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半路, 魏旻言脚下忽然一顿。
身后的小厮也随之停下脚步,语带疑惑地问道:“殿下, 您怎么了?”
只见他手捂着心口, 眼神向后飘了几次,但都没有瞧出什么逾常之处,就沉了沉声, 道:“方才,似乎隐隐抽痛了几下。”
小厮闻言, 心里一阵慌乱,连忙张罗着道:“这可怎么是好?不如,奴才这先去请御医?”
魏旻言又探手在左胸处按了按,直到那种异常的感觉完全消失,才淡淡地说着, “不妨事,走吧。”
与此同时,江氏背部重重地着地, 楼层不高,可艳红的鲜血仍旧汨汨地从她的裙摆处流淌出来, 霎时就在石砖上蔓延一地。
江氏当场晕厥了去。
姚思浅愣怔半晌, 却见江氏的贴身婢女香菱拔腿奔上前, 沿途不断扬声呼喊道:“来人啊!来人啊!贵妃娘娘见红了!”
香菱嘴上高喊着,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姚思浅这边,眸子里是说不出的狠戾。
这下,姚思浅才恍然明白过来。
所有的事情早在江氏怀上身孕时, 便已埋下深根。
江氏是个出色策划者,百般精心地布置了这场局,逼着众人与她共同沦陷其中。
小至刚才用来支开魏旻言的小招数,大至华城公主和亲北芩……处处皆藏有她的手脚。而最终目的,直接指向那把龙椅。
可是,事情真的会如她所愿吗?
眼看香菱的叫唤声,逐渐把驻守在附近的侍卫引来。姚思浅自知现在若是逃跑,必然会被当成作贼心虚处理。
谋害龙裔,轻则废妃,重则全族跟着掉脑袋。如果皇上真要定罪,她只怕讨不了半点好。
思及此,姚思浅不禁咬了咬牙。
从这点高度跳下去,左右不过是在床上休养个把月,总也好过被皇上三言两语赐死。
刚抬起脚,她的双腿就微微打着颤,根本无力迈出步伐。姚思浅索性把双眼一闭,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跨出一大步。
正当此时,身后却陡然响起一串急促的跑步声。紧接着,她就被拉入一个无比温暖的怀抱。
“你这般不知爱惜自己,可有想过我的感受?”魏旻言紧绷着眉,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姚思浅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得底下像炸开了锅似的,人声沸腾。
“快,快把贵妃娘娘抬回广阳宫!”
香菱张口调度着人手,待情况逐步稳定,才转而将矛头指向城楼边的姚思浅,“是她,是她将贵妃娘娘推下楼的!还不赶紧把人拿下!”
领头的侍卫迟疑片刻,眼见事态严重,恐怕无法大事化小,便把腰杆挺直,拱手上前道:“娘娘,冒犯了。”
魏旻言反手就将人护在身后,眉一蹙一扬间便添了几分硬气,“你们谁看见太子妃动手了?没凭没据的,也敢拿主子当犯人?”
闻言,那侍卫顿了一顿,脑海中尚未寻出合适的回答,就听魏旻言猛然喝斥道:“还不给本宫退下!”
他语气严厉,似要将满腔怒火全部倾倒而出,直把对方吓得身形一震。
这些个将领总免不了有武人的尊严,被魏旻言这么一吼,虽有短暂的震惊,却还梗着脖子,道:“话虽如此,可方才毕竟只有太子妃娘娘在场,皇上难免有话相问。”
“还望娘娘随臣移步广阳宫。否则,皇上若是怪罪下来,谁也无法担待。”说罢,他便侧身一引,“请。”
魏旻言见状,牵着姚思浅的手紧了又紧,才道:“别怕,我陪你走一趟。”
时隔几日,再次走在长街上,姚思浅却觉得比起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惶恐。好在魏旻言的步调没有半分凌乱,仍旧平平稳稳的,给了她不少安全感。
可魏旻言自个清楚,他的心脏跳动实在过分剧烈。想抑制,都抑止不住,也只好将面色把控得纹丝不乱。
“如果……”
姚思浅刚试探着出声,就被魏旻言一口打断,道:“你想问什么,如果父皇要追究?”
“我……”
本来准备妥当的说辞,让他这么明明白白地提出来,反倒叫姚思浅无话可说。
“我与江氏母子交手过多次,有胜有败。”魏旻言叹了口气,声音中夹杂着些许愧疚之意。 “这不会是最后。”
姚思浅自知,魏旻言是因此事牵连到她而感到自责,不由举高两人交握的双手,说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道理我都明白的。”
“你当真不是在拐弯抹角地骂我么?”
“呦,我都说得这么隐晦了,你还能发现啊。”
魏旻言转头望去,只见她虽然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显是伪装出的轻松,不禁沉默下来。
而广阳宫中,同样气氛冷凝。时光在这里仿佛冻结了一般,无人开口或是动作。
直至御医摇着头走出来,众人才一股脑儿地涌上去探听情形。
“贵妃娘娘出血严重,方才已经进行引产了,是……是个成形的男胎。”
闻言,香菱更是哭哭啼啼,仿佛有抹不完的泪一样,“那,那娘娘她人可还好?”
“性命无碍,确是不幸中的大幸。”他语气微顿,琢磨了好半晌才继续说道:“只不过,贵妃娘娘这回伤得深了,恐怕会落下病根子……”
皇帝圣驾亲临时,听入耳中的便是这么一番话,顿时龙颜震怒,“好你个庸医!连朕的小皇子都保不住,谁给你的脸继续待在御医院?”
那御医听后,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皇上息怒!虽说贵妃娘娘体弱,胎儿早有不稳的迹象……可若非今日骤然受到此等外力的影响,也不至于在这时小产啊!”
乍一听起来,他说得似乎句句在理。
可谁知,这席话却把皇帝气得够呛,直指着他的鼻尖怒骂道:“混帐东西!分明是你自个儿医术不精,哪里还有这许多借口?”
语落,皇帝仍觉不够解气,便步步逼近那名不断打着哆嗦的御医,厉声质问道:“贵妃自遇喜以来,一直谨慎保重着身子,究竟为何会突然小产?”
话音刚落,香菱也应声跪下,低垂的眼角犹挂着几行泪痕,俨然是一副悲伤难抑的样子。“奴婢斗胆,恳请皇上明察!”
“朕记得,你是宜贵妃的贴身侍婢吧。”皇帝逐渐将视线转移到她的身上,语气带着几分探究,“何以这么说?”
香菱微仰着头,把事情娓娓道来,“今儿用过午膳后,贵妃娘娘照例在城楼附近的观景台边散步。当时,娘娘一时兴起,说是许久没有画画了,便让奴婢去将笔墨取来。”
“不曾想,奴婢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赶回来的时候,就亲眼瞧见娘娘从那半层楼高之处摔了下来,身边还站着太……太子妃娘娘。”
说完,她眼光斜睨过去,似挑衅般望向姚思浅。
姚思浅只觉有股颤栗从指尖传至心头,神色亦有些局促起来。
“儿臣自知,这时无论说什么,皆不足以令父皇相信。但儿臣未曾做过任何有悖良心之举。”
然而,她所料想不到的是,本该静卧在床上的江氏,居然由著宫娥左右搀扶着行来。
“皇上,请您勿要急着怪罪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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