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时空来到古代,姜秾周遭的环境,陡然就恶劣了千百倍。
住的是黄泥蓬草屋,所幸房龄尚短,维护得当,遮风挡雨不成问题。
吃的是含麸皮剌嗓子的面食,有时还直接吃清水蒸煮的麦粒(麦饭),菜就是自家菜园子里种的菜蔬,饭菜里不见丁点油星。
穿的是补丁叠补丁的麻衣,麻衣粗糙刺痒,不过穿久了磨旧了柔软了,贴身穿倒也能行。
姜秾全靠深植于基因血脉中对种田(不!对农学和农业)的深爱之情,在七情六欲中占据住主导地位,且她本就不好口腹之欲,方才能这么快就认清并接受现实,接着忍受住了糟糕的境况。
……
姜秾仰脖抬头,眯眼看看头顶偏斜角度不大的太阳……
晚饭时间还很早呢,不知道待会儿的午后加餐麦粉糊糊,有没有她的份?
据说大人教训小孩子,打过之后,或许还会施以‘饿一顿饭’的惩罚,好让小孩子牢记教训。
从来没被动饿过肚子的姜秾,忧心忡忡,于是打算去小灶屋帮周翠娘烧火,不知有无可能看在她勤快的份儿上,不施以‘饿一顿饭’的惩罚?
想到就做,姜秾抬起腿迈开步,然后就差一点、就要被绊倒了!
姜秾最终没被绊倒,不过三岁小豆丁弟弟姜金,此刻正仰倒在地上,蜷着胳膊腿儿,似一只被掀翻的小乌龟。
小豆丁本就生了一双大眼,又因身体瘦弱脸上少肉,凸显得一双眼就更大了,眼里包着泪水儿时,那真是轻易就能惹人揪心!
他是要哭了吗?哗啦啦流眼泪的那种哭?那要哄他吗?怎么哄……
姜秾心里慌得很,面上却没多大表情。
小豆丁扯开嗓子:“呜啊!呜啊!啊呜呜~”
姜秾:“……”
姜秾面无表情,俯视着地上四脚朝天的‘小乌龟’。
“呜呜,嘤呜呜嘤……”
小豆丁的嚎哭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哗啦啦直流的眼泪也慢慢收住,最后险险地包在眼里,显得一双大眼愈发湿漉漉。
见此,姜秾点点头夸奖道:“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就很好,接下来,你就自己站起来。”
被阿姐掀翻在地,又被吓得不敢放声哭,只能硬生生收住泪珠儿,最后姐阿还不抱他,还要让他自己站起来!
小豆丁,觉得他超委屈!
但小豆丁想到,阿姐刚才挨打了,又莫名觉得或许阿姐挨的这顿打,和他找阿娘要烧黄豆吃有关。虽然还是不太明白究竟为什么,但他就是不好意思再哭闹了。
小豆丁,有一点点心虚。
于是,被掀翻在地的小乌龟,一个骨碌在地上翻了半个身,脸朝下、趴地上后,再才支胳膊曲腿,最后就自己站了起来!
