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二更】

    皇城,东宫。

    魏旻言闻讯,不由眼露轻蔑,嘴角亦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他对自个的亲骨肉倒是下的了手。”

    梁湛这人铁骨铮铮的,素来看不惯这种没有担当的男人。这会儿,鄙视的态度毫不收敛,“殿下,咱们可不能让那孙子好过。”

    魏旻言目光淡淡地扫了梁湛一眼,却没对他的失仪有所喝止,反倒微微笑了起来。 “这等大好的喜事,自然得叫父皇知道,也好让他乐一乐。”

    他顿上一顿,“去把那位何御医找来,让他将今晚在寿王府上发生的事儿一字不漏地说出来。”

    “是。”梁湛刚抬起脚步,恍然回想起方才险些被自己遗忘在脑后的正经事,又落下步伐,“敢问殿下,既然北芩格格的底细已经全调查清楚了,您打算如何处置? ”

    “她敢只身投奔我大胤,也算是勇气可嘉。”魏旻言并未将双眸从手里的章表上移开,说起话来漫不经心的,“人,自然是要保住的。”

    梁湛只一眼,就看明白了他的态度——人不能死,至于她活得好不好,则是无关紧要的。

    这一晚,只怕很多人都没有睡好。

    ……

    隔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宜贵妃已经挺着还不显怀的孕肚起身。

    正准备从小宫女手中接过龙袍,却听得皇帝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种小事让下人来做就好,爱妃的身子要紧。”

    年岁渐长,江氏早就不再像年轻时那样撒娇扮俏,仅是恬淡地一笑,却格外有韵味。 “妾身这才三个月的身孕,哪里就这么金贵了?”

    “朕的儿女哪一个不是金贵的?”话落,他又担心江氏在孕中难免多思,便软了声,哄道“更何况是爱妃给朕生的孩儿,那自然是贵中之贵。”

    江氏自知不能得寸进尺,含着笑,转移了话锋,“妾身就盼着这一胎,能生个粉粉嫩嫩的小公主。小女儿家的,总是比儿子更贴心。”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如今产下小皇子,即便他天资再如何聪颖,年纪太小,终是没有夺嫡的胜算。倒不如公主,能得到皇帝心无芥蒂的宠爱。将来只需好好选个驸马,便能帮衬魏旻德的事业。

    “好,公主好啊!跟小棉袄似地贴心。”

    皇帝嘴上不说,心里或多或少还是存着些许防备。毕竟江氏这胎怀上的时机过于巧合,只怕任谁都会怀疑她是借子嗣来巩固地位,而事实也的确如此。现在,她肯退一步说想要个公主,对皇帝来说也可多给几分信任。

    两人正情到浓时,周瑞海却顾不得煞风景,硬着头皮上前禀告道:“皇上,昨晚二更天英国公府遭了刺客,人没有逮到。”

    “你说什么?”

    周瑞海见皇帝隐隐有动怒的架势,心中骇然,把头低了又低,“那刺客是个粗手粗脚的,乍一入国公府便不慎败露了行迹,因而府上百余人口皆平安无事。”

    若真是粗手粗脚的,又怎么能从英国公府精兵的追捕中逃脱?

    周瑞海听着自个儿的话,都觉得这逻辑实在是狗屁不通,偏偏太子爷特意嘱咐了,他也只好善尽这传话的责任。

    英国公府近在天子脚下,其立足的怀德东街向来是各公侯伯爵聚集之处,防守森严,不亚于皇城的戒备。

    今日却出了这样大的纰漏,不免让人联想到与北芩有关,这也是魏旻言想要达成的效果。

    皇帝心里正烦着,周瑞海又开口说道:“除此之外,奴才还有一事要禀明皇上。昨儿个被调去寿王府请脉的何御医来报,说是王妃娘娘有喜了。”

    皇帝整个魂儿被刺客的事情勾着,忽一听闻,倒也没想通其中的关窍,便追问道:“这老三和三皇妃成婚不过几日时间,怎的……”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明白过来,顿时如火上浇油般,越发焦灼。 “简直是丢人现眼!”

    江氏见状,惶惶然将心提到嗓子眼上。正欲跪下来求情,不料却被皇帝一把扶住,“这事儿不怪你。”一顿,“朕还有政务要处理,改日再来看望你。”

    待皇帝一走,香菱忙不迭搀着江氏坐回榻上。而后者气得直拍桌子,手腕上戴着的玉镯因为用力碰撞裂了条缝。

    “这姚氏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德哥儿在皇上心目中的形象多不易才有些好转,这下又统统给她败光了。”

    “娘娘,”香菱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您说……皇上该不会对王爷秋后算账吧?”

