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鼎早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哀兵政策。
“叶岚和秦海谈恋爱,很不容易。大学四年,毕业又是十年,现在差不多三十二了。女人一生能有多少个十四年?她一头栽这男人身上了,好不容易熬出头,可男人也变心了。她家是单亲,本来毕业就要回家乡陪老母亲。她母亲心脏病,不能累不能生气,常年需要人照顾。可有了秦海后,都顾不上了,跟着留这儿了。”
“刚开始的时候工资低,但男人不能没有见人的衣服。她存钱,从牙缝里省,从衣服上省,化妆品也不买了,新衣服也不要了。秦海倒是十分体面,无论走哪儿都是个帅小伙。当然,他也是很有能力的男人,否则不会在家庭的反对下坚持和叶岚在一起,也不会在不拿家里一分钱的情况下干出这么好的成绩来。可男人有野心,有钱,就开始花花——”
苏小鼎顿了一下,不好一棍子打翻一群人。毕竟,她现在要感动的是个男人。
“去年的时候,叶岚妈妈突然问起来,是不是该结婚了?谈了十多年,同居了五六年,眼见要四十了,该结就结了。她这才问秦海,是不是可以结婚?一说,秦海的反应就不对,只说还没到时候。叶岚反反复复想,怎么算合适的时候?以前条件不好就不说了。现在公司也有了,房子也有了,现金也很充裕,秦海的家庭似乎也默认了她的存在,是哪儿不合适呢?”
她眨了眨眼,“也是机缘巧合,突然发现秦海居然和贵公司的刘倩走得很近。当初,还是叶岚介绍刘倩认识秦海的,毕竟她和刘倩是老乡啊。秦海公司的招待和商务,几乎都是交给刘倩处理,也算是帮她拉个客户。万万没想到,两个人居然背着她搞一起去了。”
方骏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顺手倒了一杯热茶。
“方总。”苏小鼎决定强化一下同理心,“你说,要是你女朋友背着你和你哥们搞一起,你能善了?”
方骏抬眼看着她,慢慢将茶杯推过去,“我没女朋友。”
苏小鼎心里暗骂了一声,这TM到底是什么铁石心肠?她掏心掏肺讲了这么久,居然无动于衷?
“也没这么不长眼的哥们。”他道,“说累了吧,喝口茶。”
虽然是有点渴了,但她好不容易继续积蓄的悲愤也被搞没了,还怎么感动人?
她无语地看着那杯冒烟的茶水,另转了个方向努力,“一开始叶岚来找我,我是坚决反对的。”
方骏点点头,“确实,找谁都不会同意。”
平城不大不小,出名的婚庆公司好多家。然秦海本人的公司规模还行,人面广,人缘也很好;秦家是本地老住家,亲戚套亲戚,熟人传熟人,转个弯儿就都认识。叶岚琢磨了许久,既要可靠又要不走漏风声,自然而然投向了新开业没客户的公司。
苏小鼎,是被特别挑出来的。
“可大家都是女人——”苏小鼎酝酿一下情绪,准备再来一次共情。
“我不是。”方骏冷不丁冒出一句。
苏小鼎无奈地看着他,这男人就不能稍微配合一下?
方骏也看着她,“这就是你想跟我好商量的呀?”
苏小鼎纵然再脸皮厚,头也点不下去。可她的小公司第一遭接了笔大单,也是头回进五星级酒店作业。当初是叶岚亲自带着去找刘倩,签了入场的合同。纵然如此,还是给缴了一笔不少的保证金,保证在作业过程中不会对酒店的设施设备,名誉等等造成危害。
怎么说呢,她存着妄想,要把保证金给退回来。
看在钱的份上,苏小鼎努力对方骏挤出一个笑,“其实近年婚俗多变,以前没有的很多节目都有了。譬如说现场求婚,飞纱啊,敬茶什么的。单纯的行为,并不具有任何现实意义——”
方骏又笑了,整个人靠在沙发椅上,一点也没掩饰自己的不为所动。
苏小鼎却笑不出来,深深感觉钱太不好挣了。
“动之以情走不通,就试图晓之以理?你这是哪家的道理呢?”方骏慢慢收住笑,“黑纱还算是没什么说头,纸钱和冥币呢?”
“苏小姐,从头到尾,你不仅不觉得自己有错,还没想过承担一点点责任吧?”
苏小鼎暗叫糟糕,这男人真是太难搞了,完全不吃这一套。
尼玛。
之前打探的消息,负责营销商务和餐饮的,明明是个老头子,怎么突然变成了年轻男人?她摸了摸包里的手机,衡量着要不要把事情彻底捅穿?这要真那样干,便是撕破脸了。她一个赤贫的人,怎么和一间大酒店抗衡?想来想去,只好暂退一步。
“方总,话不能这么说。咱们有商有量,事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虽然一介女流,但道理还是懂的。”苏小鼎给自己抹光,准备撤退,“我提个建议,你看是否可行。”
“你说。”方骏颔首。
“咱们今天先把各方安抚下来,各自清点损失。等全都完事了,再一件件慢慢讨论,如何?”她就不信了,用水磨的功夫还不能把他给搞定?只要他把这头点下去,她立马出去把他背景打探得一清二楚。
苏小鼎紧盯着他,“现在外面乱糟糟的,咱们光坐着聊无济于事,对不?”
