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小说:婚宴 作者:绿蜡
    苏小鼎对方骏略有点讨好,一路没话找话。一则夸奖酒店经营有方,多年招牌屹立不倒;二则赞扬他年轻有为,年纪轻轻便担此重责。

    因出了营销部便是酒店的绿道,来往的人少,她还能更不要脸地说出“有了方总,咱们明仁必然更上层楼”之类的话来。

    几遍套路走完,也没能让方骏搭上一句话。他反而若有若无地用视线关注她,似乎在旁观,看她究竟能玩出什么样的花来。

    苏小鼎的内心不挫败是不可能的,工作好几年,没遇上过这样阴阳怪气的人。

    顺利抵达酒店,她提议去二层的开放式西餐厅。那边的座位好,能看完美看到下沉广场和喷泉的全部景观。

    方骏不置可否,上电梯后却按下了三层。他道,“中餐应该比较符合你的口味。”

    苏小鼎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打哈哈。

    怎么说呢,苏老爹是厨师,专做平城菜的老厨师。她从出世起吃的就是那一口,养成了一个传统的胃。长大后去外地读大学,工作后中西餐点各种,可还是最喜欢中餐。

    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方骏这话说得莫名,显得他对她很了解一样。

    她只好应了一句,“中国人还是喜欢中餐,你应该也是吧?”

    方骏就冲她笑,“我好色。食为色|欲之一,你说呢?”

    真是——

    苏小鼎十分的无语了,这人真是没完没了。难不成昨儿那一句,勾起他什么歪心思?那也不必的吧?她虽然长得还算是漂亮,但他这种有钱有貌的二代,还能缺女人了?或者说,他不缺钱色,但是需要权威和征服感?她琢磨着要不要顺杆爬,趁机搞定麻烦后抽身。然她那三板斧根本拿不出手,不是玩乐惯了的公子哥的对手。

    她想随便接句话岔开,然电梯到了,门开。

    方骏径直跨出去,话题便停了那当口了。

    苏小鼎暗悔,这样显得她既怂又软,下次一定得反应再快一些。

    中餐厅的环境有些老旧,虽然保持得很好,但毕竟是十多年前的设计了。方骏挑了个靠幕墙的位置,能看见一点下沉广场的景观。他老神在在在坐定,也不接服务员的菜单,看着她道,“想吃什么,直接点。”

    这人不按套路走,苏小鼎有点把不准。她接了菜单,看看上面花花绿绿的菜品照片,再看看对面的男人。

    四目相对,苏小鼎眼中的恼火无可遮掩。

    方骏又笑了,“还是没什么想吃的?”

    人和人之间的气场十分玄妙,眼神、动作、态度,几个回合便能确定互动中的主次。苏小鼎为了钱遮掩锋芒,但快要被戳爆了。

    她忍住气,略安抚了一下身体里已经暴怒起来的另一个自己,客客气气道,“怎么会,明仁的平城菜,出了名的正宗。”

    就勉强问了下他的口味轻重,在他回答无所谓后,点了两荤一素一汤,最后添了个主食。

    点单完毕,苏小鼎摸出了自己的名片,双手递过去。

    方骏接了名片,随手放在手边,但一点也没有要交换的意思。

    片刻后,菜上齐整。

    苏小鼎为了显得自己不小气,要的都是看起来很昂贵的大摆盘菜。譬如说鱼生冰盘,烟雾缭绕地上来,立刻占据大半张桌面,十分霸气。

    然而对面那人根本无动于衷,每样菜意思意思动了一筷子就不吃了。

    中间好几次她要提起保证金和黑名单的话头,都被他岔过去。他说,“我这人没什么多的讲究,但最恨饭桌子上讲败兴的事情。”

    好吧,你是大爷你说了算。

    最后,一餐饭艰难地吃完了。

    “好吃吗?”他问。

    “好吃。”她努力赞美,“鱼生很新鲜,调味的蘸料配比很完美;这个肉筋烧得尤其好,既软糯又带点儿劲,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最后给小六哥做一下脸,“尤其米糕,清甜的味道很好,又不知用什么方法去除了里面发酵后的酸味。”

    已经夸成这样子了,该高兴了吧?

    然方骏听完后,扯了湿巾纸仔细将手指擦干净,起身道,“我该回去上班了。”

    就走了。

    苏小鼎对着一桌残羹愤怒,更心痛的是服务员递上来的四位数账单。她匆忙付账,赶着方骏的背影追上去,“方总,请再给我五分钟。”

    方骏顿步,道,“苏小姐,很显然你对我还不够坦诚,也就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只会浪费时间而已。”

    扬长而去。

    苏小鼎整个人几乎要冒出火来,真是见识了这活祖宗了。

    至此,苏小鼎和方骏彻底杠上了,准备好好研究他。

    “你那边的消息怎么样?”她给路天平打电话,“有找到可靠的人吗?”

    “人倒是很可靠,但关系有限。”路天平实话实说,“我要有门路认识那种级别的有钱人,也没必要跟你混啊。也就是朋友多点儿,能听一些边角余料。方骏好像出国读过几年书,不是什么正经专业。回国后也没进自家公司,自己在外面开了一个餐馆,经营了南山会馆,除此外基本不怎么在市面上活动。人提起来就三个难,难说话,难打交道,难讨好。”

    确实是三难,今儿全领教了。针对她,她还不敢;夸奖他,人不上套啊!

