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道夫·K·威斯曼,这位隐于天空之上长达半个多世纪的第一王权者,在昨天收到了来自于五十多年前的挚友,国常路大觉的一封邮件。
自从他为了逃避现实而遁入「天国号」飞船以后,他们就再也不曾见过面,更没有过直接的通讯,即便有联系,也多是一些代为传达的简讯留言。
他想到了之前收到的那两份“礼物”,虽说他拥有不死之身,但是他的味觉和常人并没有区别,于是在短时间内反常地收到第三次留言时,威斯曼条件反射地额头冒起了冷汗。
但是这次只是单纯的邮件而已。
中尉告诉他,在御柱塔里,有一个小女孩很想见他,之前的两份礼物都是这个女孩亲手做的,而在日本,收下情人节礼物的男子有着应该在下一个月14日回礼的传统。
「威斯曼,想来你应该不是那种失礼的人。」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暗示他应该去见那个女孩,在过去这半个多世纪,中尉一直默许并纵容着他的逃避,直到威斯曼看到邮件中附上的小女孩照片时,才明白了中尉为什么会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
因为,太像了。
那个女孩,和姐姐。
中尉出自于日本的阴阳师世家,出于兴趣与研究目的,威斯曼也读过很多相关的书籍。
他知道,在东方的神话体系中,有着「轮回」与「转世」之说。
一个人死去时,死亡的只是肉体,而灵魂则会进入黄泉,渡过三途川,最后重新回到人间。
这种毫无科学根据的神话故事,在过去他并不相信,只是很感兴趣。
但是现在……
他的目光转向桌子上的那盒巧克力,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现在想想,就连那种古怪可怕的味道,都有些熟悉起来了。
……
“我就是「天国号」的主人,第一王权者「白银之王」。”
青年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夭夭呆呆地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咻地一下从椅子上蹦了下来。
“诶?”
她跑到了投影人像跟前,仰起脑袋,眼睛睁得老大,“你就是飞船上的那位白银爷爷?”
“……”
威斯曼沉默了一下,“……爷爷?”
“对,按照年龄来说,确实是爷爷了。”
他有些自嘲地说道,“但是看到你这么叫我,还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他蹲下身来,伸出了手,明明只是投影,却还是做出了想要伸手抚摸她脸颊的动作。
他的手当然不可能真的触碰到夭夭,夭夭看不到他的样子,但是当他伸手过来的时候,夭夭却极其自然地歪过头,像只小猫一样蹭了蹭他。
威斯曼的目光透过面具的两个细小孔洞,认真注视着那张乖巧的小脸,明明什么也感觉不到,心底却蓦然软了一块。
“Adi,”他说,语气温柔,“你可以这么叫我。”
“Adi先生?”夭夭脆生生的叫出了这个名字。
虽然希望她能把“先生”二字去掉,但是威斯曼并没有真的这么要求,姐姐是姐姐,这个小女孩再怎么像姐姐,哪怕真的是姐姐的转世,她也不会是第二个克罗蒂雅·威斯曼。
“那么,你想要见我,是为了什么呢?”
他语气带笑,重新站起身,慢慢踱步到一边,3D投影很好地还原了他所在地方的场景,他的身后出现了一张华丽的沙发,他姿态优雅地在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端起了边上的红酒杯。
夭夭于是拖着那张椅子,卖力把它挪到了威斯曼跟前,然后重新爬到椅子上,一脸乖巧地坐好。
威兹曼笑吟吟地看着她的举动,面具后的眼中透出无尽温柔。
“Adi先生,”夭夭很认真地望向那张狐狸脸,“一言先生说,夭夭也会成为「王」。”
威斯曼的身体很明显地震了一下,杯中的红酒差点洒出来。
他有些错愕。
“夭夭听到了「石板」的声音,”小女孩的声音尤带稚气,“因为我会成为「王」,所以我可以和「石板」产生共鸣,这是中尉先生告诉我的。”
她会成为「王」。
威斯曼的心情立时变得沉重起来。
“所以,”小女孩的声音却与之相反,变得欢快起来,眼睛亮晶晶的,“这是为什么呀?为什么可以有共鸣呢?”
“……??”
威斯曼一愣。
重点是不是偏了?
“为什么石板可以选择「王」?为什么它会选我却不选其他人呢?为什么「王」可以把力量分给别人?一言先生说,是因为中尉先生压制了「石板」的力量,所以才减少了「权外者」的诞生,中尉先生为什么要压制「石板」呢?如果每个人都有超能力的话会怎么样?”
小女孩像是演练过无数遍似的,一连串的问题毫无停顿连珠炮一样冒了出来。
“「圣约翰行列」中发现的羽虱在没有光源的情况下整齐列队发光最后自燃,如果是人类的话最后也会变成那样吗?Adi先生你们一开始是为什么研究「石板」的?「石板」的构造成分和其他岩石有什么区别呢?上面迷宫一样的花纹又代表什么呀,夭夭查了好多书,可是都没有找到相似的图案……”
“还有还有,如果「石板」一直都拥有那种力量,能够让羽虱发光,那为什么在Adi先生之前都没有「王」的出现呢?而且为什么,1945年以后,Adi先生成为「王」,「石板」也开始影响人类了呢?”