方骏有趣地看着她,摸出自己的手机把玩起来。他既不说行,也不说不行,仿佛在筹谋什么。
苏小鼎不了解这人本性,不好锋芒太过引起反感,只微微低头避开他的视线,保持着微笑和顺服的态度。
他突然笑了一下,坐直身体,打开手机开始拨号。
苏小鼎略有点儿紧张,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电话接通,里面传出隐约的女声来。方骏开口道,“王秘书,咱们酒店是不是有个合作商黑名单?对,就是那个。你把万和婚庆加上,特别是负责人苏小鼎。然后把单子发到酒店管理公司,顺便上传行业协会通报——”
完蛋。
苏小鼎猛然抬头,笑容一点点消失。
方骏拿开电话,很刻意地点了挂断键盘。他道,“苏小姐,这样的话咱们才可以更心无旁骛专心解决问题,对不?”
方骏是谁?认识方骏吗?明仁酒店新上任的一个副总,看起来很年轻,就三十左右的样子。
苏小鼎坐在宴会厅一地废墟里,打出去无数个电话。
“方骏?没听说过啊,以前在什么酒店任职的?”
“这么年轻?还没听说过,别是什么空降的关系户吧?”
“方骏?好像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南山那边有个会馆,老板好像就是一个姓方的年轻人。”
“南山会馆?那儿是本城销金窟啊,住一晚上多少钱呢?咋?有客人看上哪儿办婚礼了?我说,那边不对外承接宴席的,人老板不缺钱,没戏。”
苏小鼎问出去一圈,终于有点儿消息,但并不太乐观。她叹口气,揉了揉眉心,完全没料到会有这样突然的变故。如果是之前那个老头子,陪个笑脸,包个红包,说几句好话,再弄点儿什么好东西去,也就完事。可那方骏要真有点来历,这样办反而糟糕。
小吴一边指挥工人拆装装饰物和设备,一边担忧地问,“苏姐,我现在要不要马上找新工作啊?咱们公司一时半会儿不会倒闭吧?”
“快搬东西吧,趁酒店这边还没反悔赶紧走。”苏小鼎道,“放心,就算我破产了,你们的工资还是少不了的。晚上去楼下摆一桌,你们这两天辛苦了。”
小吴马上转了笑脸,吆喝得更起劲了。
苏小鼎原地坐了一会儿,叶岚那边来了信儿,他们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婚自然是结不成了,正好证也没领,就这么一拍两散。秦海结婚前给了叶岚一大笔钱,用于支付戒指、礼服、宴席、婚庆等等费用。他不要这钱了,全权交给叶岚自行处理。至于和酒店的纠纷,和另外两户办喜事的人家,已经互相沟通协调得当了。
秦海显然是气愤的,对叶岚也没有任何挽留。比起女人来,他目前更重要的是维护在客户和工作伙伴面前的形象。
“所以现在就剩我和酒店了?”她问。
叶岚声音有点低沉,“对。现状就这样,你那边如有需要我配合的,及时联系。”
她立刻问道,“叶岚,你认识方骏吗?就刚才酒店方出面的那个负责人,方骏。”
“我不认识。”叶岚想了会儿,“你还没来的时候秦海跟他聊上了,应该是知道。我想想办法打听一下,如果——”
免了,已经决裂的恋人再联系,是冤仇。
得再找其它人。
苏小鼎见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拎了自己包下地下室。
电梯里冷气很强劲,她打了个寒掺。正好路天平来电话,这家伙干着婚宴主持人的行当,但其实正职是本地某电台的夜间主持人。他兴趣广泛,喜好交朋友,应该会有消息。
果然,确实有消息来了。
“明仁酒店的老板是姓向的,他家好像专门做酒店行业。城东那个新的洲际酒店,还有本省很火的五星快捷连锁,都是他家的。他家的儿子是向垣,有几个朋友是姓方的。方家,知道方家吗?就是搞物流快运,早前垄断出平城许多条客货运线路那个方家。他们家小儿子,方骏。”
天要亡她。
正好电梯到负一层,门开,她走出去。
“方骏人怎么样?”苏小鼎肩膀夹着手机,手往包里摸车钥匙,“现在明仁这边管事的是他,还是别人?他刚把我弄酒店黑名单去了,保证金也不知道能不能退,后续不知道会不会告我。他人好不好打交道?有没有哪个中间人跟他比较熟?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搞得定他?他啥爱好呢?钱、赌、还是色?”
“一概不熟悉。”路天平的不是很肯定,“只能帮你问问。”
电话挂断,苏小鼎叹口气。她收起手机,待要走出电梯厅去拿车,却见旁边站了个挺拔的男人。不是方骏,又是谁?
现场,更尴尬了。
苏小鼎僵硬着脸,想强行调出一个笑。
方骏一只手揣裤兜里,一只手捏着抽了半根的香烟,既矜贵又有些疏离。
他缓缓喷出一口烟,迷蒙里声色不动。
“我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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