    “我把他餐馆和会馆的地址发给你,但再多余的就没了。”

    苏小鼎表示理解,毕竟她自己也是找不到门路了。

    地图定位很快传过来,南山会馆在南山半山腰上景观最好的位置,餐馆却是在市区一个老街,地图上显示了一个渔字。这渔餐馆她倒是知道,之前跟师傅工作的时候,做了一个大案子,师傅高兴,带她们去搓了一顿。怎么说呢,环境装修是很好的,吃口以市面水平而言相当不错。她当时就说,这老板肯定有非常好的货源和运输门路。

    如此一想,果然合理了。

    路天平又发了短信来,很讨嫌地说,“是个男人都好|色,反正你也勉强也算漂亮,色|诱他好了。把他搞定,还不是予取予求?”

    她回了个翻白眼的表情,“我卖艺的,不卖身。”

    “人家都提出来了,反正你也不吃亏。”他居然还不放弃。

    苏小鼎不理路天平胡说八道,回车上休息。她打定主意等在停车场员工出入口,候着方骏下班。

    叶岚那边又来了短信,大概是担心她和酒店,问后续如何。她便简单说了一下,提起后面可能需要她的配合。叶岚表示无条件支持,有事开口。

    最后她道,“今早秦海给我打了个电话,要处理一些公司股份的事情。我听他那语气,可能要找你麻烦。你最近多留心,进出带人在身边。”

    她还说,“恶气出了很爽快,但连累你又有点后悔了。”

    苏小鼎表示自己会小心,保持联系。

    挂了电话,她找到车,将车开到靠近酒店员工停车位的位置。等候难熬,她便开起手机,按照路天平提供的微末消息,开始在网络上搜寻关于方骏的一切。

    人,最经不起的是琢磨。

    方骏并不知道苏小鼎在翻自己的老底,他略有些惆怅。

    十年,足够一个人把另一个人忘记得多彻底?

    他原本日子过得悠闲,不用像几个哥哥承担家庭责任,只专心爱好挣点小钱而已。老友向垣却想不开,准备接收家里的酒店产业。太子爷上台,自然是有一套人马,大刀阔斧改革起来。首当其冲的,便是连续三年利润率下降的明仁酒店。

    “你就是我最亲的兄弟了。你不来帮忙,我真没人——”那臭不要脸男人拿交情说事。

    “你去明仁,啥都不要干,就装当个坏人。把该弄走的人给我弄走,新接手的人我自己找。半年,最多半年。”他拍着胸脯保证,“半年以后你就自由了。”

    自由,他一直都有的,只不过现在有人想把它夺走而已。

    “要不这样,你去那边试水几天。你要觉得合适就干半年,要不合适咱们再说。”

    方骏看他说得可怜,正好最近也闲,就来了。

    一来,就有点走不脱了。

    苏小鼎,他还清楚记得她的名字。

    十年前,掌勺的苏师傅喜欢在下雨的时候喝点小酒,难免就会提起他的女儿苏小鼎来。

    “生在冬天,可冷可冷了。我就在家走廊边起个小火炉,老砂锅给她妈炖老母鸡汤。文火,慢炖,那鲜味儿能漫一个下午。等到起名儿的时候,她妈说得起个有吃有喝又暖和的名字,免得她长大了受苦。我一看那小火炉旺旺的,就说要不叫灶火。她妈说女孩子咋能起那么俗气的名字,换了。我就去翻字典,很不容易翻到一个鼎字。”

    “如何?好名字吧?”

    方骏就答口,说好名字。然后,继续给苏师傅倒酒。

    “她呀,从小嘴巴就挑。不新鲜的不吃,不水灵的不吃,不好吃的不吃,粗粮也不吃。”

    “为啥?”他不是很理解。

    “粗粮扎喉咙啊,吞不下去。”

    养得可精细的小姑娘了。

    “没办法,家里一厨子,总不能饿着自己姑娘吧?我就每天晚上回去,把第二天要吃的全给准备好,交待她妈按点儿给吃。哟,越大了越难伺候,要吃火候了。那肉饼啊,蒸出来味道不对,一口吃了再不动第二口,饿死也不吃。”

    苏师傅就很忧愁,“你说她长大了可怎么好?上哪儿找个男人惯着她吃东西呢?”

    那时候方骏还没见过苏小鼎,只暗说确实是个很不好养的姑娘。

    然次日就见到了,一个白白净净浓眉大眼的娇俏女子,略有些趾高气昂地走进后厨。早就准备好的师兄弟们一个个捧着盘子跳起来,讨好地冲到她面前。

    “小师妹,尝尝我这个小炒肉。”

    “小师妹,我拌的海带。酱汁自己调的,特别是辣油,你试试味道足不足。”

    “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米糕,快来吃。”

    方骏头回见这样的盛景,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然人群里却传出脆生生的呵斥来,“排队,排队,闹喳喳挤一起怎么回事呢?要碰到我了,一口也不吃。”

    五大三粗的男人们讪笑着,一溜儿排队等女王巡检一般。苏小鼎便右手拿筷子,左手端一杯凉白开,一个个尝过去。

    “不好吃。肉是冻肉,丝切粗了,上浆太厚,火候过了。”一口,不吃了。

    “海带啊,自己调的酱吗?辣油是不是冲的时候温度高了?辣椒都焦掉了没看出来?”一口也没吃。

    “浪费了米,它死得好冤。”米糕两口,算是死得其所了。

    最后,她走到他面前,偏头问,“你谁啊?新来的吗?有没有要我尝的菜?有就端出来呗。反正我实话实说,不好吃你别有意见。”

    他惊呆了,不知如何回答。

    后来一同学厨的小年轻告诉他,“小师妹是个金舌头呢,啥都能尝出来。咱们就用她来试味儿的——”

    十年前爽直的金舌头,如今学会了虚伪。

    她会套近乎,没话找话,各种套儿走一遍只为了耍赖。

    她说鱼生新鲜,肉筋烧得好。

    全是狗屁。

    他一眼认出了她,她对他却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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