开,嘴上还不忘呵斥道:“疯子!”
皇帝虽是轻易挣脱开来,却仍有些后怕。
倘若江氏当真疯魔了,再和她两人共处一室,难保她不会做出动手伤人的失序行为。
思及此,皇帝连连后退了几步。
江氏见状,竟笑得越发猖狂,“皇上是怕了妾身吗?”
“妾身在您枕边睡了二十年的时日,您却连这一丁点的信任都给不出,还想质问妾身为何背信于您?会不会太可笑了!”
皇帝丝毫不打算搭理她,径自朝外边高喊道:“来人!贵妃江氏精神失调,疯言疯语,即日起关押在广阳宫内,任何人无旨不得进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阿透啊的地雷
俞昭昭zz的4瓶营养液,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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