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四个人,一个很高很壮,一个体恤图案是骷髅头,另外两个分别叼着烟和留着小脏辫。
八只眼睛齐齐地盯着时栖,他们的眼神怎么说呢,就是很像——“您是来挑事儿的是吧,来啊,正好我们闲得慌,来啊。”
时栖后悔和他们交涉了,想走。
她若是两条腿,还能跑,没准还可以尝试一下硬塞钱硬抢本子。
现在一条腿加两个拐杖的情况,就,算了吧,走都费劲。
也怕小混混对她说出不入耳难听的话,听完不舒服。
该怂的时候,得怂。
店长姐姐跑过来,她是走到和时栖相反的街区,又跑回到这边的,喘着气问:“哎,帅哥们,我是书店老板,请问你这书能还回来吗?我把钱退给你。”
骷髅头看起来酷,还挺好说话的,端详时栖和店长片刻说:“等着,我进去问问,这不是我们买的。”
骷髅头进网吧问情况,时栖尴尬地躲避庞然大物的目光。
一分钟后,骷髅头出来说:“不好意思啊,小美女,他说不卖。”
时栖艰难地拄着拐杖往前蹦了两下,尝试让他们对她的惨相产生一丝怜悯,讨价还价,“那您能帮我问一下,给多少钱他能卖吗?”
骷髅头对时栖的惨相视而不见,“他就说了俩字,‘不卖’,意思就是给多少钱都不卖。”
顿了顿,骷髅头说:“您别蹦跶了,一会儿再躺地上碰瓷儿。”
时栖换条道商量,“请问里面烟味儿大吗?”
“大,特别大,能熏死人。”
时栖缩了下脖子,犹豫着要不要蹦进去问。一个人抽烟的烟味儿还好,很多人一起抽烟后就很臭,粘到衣服上熏得人头疼。
店长姐姐很热情,“没事儿,我不怕烟味儿,我老公也抽烟,我给你进去问问。”
时栖高兴,“谢谢小姐姐!”
店长进去一分钟,时栖在外面等得脑门鼻尖儿直流汗。
那四个男生倒是没再理她,站在网吧门口聊游戏,然后不时地回头看她一眼。
时栖听到他们在聊她,猜测她打着石膏的腿是怎么弄的,怂恿骷髅头管她要号码。
时栖低头看拐杖,装作没听见。
所以说她就喜欢跟在寇醉身后当他小尾巴,和他一起出去,她就不会被男生这样的目光反复打量。
店长红着脸出来了,两眼放光地看着他们,“我的妈,你们这朋友也太帅了吧!和我对视一眼,看得我都老脸一红。那眼神成精了啊,一眼就被他撩到了。声音也撩人,怪不得我老公都夸。”
时栖不在意什么撩不撩的,在她眼里应该没人比寇醉还撩了,“小姐姐,他卖吗?”
四个男生听着纷纷发出很内涵的笑声,骷髅头笑着调侃。“他肯定不卖啊,追他的女人可有一和谐号呢。小美女,我估计您是买不起。”
时栖听懂了他们歧义的理解,就当作没听懂,期待地望向店长。
店长叹气摊手,“我还没说话呢,他看了我一眼,就干净利落地说俩字,‘不卖’。小美女,他应该是真不会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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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时栖坐在沙发上不太痛快地喝着鲜牛奶。
如果在她没碰到的情况下被人买走了笔记本也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被人买走要不回来,心里真的是,不太痛快。
心里堵了一口气,闷闷的,不甘心。
董薇竹抱着束玫瑰进来,这花是从她花房新摘的,房间香味很浓。
喜滋滋的表情,在看到时栖那闷闷不乐时,突然笑出了声,“哟,栖宝难得不高兴啊,发生什么事儿了,跟妈说说?”
时栖咬唇抬头,“我就知道,”
“嗯?”
“我不是亲生的。”
“你才知道啊。”
“……”
时栖拄着拐杖蹦到她妈面前,“妈,我马上开学了,我今天晚上再去给寇文上一节课吧?”
董薇竹答应,“行啊,去呗,去之前给寇文姑姑打电话说一声。”
时栖顿时两眼放光,“那我把我爸中午钓的鱼给带着,还有那些水果,也都给寇文和爷爷奶奶姑姑他们带过去了?”