姜秾盯住小豆丁滚了一身泥灰,已经染成土黄色的褐衣长裤,终于开口唤到:“你过来。”
小豆丁颠颠儿地走过去,姜秾抬起胳膊,扬手拍打起来。
小豆丁以为阿姐是在打他,可怜又可爱的一双大眼看着阿姐,声音脆甜软糯地哀求:“阿姐~我不敢了,不敢再找阿娘要烧黄豆吃了,阿姐你别打我~”
“咕噜噜~”是姜秾肚子里传出的声音,她是真的饿了,只是听到‘烧黄豆’,肚子就快速响应了。
姜秾没有停下拍打,不过手上力道更放轻了些,“阿姐拍打你不是在报复出气,而是为了拍掉你衣服上的泥灰,你衣裤脏了,给你拍干净。”
姜金乖乖地‘哦!’了声。
不一会儿,周翠娘弯腰从小灶屋里出来,对姐弟两喊:“过来吃麦糊!一天到晚都在嚷着要吃,吃吃吃,怎就饿得这么快咯……”
一个月的时间,让姜秾养成了在周翠娘念叨时不开口反驳的习惯。姜金说话还不太顺溜,还没学会如何反驳。
周翠娘爱念叨就随她念吧,反正不管她嘴里怎样念叨,最后还不是在午后时特意从田里回来一趟,就为给姐弟两煮麦粉糊糊加餐。
姜秾慢慢地迈着步子,和小豆丁一起往小灶屋走去,去喝上半碗麦粉糊糊加餐,填一填肚子。
姜秾正端着碗慢条斯理地喝糊糊,周翠娘一边看着姜金以防他手不稳摔了碗,一边说到:“浓娃儿,以后中午你们姐弟两的麦糊,就由你自个儿烧火煮,我就不从地里回来了,你已经是九岁的人,应该要学着多做些事儿了。”
姜秾端碗的手一僵,思索一瞬后,点头答应:“好的,明白了。”
烧火煮麦粉糊糊?姜秾不会。姜浓也没独自煮过,但都看过很多次,已经学会了步骤及要点,动手实践应该没问题吧。
周翠娘中途回家一趟,给姜秾姐弟两煮好麦糊加餐让两人喝完,又和了面团放着让它自然发酵,等晚上回来后直接就能蒸馒头吃。做完这些,才又急忙下地去了。
四月中, 小满者, 物致于此小得盈满。
如今正是‘小满’前,差不多是小麦此类夏熟作物灌浆的时候。籽粒灌浆能否灌得饱满,直接影响到收成好坏,这个时期,保证小麦生长时的水分适宜,是非常重要的。
温宁村的农人,确实不及姜秾的理论知识丰富,可也有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经验。
经验告诉他们,前些天下的那场雨还是小了些,现在地里虽还半湿着,可等大太阳再炙烤上几天,又还不下雨的话,麦子就要受旱了。
灌浆不满,最后收上来的麦子怕会是秕麦,根本不顶什么用。
包括姜双五夫妻两在内,村里所有农人,都在为几天后的雨水提心吊胆,也陆续有人开始去姜水里担水浇灌了,不然到时若真不下雨,再想着去担水浇灌也就来不及了。
及早担水浇灌,到时就算真不下雨,总也能收点上来,即使是秕麦也总比绝收强些。
夕阳落尽,天色擦黑时,姜双五和周翠娘两人,才一人担水桶、一人扛锄,收工从地里回来。
人力担水灌溉一天,即使两人轮换,也是一件很累人的活,夫妻两人回到家时,累得都已经不想说话了。
周翠娘中午回来那一趟,已经用含麸皮的黑面粉和了面团,这时回了家就直接上锅蒸了两屉馒头,连着明天早饭的份儿。
馒头出锅,盛了几碗笼屉下的开水作汤,再端出一碗咸菜,也就是一顿晚饭了。
吃完又简单洗一洗,就各自回房睡下了。
姜家的黄泥蓬草房,坐东向西有一溜三间,居中一间堂屋,左右各一间卧房,还在院里另搭了一间低矮小灶屋。
事实上,不仅是院里的灶屋低矮且窄小,这一溜三间坐东向西的正房,同样是不高也不大,就跟姜秾所在后世的两室一厅小户型差不多,室内面积也就五十来平,逼仄得很。
小豆丁姜金随姜双五夫妻,睡堂屋左边一间卧房,姜秾则单独睡右边这一间。
姜秾的房间不大,里面摆设也简单。
两面墙相交的墙角处,是一张泥砖砌基座、上面铺木板的小床。外侧床头摆了小小一个木箱子,里面放着姜秾的秋天、夏天和冬天全部三身衣裙,(再加上一套整个穿在身上的春衣)。在小箱子的上面,放置了一个竹筐,用来放夜里脱下的衣裳。