“等……”
威斯曼有些目瞪口呆,他放下酒杯,抬手试图打断小女孩,但是当他看到小女孩闪闪发亮的眼神,那充满好奇的,满怀着对世界的探索欲的清澈明亮的双眼时,他又下意识止住了声音。
不忍心打断她啊。
“……而且,”
在把这些时日聚集起来的无数问题都抛出来以后,夭夭说话的语速也慢了下来,她歪了歪头,“以后中尉先生不能继续压制「石板」了的话,会怎么样呢?”
威斯曼沉默了下来。
之前的那些问题,如果说只是让他稍微有那么些出乎预料的话,那最后一个问题,却是他最不想面对的。
可是现在却被这个小女孩当面清楚地提了出来,她的双眼认真又充满渴望地看着他,即使是躲在面具之后,也好像无处遁形。
威斯曼忽然有些明白,中尉让他来见她的目的了。
夭夭确实很像姐姐没错,但同时,她也像极了年少时的威斯曼自己。
那种不知天高地厚,不分理想现实,一心沉浸在探索新鲜事物的好奇之中,无畏又天真的性格。
他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夭夭疑惑地看着他。
威斯曼冷静了下来,他把酒杯放回到了茶几上,说起来他才想起自己还戴着碍事的面具,又喝不了红酒,还装模作样地端着酒杯也太傻了。
他笑眯眯地撑着脸颊,一头银色长发如瀑般顺着肩背滑落。
“那么从哪一个问题开始回答比较好呢?”
他语带笑意。
夭夭立刻坐正身体,像是上课一样耳朵竖的高高的。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这位身处于高空中的第一王权者,就这样耐心又仔细地把他所知道的很多关于「石板」的研究结论告诉了这个还不满七岁的小女孩。
夭夭听得格外认真专注,后来又问了好多问题,也和这位Adi先生就一些方面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他们互相讨论,然后逐一解开疑惑,这个过程无比的自然熟稔,仿佛经历过很多次一样。
“Adi先生……”
末了,小女孩心满意足地跳下椅子,走到了威斯曼面前,然后指了指他脸上的面具,“那个,能摘下来吗?”
威斯曼伸手摸了摸脸,继而挠挠头,“好像是不行吧?”
“为什么呀?”
夭夭不解。
威斯曼摊了摊手,“是中尉的吩咐哦。”
夭夭失望片刻,像是有些不甘心似的,她伸出手去,往这位第一王权者的脸上戳了戳。
“Adi先生,你好像我爹地呀……”
这样玩闹似的动作,夭夭是不会对朋友以外的人做的,虽然性格很活泼天然,但是夭夭也是一个懂礼貌有教养的小淑女,是不会对长辈做出很失礼的事情。
但是这位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连脸都没有露出来的「白银之王」,却让夭夭觉得特别熟悉亲切,她甚至是觉得,不管她做什么,他一定都会原谅她。
就和爹地一样。
指尖什么也没能碰到,因为那是投影。夭夭有些失落。
威斯曼疑惑地看着她的表情,随后站起身,蹲到她面前,笑着伸手也做了一个戳脸颊的动作。
“如果我有这么可爱活泼的女儿就好了,”威斯曼玩笑似的感叹,“唉,一个人在天上也是很无聊的呢~真是让人嫉妒啊。”
但是小女孩一点也没有被安慰到,被戳了脸颊之后,她就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威斯曼。
而后,她做了一个让他意外的动作。
小女孩忽然踮起脚尖,张开小手,虚虚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这是一个名为拥抱的动作。
哪怕并没有任何实感,也根本感觉不到一丁点的温暖。但是有那么一个瞬间,威斯曼觉得自己好像可以感觉到。
温暖的,小小的孩子,满是依恋与孺慕地抱着他。
威斯曼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回以一个拥抱,甚至是想要把她抱起来。
但是在伸出手后的瞬间,他又清醒了过来。
“爹地……”
夭夭发出非常轻的呼唤。
是想家了吗,这个孩子?
“你的爹地,去哪儿了?”他柔声问。
“我走丢了,找不到他,他也找不到我了。”夭夭松开手,退后了一点,眼睛雾蒙蒙的。
“如果只是走丢的话……”
威斯曼笑着安慰,这种情况,对中尉来说应该是很好解决的,但是他没说下去。
因为夭夭正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马上要哭出来一样。
威斯曼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他做出摸摸她脑袋的动作,然后带着笑意说,“你的爹地,一定正在努力寻找你,所以不必觉得寂寞,你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夭夭没说话。
不知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威斯曼愣了愣。
而后,他叹了口气,把手摸到脸上的面具,遗憾说道,“对不起啊,我不是你的爹地。”
他解开脑后的系带,慢慢取下了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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