董薇竹把花瓶里的花换成鲜花,回头看她,“宝贝儿,你脚是真的瘸了吗?上午去书店,下午又要去寇文家?”
时栖低头闻玫瑰,“我这不是得和寇文,交代点作业么。”
“不是吧,”董薇竹问:“你从姥姥家回来后,平均一周得去五次寇文家吧,你是不是看上寇文家什么了?”
时栖手一抖,被玫瑰给刺出了个红色小血滴。
擦掉食指上的小血滴,又涌出小血球出来。
董薇竹眉头一皱,心疼地说:“你去把碘伏拿来,我给你消消毒。”
“谁去?”时栖睁着大眼睛抬头,“妈妈,你没看到我石膏吗?”
“我看看,”董薇竹低头看时栖脚上的石膏,“哦,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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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栖坐在椅子上,完整的那条左腿轻轻荡着,包着创可贴的手捧着果盘吃草莓,看面前小男生在白纸上计算高一物理摩擦力的题,“寇文,我在这儿吃水果,影不影响你思考?”
寇文认真计算出了一个错误答案,扶着眼镜抬头,“小栖姐,你脑袋被飞机膀子刮了吗?”
时栖:“???”
时栖戳他脑门,“我比你大三岁,尊老爱幼知不知道。”
寇文皱眉说:“我听姑姑说,你要复读。”
“你说这事儿啊,”时栖思考片刻,点头,“那我估计是被飞机膀子刮了吧。”
时栖给寇文讲了一遍这道摩擦力题,又给他出下一道,装作不经意地问:“你哥复读也要开学了吧,没说哪天回来拿东西吗?”
寇文极其认真地计算出了第二个错误答案,“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
“你们俩,”时栖问,“也不是亲生的吧?”
寇文突然抬头,“小栖姐。”
“嗯?”
“我哥知道你复读了吗?”
“……”
不知道。
时栖伸手,“你手机给我,我现在告诉他。”
寇文手机扔给她,“打吧,打通了我给你跪下。”
时栖默默地把手机还给他,咬了口草莓,“姑姑也没有联系上你哥吗?”
寇文怪异地看她,“小栖姐。”
“嗯?”
“我哥欠你钱吗?”
“……”
“你以前都不打听我哥的。”
时栖抱着她买的高三理综题起身,状似平常地说:“我给你哥也买了题,本来想告诉他该怎么做的,我去放到他房间。”
寇醉房间向来不锁,好像里面没有任何秘密,也好像有秘密也不怕被人发现。
时栖蹦到寇醉房间门口,推开门,卧室里干净整洁。
家政阿姨秦阿姨好像从他小时候就用固定香味的洗衣液,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推开门后,卧室里飘着的都是他身上淡香的洗衣液的味道。
时栖看他整洁的被褥,猜测香味应该是来自他被褥。
时栖蹦进去,把理综题放到他的桌子上,写了张中二纸条——“栖宝赠予你学霸力量,巴啦啦小魔仙保佑你”。
她画画还不错,后面画了个很可爱的漫画少女。
蹦回寇文房间,时栖轻拍寇文脑袋说:“我复读的前一个月应该在家住,你有问题随时问我。等我脚好了,我应该就手机上交住校了,可能一周用一次手机,我没回你微信的话,你别急啊。”
“谁急啊。”寇文不自然地甩开她手。
安静了两秒,寇文问:“所以你的脚是怎么弄的?”
时栖装没听见,拿起寇文的错题开讲。
时栖在寇文家和长辈们一起吃了饭,饭后回到寇文房间,继续给寇文讲题。
寇文政史地好的不得了,物化生则一言难尽。
正当时栖气得想掐寇文后颈时,突然听到秦阿姨惊喜到劈了的声音,“阿醉回来了,吃饭了吗?”
时栖和寇文两个人同时停止动作,静静听外面的动静,同时屏住呼吸,莫名双双陷入紧张。
外面传来寇醉含笑的声音,“吃过了,姑姑呢?”
“她在画室画画呢。”
“寇文呢?”