属于这间卧房的正经摆设,就只这些了。
至于不属于这屋里的东西,则堆放在与床相对的那一面墙边,有箩筐、筲箕、锄头柄、蓑衣和草鞋等许多杂物。
姜家两间卧房的两张床上,都是在最下面垫一席姜双五自织的草垫子,中间铺一床几年前从山里猎来的驳杂拼接皮毛褥子,上面再铺一条麻布床单。最上面用来盖在身上的,是一床木棉絮填充的已有些板结的被子。
每年夏日里都去采摘许多木棉树果实回来晾晒,晒至果壳裂开后取出木棉絮攒着,如此三年积攒下来,方才攒出来两床木棉絮被子。在此之前的三个冬日里,都是两大人带两小孩儿挤在一起,盖着皮毛褥子过冬。
自从姜秾来之后,就负责起了姜家每日的洒扫工作,屋子是她亲手收拾整理的,清洁卫生方面她很放心。
屋里没有其他异味,只有从泥地泥墙里飘散出来的一股若有似无的泥土腥气,姜秾闻着这亲切的泥土芬芳,沉入睡梦中。
……
农民靠天吃饭,眼看地里麦子就要灌浆,却有干旱的可能,姜双五他们焦心得似火烧。
一年到头,否管寒冬酷暑,农民近乎天天早出晚归。不过最近姜双五和周翠娘,起得比往常要更早了,姜秾姐弟还在睡梦中时,他们就已经担着水桶下地去了。
鸡鸭猪狗这些,姜家是一只一头都没的,早上自然没有雄鸡打鸣报晓。
这让姜秾睡到了自然醒,不过因为晚上睡得早,早上天大亮时自然就醒了,起得倒也不多晚。
姜秾醒来睁眼坐起身,从床头竹筐里拿出昨夜脱下叠放整齐的衣裙,开始穿衣下床。
今天要穿的衣服,和昨天的是同一套。
实在是窘境逼人,姜秾以前有每天换洗衣物的习惯,现在已经变成了隔天一换洗。这还是春季呢,冬天里的话,最少是半个月才换洗一次。
不过等到了夏天,她再怎么也要坚持每天都换洗衣服,到时洗衣服时注意轻柔搓洗也就是了,这样总不至于多洗几次就把衣服洗破了。
姜秾正穿着的这身春衣,上衣是一件灰扑扑的原色麻布交领窄袖单襦,下裙是一条蓝色一片式齐腰裙。上襦下裙,很寻常的古代普通女性日常穿着。
而姜秾如今这一身襦裙,不寻常的是格外破旧,上襦胳膊肘位置已经叠了两层补丁,原本靛蓝色的下裙,如今已褪色成了淡蓝。
家里一旦换下脏衣服,姜秾第二天立即就会拿去村头的姜水边,在河边皂荚树上顺便摘一片皂荚,三两下搓洗干净。
所以她身上穿着的一身襦裙虽然破旧,却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且她又不是真正的九岁小孩子,她姿态得体、形体抻展,浑身自有一份从容气度,哪怕穿这一身襦裙,第一眼看上去,给人第一印象也不会是寒碜,反而是觉得她干净大方。
姜秾穿戴好襦裙,又梳好两个小辫子——双丫髻,穿戴齐整了才撩开竹帘走出卧房,去往院子里的水缸旁洗脸漱口。
姜秾前天去河边洗衣服时,顺便在姜水边一次性折回来几根柳条嫩枝,此时拿来一根折下一小截,剥去皮,把一头放嘴里嚼散成细条纤维,等嚼成刷子状了,再就仔细地揩洗牙齿……
刷好牙、漱过口之后,嘴里还留有柳汁的清香气,因此就算没有后世的牙刷牙膏,也还能够忍受。
洗漱完毕,姜秾又把房屋院子的里里外外,都仔细洒扫干净了,才转身进屋去叫姜金起床。
姜秾喊醒小豆丁,又站在一旁等他自己穿上衣裤了,才在最后帮他把衣服扯扯整齐,叠好被子离开卧室来到院子里,监督着他洗脸漱口。
一个月前,姜金还不会自己穿衣洗漱,不过在姜秾和他严肃地谈判(?)过几次后,他才渐渐做到个人卫生基本自理。
小豆丁把自己收拾齐整了,姐弟两这才一起去往小灶屋里吃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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