    “这倒不至于。”江氏手扶着额头,虽然佩戴了满头珠玉钗环,仍显出几分憔悴,“依皇上的性子,这会儿不提处罚估计便是作罢了。”

    她复又叹了口气,“碰巧撞上这回刺客的事儿,皇上无暇顾及旁的,也算是因祸得福。”

    姑且不论是否因祸得福,但,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句话总是没错的。

    皇帝刚下旨免了今日的早朝,便急召禁军统领萧氏、羽林军左右大将军,及太子魏旻言商议加强皇城守备一事。

    “太子,和诸位爱卿可有何想法?”

    太子从开始掌政,至今已有四年,行事半点不知谦逊,遇事皆有话直说。

    起初,难免惹得朝廷一众命官不满,但他偏偏总能说出独特的见解。以至于到最后,不论文武官员都习惯先探听他的意见。

    然而,魏旻言今儿个却是将这烫手山芋抛到了禁军的萧统领手中。

    萧统领内心虽感到不解,但也很快地将思绪整理清楚,道“现在的英国公府,不同以往,单是太子妃娘娘就贵重至极,再者……”

    他语气微顿,“从英国公府素来与皇室往来密切这点看来,这刺客所针对的究竟是英国公,还是天家也说不准。臣,恳请皇上加派巡逻的人力。”

    魏旻言难得地附和道:“儿臣以为萧统领说的甚好,还望父皇批准。”

    皇帝直直地注视着他的眼睛,这个太子从小便是由自己一手调/教长大的。不仅仁义爱民,手腕也足够高明,在他几个儿子中最具帝王风范,只是……

    这份痴情到底是随了谁?

    思及年少时的苏皇后,他不由微微失神。

    打从两人刚成亲那会儿,她就时常为着一点小事哭鼻子。明明都是要当娘亲的人了,还成天哭哭啼啼的,似乎怎么都学不会沉稳。

    而自己那时候,为了哄她不哭,便信誓旦旦地给了承诺——

    “晴儿,你信我,这样大的天下我都能守住,又怎么会护不住你和孩子?”

    “晴儿,你放心,我定会让你和孩子享一世的荣华安乐。”

    若仅仅是富贵荣华,他已经许了她世间女子都渴望的后位。但也是苏晴入主中宫后,就不曾再真心实意地展颜欢笑。

    至此,皇帝逐渐回过神来,再开口,语气便带上了几分试探,“这英国公府并非旁的可比,想来太子应当格外地上心。依太子看,要不先将太子妃接到宫中小住一阵子?”

    闻言,魏旻言一声不吭地跪了下来。

    “太子这是怎么了?起来回话吧。”

    魏旻言依言直起身来,眉目微敛,神情便陡然生出几分严肃。 “倘若父皇心中已有决断,儿臣自是没有异义。”

    他稍作停顿后,便把话锋一转,“但儿臣出于私心,不忍剥夺太子妃出嫁前,最后几个月和家人朝夕相处的时日……所以,还请父皇准许儿臣每隔几日出宫一回。”

    皇帝听罢,不禁冷哼一声,“你倒是处处都为着她想。”

    “太子妃是父皇亲自指婚,儿臣自然万分珍惜。”

    魏旻言话说得是滴水不漏,谁知皇帝却不领这个情。“少跟朕来这套。难道朕不应允,太子就会乖乖地听话吗?”

    在场其他三位大臣面面相觑,来回几次后,又都默契地低下头不语。

    眼下,皇上的态度哪还有半点君主对臣子的威严,分明是个嘴硬心软的慈父。父子相谈,自然没有他们插嘴的余地,于是一个个都把嘴闭的严严实实,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父皇向来怜惜儿臣,定不会拒绝儿臣这个请求的。”

    与其说,魏旻言性子里的狂妄是皇帝无度的偏爱给纵出来的。不如说,他将皇帝的喜好拿捏得十分精准,故意装出一副骄傲的模样。

    所谓天子骄子,如果失了这份傲气,便不相匹配了。

    果不其然,只见皇帝摇了摇头,又轻叹一口气,道“每当你这么说,朕总是拿不出反驳的话来。罢了,这件事就随你吧。”

    事情的发展,直到这里都全然顺着魏旻言的心意。只不过,他千算万算也料想不到,远在边疆草原之地的北芩王,也巧合地挑在今日开始动作了。

    不多时,便听得殿外传来一声尖细而悠长的通报,“北芩使者阿木尔求见——”

    听闻来者是北芩人,皇帝面色骤变,一双沉稳老练的眸子瞬间冷肃下来,“你们都先出去吧,朕倒想看看他想玩什么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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