“栖宝来了,给小文补习呢。”
“时栖来了啊,”寇醉语调总有两分开玩笑的感觉,“她这是,从她姥姥家回来了?我还以为这小孩,就远走他乡不回来了。”
秦姨笑声,“哎哟,你可别让栖宝听见你叫她小孩。”
寇醉声音好像没骨头似的轻,“那不是,我跟你们一样叫她栖宝的话,她总说我不正经么。”
“还真是,”秦姨纳闷说,“怎么感觉从你口中听见‘栖宝’俩字,就不太对劲儿了。”
寇醉笑笑,笑声很磁,“那麻烦秦姨,把我给姑姑带回来的榴莲披萨微波炉热一下,先给俩小孩切了吧。”
“小文不爱吃榴莲啊。”
寇醉声音顿了两秒,轻笑着说,“不是有栖宝爱吃么。”
时栖掌心出了汗,脸也不知不觉的红了。真的每次从他口中听到栖宝这两个字,都不太对劲儿。
莫名耳朵像有电流穿过,细细丝丝的酥麻。
她推寇文,“你哥回来了,你出去看看。”
寇文摇头,继续写字,“看了也是那几句话。”
他学着寇醉的语气,“小矮子,过来,给哥哥捶捶背。”
寇文抬头看一眼时栖,又拖腔带调地模仿,“哟,小美人栖宝也在啊,是不是想哥哥了?”
时栖耳朵微红地嘀咕,“你学的,还挺像的。”
错题本和难重点笔记本,可以开学后再给他。
复读的事,时栖还是想先和寇醉说一声。
不仅复读的事,时栖还有更重要的事想和他说。
可是临到关头,不知道如何开口和他解释。
门外寇醉说:“我先去看爷爷奶奶。”
“老两口散步去了。”
“老两口还挺浪漫。”寇醉声音好似多了两分疲惫,很软很轻,“麻烦秦姨把披萨热一下,我去看看家里的小矮子和小美人。”
秦姨笑,“哎哟,你也别让小文听见你叫他小矮子。”
小矮子寇文和小美人时栖听完这些话,诡异地安静了两秒,寇文推着眼镜说:“我一米七二,不是小矮子。”
“你哥这话说的确实不对,”时栖认真点头,“不过我确实是个小美人。”
“……”
门外的脚步声近了,时栖低着头,突然就有股热气从脚底升了起来,脸发胀。
她手掌扇着脸说:“小矮子,你房间空调坏了吗?”
寇文回头看门,没答她。
房间响起门把手被旋转的声音,很缓慢很轻的声音,时栖若不是腿脚不方便,真想冲过去利落开门。
这种缓慢的开门动作,听着好像一秒钟被拉长成了一分钟。
太煎熬。
时栖拄着拐杖像战士一样站了起来,向门口蹦过去。
突然门外响起手机声,门没有再继续被推开,门把手被旋回原位,取而代之的是手机铃声和脚步声渐远。
寇醉回房间去接电话了。
时栖拄着拐杖蹦回去,“我觉得你哥对老弱病残很不友好。”
“我哥好像还不知道你瘸了吧。”
“……”
听铃声分辨着,寇醉是回到房间后,才接起来。
外面很安静,一丁点说话声都没有,可能寇醉去他房间的阳台通电话了。
寇文努力地写下一个错了好几遍的公式,“小栖姐。”
时栖吃着秦姨刚送进来的披萨,“嗯?”
“我哥整个暑假都没怎么回来过,连姑姑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电话也换号了。你说,他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时栖听着心里咯噔一下,一口榴莲咬在口里,感觉有点苦,“不会的。”
寇文不解,“你怎么这么确定?”
时栖睁着无辜的眼睛说:“感觉上,脑子正常的女生,应该不会喜欢你哥,这样的吧?”
寇文斟酌片刻,点头,“也是,又老又丑,还不正经。”
“……”
安静了两秒,寇文又怀疑道:“我一直琢磨,我哥有没有可能被人包养了。”
“以你哥这么多年都光棍的节操,”时栖给自己打镇静剂,“抢银行的可能性比较大。”
时栖和寇文两个人,一个理科脑袋,一个文科脑袋,各自不同心思琢磨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到一道大门的关门声。
时栖立即飞快地蹦出去,推开寇醉卧室房门,人已经没了。
房间里好闻的洗衣液的味道也变淡了,多了浅浅淡淡的烟草味儿。
她撑着扶杆看楼下,“秦阿姨,寇醉走了吗?”
“是啊,刚走,拿了点东西就走了。好像有人叫他,听着挺着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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